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眉慘叫一聲，驚怒交加，忍痛騰身飛竄到竹梢上。
背后三道半尺長的傷口深可見骨，大片冰冷的血液墜地，化成顆顆寒氣四溢的赤紅冰珠。
“卑鄙，居然下手偷襲！”竹梢上，柳月眉咬牙恨聲：“陶瑤，虧你們主仆出身三山五岳！”
就在她竄身出去的原地，一只三花貓優雅地抬了抬前爪，舔了舔上面的血跡。聽到柳月眉的喝罵，大寶翻出一個白眼，抖了抖身上的毛。
“臭皮蛇，難怪我家小姐這么稱呼你。”大寶轉過身，趾高氣昂：“你哪次動手不是帶動蛇媚毒坑人？再說，我家小姐出身三山五岳，我可不是�！�
柳月眉被大寶一番搶白噎得說不出話，陶瑤則挑了挑眉毛，心道這長毛畜生居然還知道在外人前尊稱自己，實在意外。
大寶抖了抖自己順滑光亮的毛皮：“臭皮蛇，我家小姐不屑與你動手，我來陪你玩玩！”
“哼！”柳月眉冷哼一聲：“一只修行不過七百年的畜生也敢跟本姑奶奶叫囂？怕是你家小姐因為禁制傷重到不能動彈了吧？”
陶瑤將掉落在地上的翠竹劍招回手中晃了晃，笑靨如花：“你可以試試，我能不能三招內要了你命�！�
柳月眉看著虎視眈眈的大寶和一臉風輕云淡的陶瑤，豎眼蛇目閃爍不定。
陶瑤沒有再答話，只是握著翠竹的小手內冷汗一片。
“臭皮蛇，貓蛇相爭歷來有之，你少說廢話�！贝髮毨溥骋宦暎骸案螞r，你真當我本體是只三花貓……”
在柳月眉驚怒交加的眼神中，身長不過一尺左右的大寶身后居然浮起一尊虛影……
身長丈余，周身呈玄素二色，英武異常的白虎！
白虎虛影一閃即逝，柳月眉卻徹底變了臉色。
蛇性狡詐陰狠，眼見當下硬拼討不了好，她已然打算退卻。
“記住本姑奶奶的名字——王素心！”大寶身后虛影一閃即逝，但整只貓的氣勢卻不斷攀升。
一時間山林為之呼嘯，大寶一呼一吸之間居然隱約同步了山風的節奏。
柳月眉心底僅剩的一點硬碰想法煙消云散，剛想轉身遁走，身后忽然陰風大作。
綠袍鬼王扛著狼頭大刀御空而行，大步颯沓。周身陰火熊熊，黑煙滾滾，拳頭大的眼睛中流淌無盡煞氣，左手上還拎著一條龐大蛇身。
“哈哈哈……人都到齊了，看來本座來得正是時候！”綠袍鬼王抬手將一團爛泥一般的黑莽妖王扔在地上，尸體七寸上一個碩大的拳洞顯得極其耀武揚威。
“柳月眉！”綠袍鬼王大步跨前：“當日你來到盤夕山本座境內，卻不曾拜過山門，今日本座不請自來了！你這架子可是大得很吶！”
“黑莽妖王？”柳月眉看著慘死的黑莽妖王，又見那扛著狼頭大刀，煞氣逼人的綠袍鬼王，剛想說點什么，就聽到陶瑤虛弱的聲音傳來。
“柳月眉，你丟了一次殺我的絕佳時機�！�
循聲看去，一襲粉白長裙的女子面如金紙，跌坐在地，手中翠竹劍的光華和背后桃花光幕頓時消失不見。
陶瑤掩嘴咳嗽兩聲，笑容恬淡。
“陶瑤！”柳月眉氣得蛇目泛起刺眼血光。
“孽障！”綠袍鬼王嗓門更大：“敢來我盤夕山境內肆意殺人，今日本座拿了祭刀！”
柳月眉無心戀戰，扭身化作一條筷子長短的翠綠竹葉青，帶起一道碧光眨眼間鉆進竹林。
“呔！”綠袍鬼王大喝，狼頭大刀激蕩出層層刀氣斬了上去。
方圓十丈內的竹子被這一刀攔腰掃斷，那竹葉青卻靈巧地在漫天竹葉中連連竄動，眨眼間消失不見。
“豈有此理！”綠袍鬼王怒喝：“柳月眉，枉你千年道行，居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遁走，你還有沒有皮臉！”
“她……走不了！”蘭兒不知何時將陶瑤扶了起來，經歷過一番劇變的小姑娘此刻眼中異彩大作，整個人變得格外沉靜。
“嗯？”綠袍鬼王和大寶同時回頭。
蘭兒抬頭睜眼，原本一對明媚的眸子此刻徹底變了樣。
紅、黃、藍三色花瓣圍繞在散發著七彩光華的瞳孔外圍，稚嫩的小手一指綠袍鬼王身后：“她在那里，我看見她了�！�
綠袍鬼王碩大的鬼面一陣扭曲，縱身后躍。
幾乎是在剛剛躍起的同時，一道蛇尾虛影破土而出，塵土飛揚。
綠袍鬼王的冷汗頓時流了下來。
這千年蛇精果然心思歹毒，居然借著假身遁走，真身潛伏在自己腳下妄圖偷襲，端的可恨，更可恨的是自己跟黑莽妖王拼殺過頭居然一時沒有察覺。
“哼！”石粉漫天中，柳月眉冷哼：“居然覺醒的這么快，陶瑤……是你做得手腳吧？”
陶瑤緊了緊和蘭兒相握的手：“這還是拜你所賜，是送了蘭兒一點補氣養血的桃膠罷了�！�
“柳月眉，你殺了我爺爺，殺了小黑�！碧m兒軟糯的聲音聽不出半絲波瀾：“事到如今你還想走么？”
“我要走，在場沒有人能留得住�！绷旅及淹嬷豢|長發，姿態旖旎：“只可惜……讓你這小姑娘平白得了我蛇族這么大的好處！”
“你想要我這對眼睛，對么？”蘭兒大徹大悟，七彩三花瞳中通透無限：“就因為我的一對眼睛，所以你下手殺了我爺爺和小黑，對么？”
看著這一雙干凈的仿若天山清泉一般的眼睛，柳月眉突兀地一陣心慌，冷哼一聲卻是一句話也不答。
“蘭兒，段老他……尚不至身死，你……”陶瑤的柔聲安慰被蘭兒打斷。
“卻也生不如死……陶姐姐，我知道爺爺的情況，你不必安慰我�！闭f著，蘭兒揚起小臉對陶瑤一笑。
只是這一笑，七彩三花瞳中噙滿了淚水。
陶瑤虛弱地嘆息一聲，血脈覺醒，這孩子已經得知了所有關于蛇族的秘密。
南荒蛇族那種以身作為靈根，血肉飼養靈蛇的做法，無異于將自己變成不人不蛇的怪物。
何況段青的身體早已經被毒素徹底侵蝕，更兼本柳月眉重創……蘭兒說的極對，即便是得了陶瑤謫仙精血吊命，往后也是日夜飽受毒患折磨，的確生不如死。
“柳月眉，如今的陣仗，你已經走不了了�！碧宅幪で耙徊�，蒼白的俏臉流露出一絲憐憫：“你難道還不明白么？”
“明白什么？”柳月眉看了陶瑤一眼，嗤笑：“陶瑤，你以為你是誰？知道我最恨你什么么！我最恨的就是你成日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
陶瑤毫不在意柳月眉的怒喝，自顧自說道：“我知道你昔年想拜入上清宮家師門下，也知道你見過……”
話及此處，卻又忘記了那個剛剛讓自己痛徹心扉的名字。
“見過他。”陶瑤緩步向前：“你還記得家師當日說過你什么么？”
“哼！那種有眼無珠的老不死，本姑娘沒興趣記他說了什么！”柳月眉別過頭。
“蛇性嗔恨，你性妒人�！碧宅幰蛔忠痪洌骸岸驶鹑缇腿缰袢~青，世間劇毒。”
“陶！瑤！”柳月眉面目猙獰，渾身青鱗密布，轉眼間又成了那蛇妖模樣：“你住口！”
腥風大作，她縱身向陶瑤撲來。
“哼，你當本座與素心姑娘是死的么？”綠袍鬼王冷叱一聲，拔刀上前。大寶放開身形，卻依舊保持三花貓的模樣沖了上去。
一蛇，一貓，一鬼，頓時惡斗在一起。
一時間飛沙走石，刀氣縱橫，妖氣彌漫，利爪如電。
“家師品行寧折不彎，清剛周正�！碧宅幗z毫不理會前方打成一團：“昔日毫不留情面的點破你心性，實則是希望你大破大立，卻不想你竟然是變本加厲。”
“是呢�！碧m兒忽然開口：“第一次見到陶姐姐后，我就隱約覺得竹葉青在有意無意模仿陶姐姐一顰一笑�！�
戰團中，柳月眉尖叫一聲：“閉嘴！”
綠袍鬼王對著破綻就是一刀，柳月眉痛呼一聲，利爪橫掃，一旁的大寶豎起毛茸茸的大尾巴惡狠狠地砸在了她掃出的手腕上。
見招拆招，一時間打得難舍難分。
“說穿了，你就是妒忌陶姐姐�！碧m兒字字誅心：“你還妒忌我這一憑白撿了千年道行的蛇女之后�！�
柳月眉如同私會情郎的少女被拆穿心事一般，惱羞成怒尖叫一聲，周身青鱗爆開。
片片如刀，鱗鱗似劍。
“嗯！”綠袍鬼王和大寶一時不察被傷個正著，同時悶哼飛退。
滿臉是血的柳月眉長發飛舞，冰冷與灼熱的蛇目死死盯著蘭兒大吼：
“是，我妒忌！”
“我妒忌她陶瑤為什么生得這般嬌柔動人，卻又讓人在直面她時提不起一絲邪念？而我自己自小也是族中美人，卻被那同族其他蛇類爭相搶奪，想做生蛋的工具？！”
“我妒忌陶瑤為什么得入那三山五岳上清宮清馀道人門下，明明柔柔弱弱的一介女流卻習得一身搏殺無雙的劍道？！”
“而我呢？我無意間窺見三山五岳第一戰神擎華激戰群魔，見他一把淡青色長劍劍氣縱橫三千里，自此愛慕心頭，愛劍成性。這有錯么！”
陶瑤變了臉色，綠袍鬼王和大寶也面面相覷。
“但為何……擎華為了一個陶瑤被貶下凡間，又為何我折斷自己的蛇尾做了本命法劍，卻依舊得不到清馀道人賞識？”
柳月眉眼中血淚長流，哭聲凄厲：“你告訴我，這是為什么！”
“陶瑤，我恨！我更恨你明明有了一切，卻偏偏成了謫仙，丟了擎華，丟了上清宮，丟了……我對未來的幻想！”
山風呼嘯，柳月眉的哭喊聲響徹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