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府離的不算遠。
一路上,慕容晚不免忍不住掀開簾子向外看去,然而這城中街上的景象,卻要比她想象中的還要蕭條一些。
而造成這一切的人.
慕容晚怎么也不會想到,那晚站在腥濃的血泊火海中,任憑周遭風聲哭喊聲,卻仍面無表情下令的男人,竟會是曾經(jīng)那個鮮衣怒馬眼里盛光的少年。
雖然她知道,不能將這一切都歸結(jié)到韓景耀一個人身上。但事情畢竟是他做的,還是她與他大婚那天
所以,眼前這一切都跟她逃不了關系。
慕容晚僅看著那滿目蒼痍的街景,耳邊便回想起那人的聲音,如同要跟著她一輩子的魔咒般讓她渾身戰(zhàn)栗。
“你親愛的父皇逼我祖父交出那一半軍權(quán),又編出我父親和后宮妃嬪有染的罪名,把他發(fā)配到邊塞致死,別告訴我這些你都不知道!”
想到這,她便渾身一抖。
溫子意正好看到了慕容晚臉上一閃而過的惶然與恐懼。但他的心情卻絲毫不比慕容晚輕松,反而像吃了蓮子一樣苦。
他恨自己當初沒能勇敢站出來把慕容晚帶走,恨自己就這樣讓他的小公主嫁給了韓景耀那樣的人。
可他現(xiàn)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細心的跟慕容晚解釋現(xiàn)在的局勢,盡可能的安撫著她。
其實牽扯政治方面的事情慕容晚只能聽得一知半解,但聽溫子意提到她二哥如今安全在北疆,女孩原本暗淡的眼睛才閃過一絲亮光。
“你剛剛說我二哥哥他”
“嗯,慕容兄現(xiàn)在人在北疆很安全。請晚公主放心。”
溫子意一邊答著,清澈的目光卻一直專注的停留在慕容晚身上。
他很久沒有看到她了。最后一面,便是見到了她火紅的嫁衣與墜著流蘇的花釵與步搖。
他曾陪她走過了十九年。
可皇旨下來的那一刻溫子意才恍然明白,原來他的晚晚早已經(jīng)長大了
“二哥哥沒事,你也沒事就好。”
慕容晚長舒一口氣,那張悶了許久的小臉上終于在聽到自己哥哥還安好的時候浮現(xiàn)出了一絲欣慰。
她父皇慕容赫膝下雖然子嗣眾多,但數(shù)來數(shù)去唯有這二哥哥慕容莫對她最好,慕容晚自然也就與他最為親近。
說起來,溫子意與她二哥還是摯友。當初她就是去找二哥哥玩的時候認識的溫子意呢。
“慕容兄遠在北疆,溫家幸得祖父昔日曾在朝堂上替韓大將軍求情才逃過此劫,否則.”
溫子意說著,眸光便不自覺暗淡下來。
他眉宇輕蹙,輕搖了搖頭,嘆口氣繼續(xù)道,“只是苦了這城中百姓”
想到這,慕容晚心里也黯然了幾分。她雖自小在宮中長大,但這基本的人情冷暖,聚散離悲也還是懂得的。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辦?”
慕容晚側(cè)仰起頭問他,神色擔憂。
溫子意勉強的笑了笑,“殿下不用擔心我,現(xiàn)在當務之急是把你安頓好。”
慕容晚抿了抿粉唇,看起來頗有些糾結(jié)的樣子。
“我現(xiàn)在只知道韓景耀恨慕容家,卻并不知道他下一步還要怎么做.何況你和我二哥的關系他肯定也是知道的,所以他剛剛才會那樣對你說話,恐怕.”
慕容晚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但溫子意卻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韓景耀雖顧及兩家祖上交情放過了他這一次。可自己畢竟與祖父不同,他是站在慕容家這邊的。
這一點,很明顯韓景耀也是知道的。他只是缺少一個合適的理由和機會。一旦讓他找到了那個機會,溫子意也便自身難保了。
“如今韓景耀下令封城,沒有他的許可任何人都不得出城。但這里由他掌管畢竟不安全,未免夜長夢多,我想過幾天找機會就將你送出城到北疆慕容兄那里去,到時我會跟你一起走。”
溫子意對她說。
“真的嗎?”
慕容晚抬頭看著他,眼睛清亮亮的。本來她以為自己無路可走,卻好像在黑暗里抓住了一絲希望。
至少她現(xiàn)在不是一無所有,她還有親人和朋友可以依靠
“謝謝你。”
慕容晚的臉上終于露出久違的笑容,那笑容帶著淡淡的柔情和孩子氣,將她的眼睛彎成皎潔的新月。
溫子意就那樣怔怔看著她,忽然覺得自己的整個世界都明亮了起來。
半個時辰后,馬車終于停在了目的地。
其實慕容晚對于溫府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有幾分熟悉。因為當她還是個小小少女的時候,就經(jīng)常被哥哥帶過來溫府玩了。
現(xiàn)在,溫子意已經(jīng)給她安排好了房間。
這里的房間雖然不及公主府那般典雅別致,卻比她之前在韓景耀那里呆的破地方要好的多。
慕容晚放好了行李,本以為溫子意已經(jīng)走了,回頭卻看見他去而復返,正拿著一只藥瓶站在門口,孤瘦而清雋的身影擋住了大片光線。
“你手上的傷”
男人小小的斟酌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口,“上點藥比較好。”
“啊?”
慕容晚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先前摔在地上蹭破的傷口,她自己都快忘了,溫子意卻記得。
“不不用的.這一點小傷而已”
她趕緊擺了擺手。
“不行。”
溫子意頭一回很認真而果斷的反駁了慕容晚。他皺著眉的樣子,居然讓慕容晚有些害怕。
他走過來,拉過慕容晚坐在桌前,不由分說的要幫她清理傷口。
盡管溫子意態(tài)度強硬,強硬到慕容晚覺得有些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子意哥哥了。可他幫她清理傷口又上藥的時候,卻又是無比的認真與溫柔。
他低頭輕輕的幫她擦著,然后將藥一點點灑在傷口上。陽光輕輕灑下,男人專注的側(cè)臉,精致得如同出自名家的工筆畫。
雖然溫子意這張臉慕容晚分明已經(jīng)看過好幾年了,但她必須承認,溫子意長得真的,很好看。
再加上學識淵博,性情溫柔。也就難怪這皇城中的姑娘們好多都視他做夢中情人了。
慕容晚伸著手,開始偷偷的想,若不是他與二哥哥有那層摯友的關系。自己從小到大,也不會唯獨得到他這般的照顧吧。
“其實我應該謝謝你.”
她思忖了一會兒,這樣對溫子意說。
如果沒有溫子意,慕容晚現(xiàn)在都不知道自己還有哪里可以去
溫子意沒有抬頭,仍然專注于在幫慕容晚包扎手上的傷口。他略帶淡然又有些好笑的語氣回道,
“謝我什么?”
“謝謝你一直以來看在我二哥哥面子上對我的照顧啊,如果不是你,我現(xiàn)在可能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辦才好.”
慕容晚話音未落,溫子意手上的動作卻豁然停住了。
他有些僵硬是轉(zhuǎn)過頭來看向慕容晚,原本融著浮冰碎雪般的眸子由亮轉(zhuǎn)暗,猶如夜幕下逐漸隱去光彩的群星。
“我對你這樣,并不是因為你哥哥。”
他抬頭看著慕容晚,無比認真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