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淵城都在議論這個即便蒙著面巾,也能從她的眉眼中看出慈悲,看出憐憫的活菩薩。
原本現場的秩序有些亂,好在軒轅禹特地派了淵衛守衛在此,才讓急于就醫的人們有了些秩序。等待取藥的人從左邊進來,取過藥的人則從右邊出去。有淵衛在,周圍的一切雖然嘈雜,但也不至于亂了規矩。
雖然只需滴許的鮮血便能治愈一人,但是前來的人太多,本就體弱的安樂因施血過多,此刻眼前是一陣陣地發暈發黑,但看著烏泱泱的人群,聽著一聲聲的感激涕零,她依舊在咬牙堅持著。
安樂搖了搖發暈的腦袋,低頭繼續著手中的動作。有越來越多的血被分了出去,她的頭也愈發地沉重了。
抬頭,伸了伸有些僵硬的脖子。恍惚間,安樂似是在右邊的人群中看到了一雙熟悉的雙眸,正回頭在看她,眸中似有關切之色。
然而,待她凝眸細看之時,入眼的只有一個個的背影,再無那雙熟悉的雙眸,好似只是一場錯覺?
安樂又輕輕地搖了搖頭,不再追究,看向左邊的人群,入眼的是一個個各種各樣的眼神,或絕望,或渴求,或感激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她不得不繼續咬牙堅持。
“你再這樣下去,你會沒命的!”站在安樂旁邊的韋君智再次攔下了安樂。
他已經多次阻攔過,卻始終無果。
起初,有人向他送來消息時,他還不信。再后來,希先生(安陵敬曦)親自到他府中,告訴了他這個消息,不得不信的他便馬不停蹄地趕到了此處。
盡管安樂蒙著面巾,韋君智還是一眼便認出了她。
那般瘦弱的身軀,那般蒼白的膚色,卻依舊能在她的眉宇間看到堅定和執著,不是她,還能是誰?
和韋君智一同前來的安陵敬曦在看到守護在旁的淵衛時,露出了幾抹詫異之色。他一直站在旁邊觀察著安樂和那些淵衛,一言不發,眉頭緊鎖,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時,安樂因失血過多,身體控制不住地搖晃了幾下。
“我不許你再如此傷害自己的身體!”韋君智抓住了安樂的手,強行阻止了她。
“放開我!”安樂奮力地想將手從韋君智的手中抽出,卻哪還有力氣能拗得過他?
安樂轉而哀求道:“放開我好嗎?我知道你還關心我,可是,他們,我不得不救!于我,失去的只是幾滴血而已。于他們,失去的可是一條條鮮活的性命啊!”
“可是你的血也是有限的!你若失血過多,也是會死的!”
此刻,他似乎是能看見白色面巾下,面前的這張小臉慘白如紙,甚至連緊抿的薄唇都毫無血色,她瘦削的肩膀緊張地聳起,分明是在極力隱忍著什么。那般瘦弱的肩膀,此刻還是搖搖入墜,仿佛隨時都有倒下的可能。
她,果然還是他心中的那個她,一如淵崖山瀑布下的那個她。那個看似柔弱,柔弱得仿佛一陣風便能將其吹倒;卻又如此堅強,堅強得任憑虛弱到何種地步都還能挺立不倒。
韋君智再也無法忍住,將這個世間最柔弱而又最堅強的人兒擁抱入了懷中。
“你是騙我的,對嗎?你連素未相識的乞丐的命都如此在乎,又怎會在乎什么權勢地位?”
“你放開我!”安樂試圖從韋君智的懷中掙扎出來,卻依舊只是徒勞,只得大聲道:“韋才子!我已多次拒絕于你,你竟還要屢次糾纏不成?!”
“你不告訴我實情,我是絕對不會將你放開的!”韋君智手臂向里收了手,將安樂抱得更緊了些。
“韋大才子,你快放開我們的活菩薩!好歹你也是當今天下第一文豪,怎可當街輕薄我們的活菩薩……”
“活菩薩這是為了就我們的性命啊,你快放開她……”
“他如此輕賤我等性命,枉顧我等疾苦,哪里還稱得上是什么才子……”
“才子?狗屁才子!我們若是有錢念書,說不定也能成為才子……”
一時間,人們議論紛紛,話是越說越難聽,情緒也是越來越激昂。若不是有淵衛在場維護秩序,只怕韋君智就要被人圍起痛揍一頓了。
韋君智卻依舊是緊緊地抱著安樂不放,此次的堅持關乎著安樂的性命,縱然安樂再說出如何難聽的話,他也決定絕不放手了。
焦急候診的人們見狀愈發氣憤起來,當有第一個人開始拿東西砸向韋君智后,馬上便有更多的人拿起東西朝他砸來。
韋君智不擅武功,安陵敬曦不得不在旁為他們將那些砸來的東西打落。
而人們見自己丟去的東西被打落后,像是被徹底激怒了,看著韋君智的眼神如同看著世代夙仇,仿佛是要將他生吞活剝一般。縱然有淵衛在場,場上的秩序也再難維持了。
安樂見狀很是驚慌,若是因此給韋君智留下什么后患,是她絕然不愿看到的。
“你放開我吧,”安樂頓了頓后,顫抖著道:“我本就命不久矣,現在能救一個是一個。”
細小柔弱且有些發顫的語音在空氣中綻放開來,雖是細小得只有安陵敬曦和韋君智能夠聽到,卻宛若一道驚雷劈來,驚得韋君智滿目駭然,劈得他措手不及。
“我不相信!這怎么可能?你不是醫術高超么?你身上的血不是還能救人么?你怎會命不久矣?!”依舊抱著她,拼命搖頭道。
“我身上流的血雖能救人,亦能害己。縱然我現在停手,我也撐不了多久了。若非如此,我怎舍得氣你,躲你,傷你?”安樂的聲音低啞凄然,聽不出有半分玩笑的意味。
韋君智不可置信地徹底愣怔了當場,安樂趁機從韋君智的懷中掙脫了出來,對著眾人朗聲道:“他,韋君智,是我此生最愛的男子!你們倘若真的感念于我的恩情,便不可在污他,傷他!”
不明所以的眾人看著安樂突然的轉變也很是驚訝,但見安樂已經重新開始施血補藥,便重新興奮起來,拋卻了方才的驚訝。
韋君智就這樣怔怔地看著安樂,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揪住了他的心臟,又扯住了他的雙手雙足一般,令他徹底動彈不得。
也不知又過了多久,早已堅持不住的安樂卻依舊在執拗地咬牙堅持著,在夜淵急匆匆地趕來之時,本就體虛又失血過多的她,最終還是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韋君智見狀心痛地抱起安樂,欲要離去。
安樂的倒下,瞬間就在人群中炸開了鍋。
“求求韋大才子,可憐可憐我們吧,再讓活菩薩放些血吧……”
“還沒給我血呢,還不能走,不能走啊……”
“你想帶走她,是要將我們活活地給害死嗎……”
“黑心腸的!狗屁才子……”
“大家快把他們圍起來,不要讓他把人帶走了……”
“她已經竭盡全力了!你們難道都看不見嗎?!”韋君智一雙猩紅的眸子掃過眾人,“她的無私不是為了成全你們的自私!再失血,她會當場殞命的!”
然而,依舊有各種各樣的聲音劈天蓋地地向韋君智砸來。
或祈憐,或驚恐,或憤怒,或謾罵……
人們發出的聲音各種各樣,行動卻是一致。他們將韋君智和淵衛門給圍了起來,并推搡起淵衛來,試圖突破淵衛的防守,從韋君智手中將安樂給搶去。
淵衛雖都是武功高強之人,然而,面對普通百姓,再高的武功也無用武之地,若照此發展下去,形勢必將徹底失控。
韋君智的眸子紅得幾近能滴出血來,看著攔住自己去向的眾人,牙齒咬得咯吱直響。他不會武功,更不會輕功,抱著安樂的他,是根本無法突圍的。
“我帶安樂出去。”安陵敬曦靠近來,欲要從韋君智手中接過安樂。
“還是把安樂姑娘交給我吧。”夜淵道。
“若能去那里,自是最好的。”安陵敬曦看向夜淵,有些擔憂地接著道:“只是若是如此,怕是會對你家主子的聲譽有所影響,你若是擅作主張,只怕……”
“先生放心,主子若是知曉,也會怎么做的。”夜淵篤定地道。
安陵敬曦便不再推辭,但道:“你身上的這身衣服太過顯眼,我乃一介素人,不如就由我先帶安樂姑娘逃離眾人視線后,再將她去那里吧。”
“還是先生考慮得周全,如此也好,多謝先生!”夜淵拱手道。
韋君智明白過來,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般邊謝著夜淵和安陵敬曦,邊將安樂交到了安陵敬曦的懷中。
安陵敬曦接過安樂便使出輕功,在淵衛的掩護下,向人群外逃離而去。人們想追,可哪里又能追得上輕功了得的安陵敬曦?
見安陵敬曦已帶著安樂徹底消失在視野之后,夜淵才帶著韋君智向王府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