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溫子意知道,二皇子知道,卻只有慕容晚不知道。
就比如,溫子意喜歡她這件事情。
只不過溫子意也是慢性子的,溫吞的,乃至后知后覺的人。
直到那時皇帝在滿朝文武百官前下旨,將慕容晚許給韓景耀的時候,他呆站在下面猶如晴天霹靂般,四肢都僵硬。
再后來,他看著那個總是滿心歡喜,認認真真準備嫁衣的小少女,心里卻是說不出的沉重。
說起來,他本應(yīng)該替她開心的。
可慕容晚越是那樣蹦蹦噠噠的,滿懷期待的樣子,溫子意心里就越是有說不出的難受。
好像他的一整顆心都被卡在狹小的罐子里,一動也不能動。
悶的發(fā)疼。
溫子意平生少有的懦弱,似乎都與慕容晚有關(guān)。
他那時真想問慕容晚:你真的就那么喜歡他嗎?你真的覺得他會對你好嗎?
會.比我還要珍惜你嗎?
可是他問不出口。
溫子意是個聰明人,有些問題不需要問,他心里就已經(jīng)有了答案。哪怕是他不想面對的答案。
后來他才明白,那就是喜歡。不是那種慕容晚整天跟在屁股后面叫他子意哥哥的那種兄妹間的喜歡,也不是朋友之間的喜歡。
而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
只是溫子意有些恍惚,正如同那日圣旨剛下時一樣恍惚,他竟早已想不起,自己是何時喜歡上她的。
或許是十歲那年,他陪她去放花燈。一轉(zhuǎn)頭便看到少女黑琉璃般的眼眸中倒映著的火光,就明明晃晃照亮了他的整個冬天。
又或許是十二歲那年,她不小心扭到了腳,他趕緊背著她去找太醫(yī)。少女軟軟的一小只趴在他的后背,溫?zé)岬暮粑蛟谒鳖i處,癢得他好像心里面有一根小羽毛在撓。
直至大婚那日她鳳冠霞帔,嫁衣火紅,燒得溫子意心里那漫長而斑駁的年少時光,全部燃成了灰燼。
但溫子意不是一個放不下的人。
他早就想好,若韓景耀真的能對他的晚晚好,若他的小公主真能幸福,他也不會緊抓不放。他也會真心祝她幸福。
可顯然事實不是這樣。他不僅是對她不好,而分明就是十惡不赦的罪人。
但好在,他的晚晚回來了,如今正安全的呆在他的身邊。而這一次,溫子意下定決心,說什么也不會再讓她受到傷害。
所以他要抬頭看著慕容晚,無比認真的,一個字一個字說。
“我對你這樣,并不是因為你哥哥。”
“其實小殿下心里是明白的,只是不愿意承認罷了,不是嗎?”
“還是.”
溫子意突然頓了頓,半闔上眼眸,眸色黯淡了些,喃喃道:
“你真的傻到什么都不明白.”
午后的光線溫和的灑在男人的身上,讓慕容晚覺得眼前的畫面有一瞬間的定格。
“什什么?”
慕容晚顯然有些發(fā)懵,但是她不傻。她是個女人,有自己的預(yù)感。若溫子意對她不單是對友人妹妹的照顧之情,那便是
但那是她一直像親人一樣對待的人啊。從小到大,他對她明明應(yīng)該是兄長般的照顧。
可.
想到這,慕容晚忽然變得無所適從起來,仿佛眼前之人一下子變得陌生且不值得信任。她甚至覺得,現(xiàn)在正在細心為她包扎著的指尖也是滾燙的。
燙的她一下子縮回了手。
“不不管怎么說都要謝謝你。”
慕容晚飛快地縮回手,聲音有些急促而顫抖。
哪怕是低著頭,她也能夠感受到溫子意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先由一閃而過的震驚再到淡淡的失落,最后又換上了一如既往的溫
柔。
半晌,溫子意才輕輕笑了笑,好像并不在意慕容晚那強烈的排斥反應(yīng)。
他伸出手,收起了桌上余下的那些紗布和藥瓶。
“記得不要沾水,有事情的話再找我。你現(xiàn)在需要一些時間好好休息。”
溫子意語氣淡淡的,就好像剛剛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
“啊好。”
慕容晚含糊的答著,直至眼看著溫子意起身出了門,她那懸著的心才放下來。
余下的幾天,慕容晚都沒再見過溫子意,午飯和晚飯也都是由家仆送過來的。想來他一定很忙吧。不過慕容晚覺得,見不到也好,見到了反而有些尷尬。
入了夜,慕容晚在屋子里閑著無聊,又不想那么早睡。自己晃悠晃悠著便到了屋外的院子里。
月明星疏,夜幕高懸。
而慕容晚焦慮和乏累的內(nèi)心,也終于得到了這幾月來難得的平靜。
這里的院子雖不大,卻小而別致。有亭有井,亭旁是一株槐花樹,正值花開,簇簇白色的繁花滿樹。
風(fēng)一吹,便有簌簌的花瓣落下來,與地面的月光融為一體。慕容晚走到樹下,伸出手,一片花瓣便輕輕落在了掌心。
這讓她忽然想起公主府的那顆梨花樹。樹下有一架秋千,她的小時候總是會在那里蕩秋千。
可是再也回不去吧。
慕容晚輕輕搖了搖頭,將那片潔白的花瓣從指尖滑落,都未察覺到有一個人已經(jīng)悄悄站定了在她背后。
可那人的聲音溫潤如玉,并沒有嚇到她,反而給了她一絲安心。
“這棵槐樹年頭已經(jīng)很久了。或許比你我都還要大呢。”
溫子意一襲淡淡綠衣,背著手走過來,慢慢站到了慕容晚身邊。
“是啊,記得我還很小的時候,它好像就已經(jīng)在這里了。只是.過幾日這一走,或許就再也看不到了。”
她一邊無心答著,卻發(fā)現(xiàn)溫子意豁然向她靠近過來。
慕容晚心里一驚,下意識的想往后躲,不料卻被男人緊緊拉住了肩膀。
“先別動。”
他說著,卻忽然緩緩抬起手來。
白凈而修長的手指溫柔而小心繞過慕容晚的發(fā)絲,輕輕取下了那片落在少女頭頂?shù)幕ò辍?
溫子意第一次離她那么近,近到慕容晚離他的胸膛只有兩三寸的距離。
近到她可以聞到他身上那淡淡的香。似青竹般清新而干凈,又如夜晚的雪般內(nèi)斂而深沉。
“有花瓣。幫你取下來而已。”
溫子意說著,慢慢松開了慕容晚,然后手指夾著那片花瓣在女孩子眼前晃了晃。
慕容晚這才松了一口氣。原來是自己誤會了。可她剛剛懈下來,便聽到溫子意忽然低頭問。
“殿下那天的話還算數(shù)嗎?”
“什么話?”
慕容晚皺了皺眉。
“殿下那天說,我以后可以喚你晚晚。”
“啊?當然算數(shù)啊。”
慕容晚望著他,有些迷茫的樣子。她不知道溫子意為什么會忽然說起這個。
“那晚晚”
溫子意頓了頓,清澈的眼波中仿佛盛著萬丈銀河。他聲音溫潤,一點點輕輕鉆進慕容晚的耳朵里。
“如果城外有更好看的花樹,更美的山河湖海。晚晚.愿意讓我?guī)阋黄鹑タ磫?”一句話,便足以讓慕容晚瞳孔皺縮。
是啊。她再傻,也不至于傻到這句話都聽不懂。可是她能怎么回答呢?
眼前的人是他,對她說這句話也是他,可慕容晚心里一閃而過的卻分明是另一個男人的身影。那個利落黑色騎裝,眉眼精致的少
年。
“我我不知道”
她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心臟跳的飛起。
“沒關(guān)系,不急。”
溫子意輕輕的笑了,那般溫柔,似漾起西湖淡淡的晚風(fēng)。
“我會等你。”
畢竟這么多年,都等過來了不是嗎?溫子意這樣想著。
又一陣風(fēng)吹過,片片花瓣翩然而落,如驚起的蝴蝶。只是這時,花樹下的兩人卻都沒有看到,院門外那一閃而過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