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瑤一身寒氣進屋:“這下作的柳月眉,明著放對打不贏我,這次居然用這么下三濫的手段潑我臟水。”
陶瑤俏臉如霜地坐下,撕扯著手帕,大寶縮了身形騎在錦鱗黑甲蛇身上游走過來。
“陶姑娘,怎么了?”段青心下詫異:“柳月眉這歹毒畜生又出來作祟了?”
陶瑤冷笑一下:“何止是作祟,這次搭上了兩條人命。”
段青和蘭兒頓時臉色蒼白。
“陶姐姐……你沒事吧?”蘭兒挪著步子走到陶瑤身邊,扯著陶瑤的袖子晃了晃:“竹葉青有沒有咬到姐姐?”
小女孩的世界終究是單純,只覺得死了人便是最嚴重的事情,卻不知道這世上還有栽贓嫁禍一說。
陶瑤揉了揉蘭兒的頭發(fā),搖搖頭,也沒有答話。
“陶姑娘。”段青起身上前:“老朽還是帶著蘭兒離開的好。”
“爺爺!”蘭兒大喊:“陶姐姐昨天救了咱們,今日陶姐姐有難,咱們怎能一走了之?”
看著蘭兒因心急而通紅的小臉,陶瑤“噗嗤”一笑。
心中暖意融融,陶瑤伸手樓過蘭兒:“傻妹妹,段老是擔心自己捕蛇人的身份給這事情平添麻煩罷了。”
“真的么?”蘭兒看著段青:“爺爺不是要棄陶姐姐不顧?”
段青嘆息一聲:“陶姑娘是當世少有的奇女子,爺爺即便有心相幫,怕也只會礙手礙腳。”
“段老不必過謙,小女子的事情段老也不必擔心。”沉吟片刻,陶瑤放下蘭兒,語氣平淡。
“實際上方才那竹葉青就藏身在朱長貴家門口的草叢中暗下毒手。我礙于當時人多,無法出手,只能任她跑了。”
段青聽完申請閃爍了一陣:“陶姑娘,此番你與老朽二人可算是大恩,老朽有一事想問,還望姑娘如實相告。”
陶瑤抬眼看了一眼段青:“小女子確實是想斃掉柳月眉,不過段老如果是想豁出命去對付她,還是算了。”
說著蘭質(zhì)蕙心的女子搖搖頭:“蘭兒還小,小女子又是漂泊之人,南荒蛇族里面……怕是也沒有蘭兒的立身之處吧?”
段青長嘆一聲:“陶姑娘冰雪聰明,只是……”
“爺爺,怎么了?”蘭兒聽出了二人對話中的異樣,走到段青跟前:“爺爺,蘭兒要一直跟著爺爺!”
“哪怕是真的找不到竹葉青的毒液,蘭兒大不了帶著爺爺去燕京,去東洲,不回南荒了!”
“你們找竹葉青的毒液做什么?”陶瑤疑惑不解:“可是蛇族的人也遭了毒手?”
“實不相瞞,老朽此番來青州,就是為了拿竹葉青的毒液,來解族長的毒。”段青嘆息:“卻不想……這竹葉青的道行這么深……居然修成了人形……”
陶瑤若有所思。
“我老了。”段青一模蘭兒的腦袋:“但是蛇族不能沒有族長,如果拿不到毒液……”說話間,老人憐愛的看了蘭兒一眼,又是一聲長嘆。
“世間人都說蛇類五毒最是陰狠,卻不知道色欲更是狠毒蝕骨。”說著,陶瑤冷笑:“想必你那族長也不是什么正直好人。”
段青頓時皺巴了老臉,蘭兒卻連連點頭:“沒錯沒錯,族長那個色胚有七八個婆姨呢!”
陶瑤聞言瞪大了眼睛,段青滿臉震驚,大寶從錦鱗黑甲蛇身上掉了下來……
“你你……你這話是跟誰學的?”段青大驚:“快快忘掉!”
陶瑤目含嗔怪地看了段青一眼:“南荒蛇族……可能還真不合適養(yǎng)活蘭兒這樣的姑娘呢。”
段青忽然覺得自己昨晚若是被竹葉青一口咬死了反而是好事。
“蘭兒,那些話……可是不好聽的,以后聽聽也就算了,萬不可學嘴。”陶瑤起身走到蘭兒身邊,拉起小姑娘的手:“女兒家這樣是嫁不出去的。”
蘭兒紅了小臉:“我才不要嫁人……”
陶瑤搖搖頭,轉(zhuǎn)身深深的看了段青一眼:“段老,你可是一定要救下你們族長?”
段青一愣,點點頭。
陶瑤沉吟片刻,走進柜臺拿出一個銀制的,打得扁扁的酒壺放好:“柳月眉的蛇媚毒,毒性如同陰火,中毒之人見不得絲毫美色,不然必亡陽而死。”
“這毒并非一般蛇毒,用毒液做了解藥服下便可。”陶瑤看著酒壺:“蛇媚毒內(nèi)還蘊藏了一股柳月眉精修千年的妖氣,平凡藥石怕是無用的。”
段青聞言臉色驟然一變。
“段老,有興趣買一壺酒么?”陶瑤將酒壺向前一推。
“這……”段青看著那精致的酒壺,腦中靈光一閃:“敢問陶姑娘,這酒……怎么賣?”
“我這桃舀坊真正的好酒,只能用最珍貴的東西換。”陶瑤面容恬淡,卻帶著一股不容反駁:“段老可想清楚,你最珍貴的東西是什么?”
段青下意識一看蘭兒,又看了看被大寶驅(qū)使著到處游走的錦鱗黑甲蛇。
“老朽……”段青神色復雜。
“這酒……”陶瑤頓了頓,緩緩道來:“是用百年靈竹液配合砂仁、紫檀、公丁香、零香、廣木香還有一滴桃膠釀造而成。”
“酒性寒而不冷,內(nèi)蘊正陽真火,最是解天下陰毒,蕩世間祟穢。”陶瑤看著段青:“段老,準備用什么來換?”
段青拉著蘭兒的手驟然收緊。
……
盤夕鎮(zhèn)隸屬青州府,府衙距離盤夕鎮(zhèn)并不遠。
而邵家又是盤夕鎮(zhèn)的大戶,所以當天下午,邵勛的尸體便到了府衙內(nèi),連帶著幾乎同時身死的朱長貴也一并經(jīng)由府衙差役運了過去。
驗尸房。
恰逢八府巡撫張端瑞張大人巡查到此,所以青州府衙連帶知府王茂生上下人眾絲毫不敢怠慢。
邵勛和朱長貴的驗尸結(jié)果,傍晚十分便出來了。
青州府衙內(nèi),燈火通明。
年近四十的張端瑞相貌堂堂,一雙濃眉斜飛入鬢,整個人顯得剛正不阿。
“仵作,結(jié)果如何?”
“回張大人,經(jīng)小人查驗,兩名死者的直接死因都是‘馬上風’……”這種死因不管在哪個朝代,都是見不得街坊笑死鄰居的,所以仵作也下意識有些支吾。
“如此,便是咎由自取了。”張端瑞心知所謂馬上風,說白了無非就是泄身而亡,隨即一聲冷笑:“王大人,本官初到貴地便遇到這等事情,看來這青州府‘山中小秦淮’的名聲可是不假呀。”
“不過……那朱長貴腳踝處還有兩顆綠豆大小的傷口,疑似被蛇咬傷……”仵作哆哆嗦嗦說完了下半句。
張端瑞聽完狠狠地瞪了王茂生一眼:“王大人這手下賣關(guān)子的手段著實不錯。”
王茂生頓時臉色蒼白。
“張大人,此案……依下官看來必有隱情啊!”王茂生咬咬牙,垂首低眉:“來人,呈上狀紙給張大人過目。”
張端瑞鋪開狀紙,雙眼低垂掃視兩眼。
狀紙是盤夕鎮(zhèn)李思渠老先生所寫,張端瑞為官多年自然是一眼看出,這狀紙一字一句是沒有絲毫水分。
當“陶瑤”二字映入眼簾的時候,張端瑞驟然一個激靈。
“王大人……這名為陶瑤的女子……”張端瑞雙手微微顫抖:“王大人對這女子可有了解!?”
天朝為官,首要的便是察言觀色,王茂生身為青州知府這份眼力勁還是有的。當下暗暗心驚,莫非這名為陶瑤的女子……與張大人是舊識?
“回張大人,據(jù)下官所知,陶瑤大約四個月前來到盤夕鎮(zhèn)。”王茂生絞盡腦汁思索陶瑤的來歷:“但具體是哪里人士,下官不知。只是聽說,這陶瑤擅長釀酒,三月三盤夕鎮(zhèn)春酒節(jié)時候……”
“備轎,盤夕鎮(zhèn)!”不等王茂生說完,張端瑞霍然長身而起,大聲吩咐。
王茂生頓時滿臉冷汗。
……
看著段青和蘭兒遠去的背影,大寶滿臉不開心:“陶瑤陶瑤,老頭為什么不把蘭兒留下給你?”
陶瑤彎腰把大寶抱在懷里:“寶兒,你也知道的吧,他快死了。毒入骨髓,命不久矣。”
大寶蹭了蹭陶瑤的手心:“我看那老頭自己也知道,他都快死了,為什么還不肯把蘭兒留下來給你?”
“寶兒,你真覺得我想要蘭兒?”陶瑤唇間勾起一抹淺笑:“我只是想看看段老對蘭兒的心到底有幾分罷了。”
“那他也可以把小黑留下呀……”大寶依舊一臉不開心:“小黑多好玩!”
“你這長毛畜生,就知道玩!”陶瑤拍了大寶的腦袋一把:“小黑如果跟你,怕是不出三天就得被你玩死。”
說著抱著大寶進屋,嘴碎的三花貓依舊小聲嘟囔:“蘭兒還差點把我玩死呢……”
自始至終,陶瑤都沒有打算真的留下蘭兒和錦鱗黑甲蛇。段青也知道這點,所以帶著蘭兒和錦鱗黑甲蛇離開。
“蘭兒。”段青緊了緊拉著蘭兒的手:“你喜歡陶瑤姑娘么?”
“喜歡!”蘭兒軟糯的聲音鏗鏘有力:“陶姐姐好美,一定和蘭兒的娘親一樣好看!”
“那蘭兒喜歡和你陶姐姐在一起么?”
“喜歡啊!爺爺,你怎么了?”
“喜歡就好,蘭兒以后……就跟著你陶姐姐好么?”
“那爺爺呢?”
“……爺爺也留下來,咱們?nèi)ト×硕疽海认伦彘L后,爺爺就陪著蘭兒留在盤夕鎮(zhèn)。”
“好啊好啊!”蘭兒高興地跳了起來。
段青似乎是做了某種決定,渾黃的眼睛中透著一股釋然,轉(zhuǎn)身回望桃舀坊:“陶姑娘此番大恩大德,老朽來生做牛做馬相報!”
桃舀坊內(nèi)。
大寶跳到柜臺上:“陶瑤陶瑤,你是不是故意把老頭逼走的?”
陶瑤收好酒壺:“你又知道?”
“我當然知道!”大寶在柜臺上來回踱步:“邵勛和朱長貴都是死在蛇毒上,還都跟陶瑤有關(guān)聯(lián)。老頭又是捕蛇人,又跟蛇有關(guān)系,如果官府真的查過來,老頭跟蘭兒都脫不了干系。”
陶瑤霍然轉(zhuǎn)身,一把抓起大寶放在眼前來回翻看,惹得三花貓嗷嗷直叫。
“天吶,你這畜生居然這么聰明了?”陶瑤大大的眼睛里滿是驚喜:“莫非是被錦鱗黑甲蛇咬到忽然開竅了?”
大寶翻著白眼,一口咬在陶瑤皓腕上,“嗚嗚”著搖頭。
陶瑤嬉笑著掰開大寶的嘴,塞了一塊小魚干進去,轉(zhuǎn)身走去里屋。
大寶一臉滿足的嚼著小魚干,猛地嚎出一句:“陶瑤陶瑤!那酒叫什么名字?”
“竹葉青。”陶瑤清冽的聲音遙遙傳來。
大寶當即從柜臺上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