借來僧袍24

起。水壺空的，喝不了。隔壁屋里還有一把水壺。

奶奶說：去隔壁那屋吧，

爺爺端起洗臉盆往外走。

他們離開房間。

進屋，拉椅子，坐下，王麗英說：孩子沒鬧吧。

奶奶說：不肯吃藥。好說歹說，才哄住，藥起作用了，睡得很沉。

爺爺提壺倒水，說：喝茶。

說曹操曹操就到，突然，孩子出現在他們身后。

噌，站起來，上前，拉手，說：你，你醒了。

揉眼，像夢游一樣，說：在夢里，聽到媽媽的聲音了，不是夢，聲音源自隔壁客廳，我就起來了。奶奶騙人，說不吃藥會遭夜貓子，我才不怕呢。

摟，下不了手，不是下不了手，而是無處下手，才抬手，孩子臉上都是紗布，她哽咽，蹲下，捏小腿，說：忍一忍吧。聽奶奶的，把傷養好，要按時吃藥。想不想媽。

搖搖頭，說：不想。

摟住孩子兩條腿，妻子說：回家。

孩子說：不想回家。

咯噔，妻子仰起頭，問：真的不想。

點點頭，說：嗯。

妻子握住孩子小腿，調侃，說：不說想媽媽，不放手。

孩子掙脫，抬腿，踉踉蹌蹌，差一點跌倒。

丈夫撲上前，扶住孩子。

妻子上前，托住孩子。

一家三口抱在一起。

在家里，夫婦意見不統一，時不時提高嗓門。似乎讓人覺得誰的聲音大道理在誰那邊。三天小吵，一周大吵。妻子過于強勢，擺一副唯我獨尊的面孔，以莫名其妙的優越感自居，自以為是，無論出身，還是個人能力，都以為勝人一籌高人一頭。妻子出身于城市，爸爸媽媽都拿著退休工資，有固定收入，當年不顧家庭父母反對，不恥下嫁，頂著家庭成員的壓力，忍受一肚子委屈。之前，是人都說，你怎么嫁一個和尚，鮮花牛糞，圖什么，是圖錢，還是貪色。現在，都過去了，不提當年，不說了，別的可以不提，夫妻之間的那點事不能不提。作為丈夫的你去大理寺當和尚了，那作為妻子的我怎么辦。讓我做黑寡婦。你未免也太自私了吧。不跟你吵，跟誰吵啊。

似乎吵得有理，似乎該吵。是不吵孰可吵。其實，吵就吵吧，小吵開心，大吵傷人。但是，不能經常吵。偶爾小吵一下未必不是好事，吵，可以把積壓在胸中的郁悶發泄出來，對身體有利。像排宿便一樣。俗話說有利就有弊，當事人發泄了，旁人遭殃了。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夫妻吵架，兒子受罪。不是兒子說不想，夫婦兩個還蒙在鼓里呢。

開著車子上班，不是風光，而是圖清爽干凈，她不想擠公交車，不是嫌公交車慢，而是因為那股令人作嘔的氣味，夏天，汗味，冬天，口臭。車廂里，人挨著人，什么人都有，什么味都有，分不清是狐臭，還是放屁，從外表看，人模狗樣兒的，光鮮亮麗，油頭粉面，都是體面人。在內心深處，隨地吐痰的往往是那些西裝革履的人。吃什么，誰都管不著，吃什么拉什么，臭屁一個接一個，黃豆，雞腿，番薯，應有盡有。公交車，誰都可以上，有座就坐，沒坐就站，先來后到，規規矩矩，但是農民工上車之后，不敢坐下。生怕弄臟了椅子。不放屁的，擔心放屁，衣服臟的擔心椅子，多么高的素質，事實上，高貴者最愚蠢，低賤者最智慧。不高不低最難受。

受不了這些氣味，妻子開車去上班。好在佛學院附近人不多，車子也不多，不堵車，

一直沒有插嘴的丈夫張和尚松開手臂，眼框里像轉著幾把刀，哽咽著說：都是爸爸不好，不該帶你來七里莊，不該讓你前空翻，你不要怪媽媽，今天，媽媽問的第一句就是你，孩子，媽媽不顧一天工作的疲勞，連夜驅車趕來看你。孩子，媽媽多么愛你。無論在這里養傷，還是回去養傷，都聽你，自己做主。我和你媽媽不加任何干預，但是說不想媽媽，那是不應該的。盡管媽媽有這個那個的不是，但是畢竟是生你養你的母親。

孩子不吭聲。

妻子王麗英怒喜參半，怒的是，覺得丈夫話中有話，吐沫星子味道不對，喜的是，總算說了一句人話，稍稍批評了孩子的不是。眼眶里藏著矛盾，攔住丈夫的話頭，說：張和尚，你在說什么，是夸我，還是埋汰我。怎么說話，什么這個那個不是，我有這么多的不是嗎。

丈夫嘿嘿笑，說：看，大家看，又想吵了，又來了。狗怎么就改不了吃屎呢。

妻子脫口而出，說：臭和尚，賊和尚，你敢罵我是狗。今天，當著爸爸媽媽的面，你說清楚了，誰是狗。

戰爭一觸即發，場面出現戲劇性變化，在場的人都沒有想到，該來的要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老人慈眉善目，笑看著，不知所措。

孩子暗自竊喜，不證自明，沒有說錯，在這里就忍不住了，迫不及待吵上了，連外面都這樣，何況在家里呢，堅決不回家是對的。

爺爺奶奶看不下去，不得不說，尤其奶奶，腦門子上的青筋粗了，擔心事態進一步惡化，擔心王麗英張和尚夫婦打起來，眼眶里像藏著兩只惶恐不安的兔子，她伸手，扯兒子的衣角，說：坐下，好好說話，孩子都看著呢。小王，你也坐下，我說兩句。

王麗英一屁股坐下，臉色鐵青，像在生氣。

不依不饒，因為有人勸架，張和尚說：我忍你好久了，剛才路上都讓著你，一上車，你就看我不順眼，我不理你，我不想死。

氣得渾身發抖，用力咬嘴唇，牙齒縫隙里都出血了。王麗英欲言又止。

差不多了，應該收場了，舉起雙手，示意安靜，丈夫說：怎么啦，王麗英，怎么不跳了。我還想看看呢，看看你，今天晚上能夠跳多高。好，既然，你不跳了，那我來講個笑話。

坐在旁邊的兩位老人都蒙了，兒子唱的是那一出。剛才還信誓旦旦，振振有詞，吹胡子瞪眼，現在怎么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居然還要講笑話。

孩子張得躺在媽媽王麗英的懷里。孩子和娘最親，烏鴉反哺，羊羔跪乳。

孩子在旁邊一點不驚訝，他倒習以為常了，他知道每一次爭吵都是這樣開幕，然后，也是這樣講笑話收場的。

兩位老人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相信這話是從兒子的嘴巴里說出來的。護犢子，人之常情，此情值得推崇，觀其行，聽其言，爸爸媽媽兩位老人感到欣慰。

妻子王麗英呢，生氣歸生氣，不過，即使生氣也是臨場發揮的，一般都不會深深地埋在心里。王麗英沒有離開桌子，豎起耳朵聽著。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權當什么都沒有聽見。

張和尚張嘴要說，卻說不上來，他忘詞，像卡殼一樣。

幾個腦袋湊在餐桌上，和茶壺處在一起。不管笑話講的怎么樣，好不好笑是一回事，想不想笑又是一回事。

情況發生大拐彎，提到嗓子眼的心也歸位了，奶奶起身，說：你們一家子聊聊，我和你爸爸去鋪床。

王麗英突然站起來，拉住老人的手，說：不用了，我馬上就走。

奶奶驚訝之余，眼睛里射出不理解的光芒，說：你說什么，還要走。怎么可能，我怎么放心你一個人回去。你不累，我還累呢。如果你不想媽媽提心吊膽，你就在這里安安穩穩的住下。你想想，你走，我和你爸也跟著受罪，睡不安穩啊。小王，聽媽媽的沒錯，住下吧，明天走。老頭，你還楞著干嘛，走，鋪床去。

爺爺奶奶離開客廳。

不開車，不是嫌車子檔次不高，不是看賣油的不順眼。而是開車風險大，你不碰人家，人家碰你，他納悶，小區旁邊有大型超市，買東西很方便，樣樣都有，就這么幾步路，走著去，幾分鐘，何必開車，偏偏有人非要開車。再說上班吧，開車去的話，沒有一個小時，到不了單位，遇上大堵車，半天搭進去了。而坐地鐵，半個小時或者分分鐘的事情，有人偏不坐地鐵要開車。何苦呢。何必給自己找麻煩。丈夫這樣想。

看不慣妻子的做法，希望妻子少開車子，不厭其煩的說少開一天的好處，無論從環保節能安全可持續等大處看，還是從成本操心勞累等小處想，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