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蛇吐出紫光后再度消失,白胡子胖老鼠猛地向上彈跳,圓圓胖胖的身體膨脹起來,越變越大越來越大……竟變得比巨蟒更龐大!
戰場一時間安靜無聲,胖老鼠們張大口,望著他們的領袖白胡子胖老鼠變成三十層樓高的怪獸!
肖文靜眼前一花,三條人影跳過來。
趙雁聲驚道:“天哪,它還在變大!”
蔣論道默不作聲地活動了下筋骨,劉攀龍又吹了聲口哨,悻悻地道:“小爺對幻像沒辦法,交給你們!
三人分成兩撥,又一前一后躍回胖老鼠群中,須臾,殺聲震天。
“葉子襄”仰頭看了半天,拉了肖文靜就走。
“怎么?”
“這種東西只是幻覺,沒必要管他!
是嗎?肖文靜看著三十層樓高的白胡子胖老鼠仰天狂嚎,渾厚的聲音像震雷,呼吸像刮風,抬腳向蔣論道他們走去,一步一次地動山搖。
“看起來很真實,很有威力!
“是幻覺!薄叭~子襄”自信滿滿地猛點頭:“相信我!
白胡子胖老鼠根本看不清腳下螞蟻一樣的手下們,那些原本欣喜的圍上去的胖老鼠們全被它踩在腳下,血肉橫飛。
肖文靜不忍地別開頭,“不對,他有實體,像是真的!”
“葉子襄”皺眉道:“不可能。”
“我跟類似的東西打過,”肖文靜想起那條大蛇,“完全跟實物一模一樣!”
“葉子襄”終于信了,低咒一聲,頓足一躍而起,?“你待在這兒,我去對付它!”
肖文靜昂著頭,看著他白衣的身影漸漸縮小,踩著桃樹干走上樹冠,桃花繽紛,他如在桃紅色的云端。
身周的胖老鼠們四散躲避,比起蔣論道和劉攀龍,他們更害怕自己的領袖白胡子胖老鼠。
戰場已不復存在。
桃花靜靜地飛舞,湖水平坦無波,天光卻漸漸暗了。
肖文靜捏緊拳頭,掌心被硌得有點疼。
她知道那里藏著什么。
明明是地底,黃昏的天空卻像一塊撒著淡金色碎末的藍色幕布,白色蓬松的云朵飄過來,遮住白胡子胖老鼠碩大的頭顱。
它緩慢地走動,身后一遍狼藉。
肖文靜把頭高高昂起,頸骨幾乎折斷,還是找不到“葉子襄”。
目光游移,肖文靜在遠處望見了浴血奮戰的蔣論道和劉攀龍,而美麗天空中美麗云朵的陰影里,趙雁聲念咒的姿態寶相莊嚴,如同女神。
他們是肖文靜的朋友。
她以前沒有朋友,監獄里的前輩告訴她,朋友是一種百無聊賴的生物,可以閑時相對互吐苦水,可以酒肉相邀興盡而散,可以共富貴共榮耀,唯獨不可以共患難。
像她們這樣一無是處還坐過牢的社會渣滓交不到“朋友”,肖文靜想,她大概也不需要用那種東西打發時間。
但他們不同。
她努力與掌中的“陰刻風水”溝通,感覺熱氣掌心流淌到手指,看著一道金光從指尖射出。
想使用“陰刻風水”的力量,必以持有人的生命作為交換。
肖文靜當然不想死,她也不想老,像她這樣漂亮的姑娘,她無法想像老去會是什么樣的折磨。
可是,活著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幸福,她曾經凄慘地活了二十四年,而他們出現了。
楊慎思、葉子襄、顧遴。
現在還有蔣論道、劉攀龍,趙雁聲。
這些人能牽動她心底深處的柔軟,他們讓她感覺自己的呼吸心跳是有意義的,她的渺小的存在對這個世界是有意義的……如果失去他們,她將回到痛苦的過去。
她忍受不了這個。
肖文靜想,她下次可以回答趙雁聲,她沒有那么無私,她是為了自己才拼命保護他們。
“破!”
天光黯淡時分,金光橫空出世,驚散了悠閑的云朵,驚走了昏昏暮色,從巨型胖老鼠的頭頂開始籠罩,如同金色的火焰迅速將它吞沒!
它掙扎著,發出凄厲的叫聲。
肖文靜打個寒噤,突然想起被故事里被天火練化的妖精,它們也會發出臨終前絕望無助的慘呼。
胖老鼠們面向他們的領袖了下來,用一種肖文靜聽不懂的語言“吱吱”叫著,仿佛念誦綿長悲傷的禱文。
肖文靜舉起手,雙手合什,手臂突然被人抓住。
“葉子襄”嚴肅地凝視著肖文靜:“你做了什么?”
肖文靜不答,她看著他,聽著耳邊傳來的胖老鼠們的哭聲。
“是我們誤闖它們的領地,它們沒有做錯什么!”
“葉子襄”冷冷地道:“地宮是由人類修筑而成,這里本就是人類的領地。”
肖文靜語塞,注目那雙不帶感情的眼眸。
黑暗驟然鋪天蓋地。
“葉子襄”抬頭道:“這些老鼠和那條蛇是高人故意養在這里的,都是這個幻陣的靈源,現在靈源被我們打散了,陣法也就失去效用。”
又是幻陣,雖然早有預料,肖文靜仍是覺得有點厭煩,她輕輕拉開他的手。
頭頂正在崩潰的天幕也吸引了胖老鼠們的注意力,或許出自直覺,那一雙雙憨厚的綠豆眼同時向肖文靜看過來,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滴溜溜落個不停。
一只胖老鼠突然越眾而出,撲通跪到肖文靜面前。
“吱吱!”他拼命磕頭,“吱吱吱吱!”
更多的胖老鼠跟在他身后磕頭,“吱吱”聲和哭聲交錯。
“葉子襄”皺起眉。
肖文靜嘆口氣。
“讓我修復這個幻陣吧,你不是說,這也是委員會的職責?”
“葉子襄”定定地盯了肖文靜幾秒,轉身走開。
他一句話也沒說,但肖文靜想,他一定在心底罵她蠢。
蠢就蠢吧,她微微一笑,被趙雁聲罵了那么多句,早就免疫了。
金光從指尖躥出,肖文靜拼命睜大眼,卻只看清巨型胖老鼠身上金色的火焰瞬間熄滅,金光包圍中的軀體漸漸縮小。
金光徹底消散,依舊龐大的胖老鼠白胡子胖老鼠向肖文靜俯沖過來,一頭撞向她!
她被擊飛到空中!
肖文靜感覺到身體的疼痛,但失重的感覺更令她恐懼,不要,她現在還不想死!
她在下墜中抱住它一根手指。
它很大,但仍舊是一只笨拙的胖老鼠。
白胡子胖老鼠拼命揮動手指想拋掉肖文靜,她死命不放,她們在空中可笑地搏斗,底下的嘈雜仿佛背景音樂。
白胡子胖老鼠咆哮著,大步向湖面走去。
肖文靜精疲力竭地吊在它手指上,朦朧中忽然看到“葉子襄”浮上天空,穿過云層滑翔而來,白色的衣袂像兩只翅膀。
她再一次地想到了天使。
“放手,我接住你!”“天使”怒吼。
肖文靜松開手,身體猛然下墜,“葉子襄”張臂摟住她,在空中折向。
胖老鼠發現了他們的逃亡,發出一聲震天動地的嚎叫,居然以三十層樓的身高和無法估量的體重,猛撲過來!
龐大的身軀以排山倒海之勢接近,“葉子襄”迅速翻過身,脊背向外。
肖文靜伏在他胸前,心膽俱裂地看著小山一般的胖老鼠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他只看著她。
突然笑了笑。
他在說話,而肖文靜的聽覺因為太過驚恐出現障礙,只看著他口唇的翕動,看著他帶著微笑的嘴角,仿佛預見這具軀體變得支離破碎,鮮血噴濺而出!
肖文靜拼命搖頭,狂叫:“不行!”
“我不準你死!”
她的叫聲在天宇間回蕩,平靜的湖面發出沉悶的轟鳴,驟然掀起滔天巨浪,泛著桃花和浪花的湖水兜頭拍下!
巨浪吞沒了他們,肖文靜在水中掙扎,隱約聽到了什么聲音。
那是歌聲。
……
“一富明堂高大,二富賓主相迎,三富降龍伏虎,四富朱雀懸鐘,五富五山聳秀,六富四水歸朝,七富山山轉腳,八富嶺嶺圓豐,九富龍高抱虎,十富水口緊閉……”
……
“一貴青龍雙擁,二貴龍虎高聳,三貴媳娥清秀,四貴旗鼓圓豐,五貴硯前筆架,六貴官諳復鐘,七貴圓生白虎,八貴頓筆青龍,九貴屏風走馬,十貴水口重重……”
……
誰?肖文靜努力劃水,將頭冒出水面——誰在唱歌?!
前方同時有人露出來,眼眸相對……不舍稍離。
她緩緩地,接近他。
仿佛心有靈犀,他伸出手,握住她的伸過來的手。
肖文靜低下頭,看著他細長的手指緊緊扣住她冰冷的手。
有誰說過——死生契闊,與子成說,攜子之手,與子攜老——有誰把這古老的謊言傳頌至今?
她想為他的以命換命罵他。
她想給他一個耳光。
最終她只是牽著他的手,輕輕地說:“我聽見有人在唱歌,你聽到了嗎?”
他搖了搖頭。
“咳咳!”不遠處的水面冒出一顆胖胖的胖老鼠腦袋,縮小了的胖老鼠白胡子胖老鼠疲憊地道:“吱吱吱吱……”
“!”肖文靜驚喜道,“它恢復原狀了?”
“葉子襄”目光閃了閃,“‘陰刻風水’果然能祛除世間所有幻像。”
“廢話!”岸上傳來趙雁聲不高興的聲音:“使用‘陰刻風水’要付出這么高的代價,要是不能發揮作用,哪里還有資格稱為風水界的四大圣物。”
劉攀龍伏在蔣論道肩上,很崇拜地望著她:“哇,姐姐,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咱們風水界有四大圣物,你知道的真多,太牛了!”
趙雁聲瞪他,“別叫我姐姐,都把老娘叫老了!”
“姐姐~~”
肖文靜清清喉嚨,假裝沒看到岸上那幾個活寶。白胡子胖老鼠隨著水波載沉載浮,這場戰斗讓它幾近虛脫,“葉子襄”伸手抓住它,帶著它游向岸邊。
它勉強睜眼,綠豆眼感激地注視著肖文靜。
白胡子胖老鼠向肖文靜伸出手,肖文靜不明所以,詢問地看了看“葉子襄”,他點點頭,將她的手交給它。
它用右掌托住肖文靜的手,左掌蓋在手背上,合上眼。
肖文靜遲疑了一下,也閉上眼。
眼前先是黑暗,很快有一點光亮,漸漸越變越亮,看清了,是晨曦初現時的桃源仙境!
一個透明的物體從湖心緩緩升上來,纖細的身體,長發,精致的面孔,竟是個由泡沫組成的女人!
肖文靜無聲地詢問:你是誰?
女人微笑搖頭,指向東方。
肖文靜向東看去,正遇上朝陽東升,強烈的光照刺痛了她的眼!
她猛然睜眼,眼前還是激戰過后遍地狼藉的桃源仙境,幻境制作出來的天空已經徹底碎裂,黑暗中看不清白胡子胖老鼠近在咫尺的臉。
它的手為什么這么冰?
“喂,你怎么了?”
肖文靜沒有得到回應,“葉子襄”摸了摸它的頭頂,沉默地拉開它的手。
她打個寒噤,呆呆看著他。
“葉子襄”抱起白胡子胖老鼠短胖的身體,躍上岸。
胖老鼠們圍攏上來。
只片刻,尖細難聽的哭聲充斥了桃源仙境。
肖文靜木然泡在水里,直到一只手臂環住她的腰,硬把她拽了出來。
她的目光掃過劉攀龍嫉恨的表情,茫然看向胖老鼠們。
“它死了?它還是死了?”
趙雁聲撇了撇嘴:“這些老鼠根本就不是一種生命,它們只是幻陣的靈源,靈源耗盡自然就會死去,你以為你能救得了它?拜托你,以后還是管好自己就算了!”
肖文靜的頭發在滴水,衣擺在滴水,水珠從手指尖和裸露的腳趾滴下來,她在水里泡得太久,思緒都是濕漉漉的。
原來她……誰也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