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文靜顧不了那么多,迅速游近岸邊,抓了衣服胡亂往身上套,涼鞋早在從洞口摔落時就弄丟了,只好赤腳站在草地上。
剛剛站定,就已陷入重圍!
肖文靜傻眼了。
他們是……老鼠?!
大約數百只老鼠包圍了肖文靜,它們胖胖的身體比普通的貓兒更大,按理說這樣的大老鼠應該很可怕,但或許是它們太胖了,一個個圓滾滾的,看著只覺憨態可掬。
胖老鼠包圍圈整齊地分開,一個留著長長的白胡子的胖老鼠搖搖擺擺地走出來,一只鼠領先其它眾鼠,以領袖的姿態與肖文靜和趙雁聲會晤。
白胡子胖老鼠:“吱吱吱吱……”
肖文靜+趙雁聲:“……”
肖文靜小聲問:“它在說什么?你聽得懂嗎?”
“廢話,”趙雁聲怒視她,“我是人又不是老鼠,怎么可能聽得懂!”
肖文靜瞥了她一眼,大驚:“你怎么光著就上來了?!”
趙雁聲若無其事地道:“岸上干架比較方便,不穿衣服更靈活。”
“不行!”肖文靜把眼前的危機忘得一干二凈,趕緊脫下外套裹住趙雁聲的裸體。老實說這家伙的身材太好了,看得同為女人的她心驚肉跳,為了自家的身心健康,還是眼不見為凈!
被無視的白胡子胖老鼠憤怒地“吱吱”叫起來,胖老鼠士兵們也跟著殺氣騰騰。
肖文靜把外套從趙雁聲身后包過來,努力在胸前拉上拉鏈,頭頂突然有個聲音道:“你……為什么要救我?”
現在才想起來問,還以為她不在乎呢。
肖文靜手上的動作不停。
她不知道。
如果事前有人問她,她也會回答“不知道”。
就算是現在讓肖文靜重新選擇,她也毫不猶豫地選擇“不知道”。
肖文靜活了二十四年,失意的時候沒有人安慰,落魄的時候沒有人關心,危險的時候沒有人救護——憑什么要她幫助別人?
監獄里反復做思想工作,可她從來不相信什么兼愛天下的鬼話,這輩子她絕不會愛任何一個人超過愛自己,絕不會把任何一個人的命看的比她的命更重!
那么,為什么?
肖文靜沒抬頭。
“人到了危急時刻,做出什么事情都是不能預測的,那更像是本能。如果是你……也會這么做吧?”
趙雁聲沉默了一陣。
肖文靜抬頭看著她。
趙雁聲撇撇嘴。
“我討厭你。”
“彼此彼此。”
兩個女人都忍不住笑,肖文靜忽然感覺一陣輕松,在這一刻,只這一刻,她知道自己是真實的。
在楊慎思面前,她能夠坦露真實的悲傷;在葉子襄面前,她不怕顯示她的愚蠢;而在趙雁聲面前,她可以直白真實的厭惡。
她不喜歡趙雁聲,趙雁聲也不喜歡她,她們可以說出來,聽的人不會覺得她幼稚,不會以不屑的眼神回敬,她只會說,我也不喜歡你。
肖文靜不知道這是不是“女人的友情”,趙雁聲和張小儀是不同的,她第一次感覺到其中的魅力。
“吱吱——”被忽視的白胡子胖老鼠叫得嗓子都快啞了,別說,它這矮短肥胖的身體居然有一副好嗓子,渾厚莊嚴。
肖文靜回過神來看它,在一瞬間竟有“仰視”的錯覺。
因為白胡子胖老鼠居然僅用后肢人立了起來!
肖文靜抽了口冷氣,身不由己地縮到了趙雁聲身后,而趙雁聲抖了抖身上的水,也不管水珠濺了肖文靜和老鼠們滿頭滿臉,隨口道:“這老鼠不會成精了吧?”
真是越怕什么她越要說什么,肖文靜一把捂住她嘴,咬牙道:“閉嘴好嗎,那條蛇還沒受夠啊。”
“唔!”趙雁聲怒瞪她,肖文靜才不理會。
“抱歉,”肖文靜擺出最誠懇的表情對白胡子老鼠道,“我想我們是誤闖了你們的領地,我們事前并不知道,我們馬上走!”
趙雁聲用眼神詢問:老鼠而已,干嘛怕它?
肖文靜揚起眉:惡心死了!
白胡子胖老鼠像是聽懂了肖文靜的話,胡子翹了翹,綠豆眼懷疑地望著她。
肖文靜微笑,露出八顆誠懇的白牙。
白胡子胖老鼠深深地埋下頭,像人那樣長嘆一聲,許久,緩緩抬起頭。
成百上千的胖老鼠士兵和肖文靜兩人都盯著它。
那張圓圓的臉皺成一團,白胡子不停顫抖。
趙雁聲掙脫肖文靜的手,不耐煩地叫道:“老鼠頭兒,你們想打就打,不打都給老娘滾開,羅嗦什么!”
這句話徹底吹響了戰斗號角,白胡子胖老鼠別過頭,猛地一揮尾巴。
胖老鼠士兵齊聲吶喊。
很奇怪的喊聲,像嬰兒的哭聲,細細的,仿佛有滿腹的委屈,偏偏又說不出。
趙雁聲雙掌一拍,長發飛快旋轉起來,將沖近她們的胖老鼠士兵刮翻在地。
“你還有空發呆!”她氣急敗壞地拖著肖文靜走,“快逃啊!你個蠢貨!”
肖文靜跟著跑了幾步,忍不住回過頭。
白胡子胖老鼠一直看著肖文靜,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似乎看到那雙綠豆眼隱約淚光。
“等等——”肖文靜剛叫了半聲,便被拽入趙雁聲湖中,沉下水面。
口鼻在進水,她終于沒把那句話說完。
胖老鼠們不敢下水,圍繞湖面“吱吱”地商量著什么,白胡子胖老鼠又在嘆氣。
趙雁聲念咒。
桃花的飛舞有自己的節奏,肖文靜在水面下,但她能清晰感覺到水面上發生的一切,她眼看著透明的水流卷動一件本該沉底的金屬物體送向她,越來越近,越來越熟悉。
她在水中抬起手,張開五指,“陰刻風水”印章直直地撞進她的手心里,那種感覺仿佛殘缺的身體再度完整,仿佛血脈相連。
又一股暗流涌過來,肖文靜不由自主地被卷入,她閉上眼,耳邊聽到趙雁聲大段大段地念咒,像是使用了另一門語言,她只聽懂一句:“臨兵斗者,皆陣列前行”。
肖文靜睜開眼,看到有一雙手向她伸過來,隔著朦朧水波,像一雙雪白的翅膀。
是天使嗎?
她緩緩伸出手——這世上真的有天使嗎?
肖文靜被拖上水面,有個人焦急地叫她:“快呼吸!你在水下呆了十分鐘以上!”
她懵懵懂懂地掙開他的手,撫上那張面孔。
手指很熟練地在眉宇間游走,經過鼻梁,劃過唇。
她應該很早以前就想這么做了,當她……迷失人生方向時遇到他,當她每天晚上隔著墻壁聽他敲擊鍵盤的聲響,當她受到他的教導,被他指引著重新找到前行的道路……當她堅持自己愛著楊慎思,而他失蹤失憶的時候……
“你怎么了?說話啊!”
那么惶然的樣子,都不像平時的他了。
那就不忙著告訴他。
其實說不說都一樣,他們總會在一起。
葉子襄,肖文靜想,我可能有點喜歡你。
她深吸一口氣,鼻腔中充滿水和花粉的味道。
他焦急地望著她。
肖文靜笑了笑。
“你怎么找到這里的?”
她的身體沒有感覺任何異樣,相反,她覺得前所未有的輕松,因為她想通了一些事,放棄了一些堅持,像經歷了一場蛻變。
“葉子襄”打量肖文靜良久,終于確定她沒事,松了口氣,有些失控地將她擁進懷里。
“喂!現在不是親熱的時候!”
熟悉的調侃語氣,肖文靜從”葉子襄”肩頭看過去,可不就是蔣論道矯健的身影,他身旁的劉攀龍揮揮手,笑嘻嘻地吹了聲口哨。
他們終于來了!趙雁聲發出一聲歡呼和嗚咽交雜的怪叫。
肖文靜也忍不住笑,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下來。
“葉子襄”放開肖文靜,碰了碰她的淚水,用眼神詢問。
肖文靜擺擺手示意不要緊,她只是笑著,流淚不停。
“葉子襄”看著她,眼神柔和,徐徐綻開一個微笑。
他們在水中央含笑相擁,漫天桃花如詩如畫。
而岸上激斗正酣。
胖老鼠們戰斗的技巧不敢恭維,加上先天條件差,身體胖而笨拙,除了數量簡直沒一樣上得了臺面。
蔣論道仿佛狼入羊群。
手刃隨便一揮就撂倒一片,在胖老鼠群中左沖右突,比閑庭漫步還瀟灑自如。
應該說,胖老鼠們精神還是可嘉的,在白胡子胖老鼠的驅使下前仆后繼,可惜本該慷慨激昂的白胡子胖老鼠自己也緊閉著眼害怕得全身顫抖!可憐,在肉體無法擊敗別人的情況下,連精神都敗得一塌胡涂!
肖文靜實在看不下去了,趙雁聲在旁邊恨鐵不成鋼地罵道:“不中用的東西!”
“我來了!”她突然大叫,一縱身從水里直接跳到岸上,和蔣論道他們并肩作戰去了。
“等等!”肖文靜想追上去,“你的‘衣服’散了!”
趙雁聲根本不理,她堅持參戰就是不想看到肖文靜和“葉子襄”親密的姿態,帶著滿肚子火氣鉆入戰場,就聽得一路上慘叫聲不絕,胖老鼠滿天飛,形成一條通向蔣論道的捷徑。
這樣下去胖老鼠全軍覆沒只是時間問題,肖文靜看得不忍,猶豫了一下,有只手牽住她的手。
“葉子襄”好聽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走吧。”
肖文靜緊緊握住那只手,涉水而行,慢慢走上岸。
立刻有胖老鼠圍攏過來,肖文靜目不斜視走她的路。
攻擊被”葉子襄”輕描淡寫地化解,這是一場不公平的戰爭,可笑的是,個位數的人類是強勢的一方。
肖文靜在戰場中尋找白胡子胖老鼠,他正縮在某株桃花樹下發抖,胡子動個不停,嘴巴里慌亂地“吱吱”著。
肖文靜沒開腔,只越過她,走近白胡子胖老鼠。
恰在此時,湖面忽然翻滾,那條消失的巨蛇沖出水面,張開巨口,一道紫光疾射而出,打在白胡子胖老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