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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為鳳死徒留名,不為活雞茍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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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道閣前,局勢微妙,變化多端。
在人群另外一端的年輕道人。
他瞧見一直都是大道相對的老對手竟然在這個時候主動掛起了高高在上旗,心下略微有些詫異,但設身處地之后,雖然這件事其中諸多細節仍是模糊不明,但大致的原由方向卻已明朗。
于是在老僧人坐下后,他也不再猶猶豫豫,決定遵循心中所想,便出聲道:既然蓬迦圣人對佛道兩教偏見頗深,那貧道也愿駐步不前,在此恭候各位佳音,至于問道閣之內,是否真有菩家兄弟二人所設的精心謀劃,或是只等諸位一頭闖進,想要甕中捉鱉的陷阱,也與貧道及貧道的青冥天下,無關。
年輕道人話說到這,幾乎引動在場所有人都為之側目,有些驚訝,但仔細想來卻也仍在情理之中。
畢竟青冥天下同人世間向來互有爭奪,甚至在大道一方,比之大妖族同人族的種族生存之爭,還要來得愈演愈烈,堪稱是一場場皆是轉瞬見生死的大道之爭。
其殘酷程度比之大妖族同人族的種族之爭,比之陰冥界中各個靈魂爭求轉世之機,都只高不低,每個輪回千年中,都會有無數煉氣士為此大道崩殂,魂飛魄散,連轉世輪回之機都不曾有。
這般死去極為憋屈,叫人心有不甘,因為既不是遭人暗算,也不是實力碾壓,更加不是一場場酣暢淋漓的大戰打出來的,而是最為兇險也最不見煙塵彌漫的道心之爭,全程沒有半點見血之處,只有一場場徘徊于生死鬼門關的扣心關和捫心自問,更多還是讓各家煉氣士們自己質疑自己所堅持許久的大道,不停地捫心自問,直到最終道心崩潰,走向自我毀滅。
這一點大家心知肚明。
來自于青冥天下的年輕道人會有顧慮,害怕是人世間的人族圣人在這設下陷阱,或許這個陷阱并非只針對于他青冥天下道家之人,但年輕道人卻相信這樣的陷阱定然會將他青冥天下囊括其中。
所以他的疑慮頗多,最終敵不過心境中的自保之音,還在情理之中,最重要的是,這種事誰都不能多說上一句膽小怕事,因為早已超脫出了膽氣這樣的小范疇。
但這些并非是年輕道人所在意的全部,還有另外一個也極為重要的點。
在來時的路上,或者說在更遠之前,年輕道人便一直在人世間的各個名山大川之間游歷,見過人間百態。
到了他這個境界,若是僅僅只為了游歷散心而漫無目的地四處行走,那還不如老老實實地待在自己的洞天福地中,剔除大道瑕疵,心境雜質。
他曾為自己算過三次卦,三次卦象不盡相同,分別是第一次的甘雨霖霖卦,第二次的日出有微耀以及第三次的灰暗難明卦。
前后時間分別相隔了千年、百年和十年。
三次卦名分別對應上、中、下三種卦象。
最為奇特的是,三種卦象全部指向了大道之巔的問道閣。
也正因為此,他才會主動遠離青冥天下,來到人世間主動束縛于自身,隱姓埋名,四處觀賞游歷,正是為了等待問道閣開啟之日。
只是隨著開啟問道閣的日子越來越近,他的卦象卻越來越壞,這讓年輕道人這一趟尋找問道閣之行走得就有些謹慎。
在來此地之前。
他本打著來此之后只要一有風吹草動,或是什么異象之類,便立即停下腳步,轉身退出的打算,但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他還未進入問道閣,還沒讓他瞧見什么可疑的異動,老對頭就已經退后讓步,不再前行。
這讓年輕道人不再猶豫干脆退出。
得不到問道閣的大道機緣,也不至于就要屈于人后,圣人威嚴,顏面還在,只不過實力要相差些許,只要不再出現什么叫所有圣人都趨之若鶩的天大機緣,那么問道閣所贈予的這份大道之上的天地道則,其實于他而言,意義不甚大。
要知道道家煉氣士,最為注重捫心自問,所修之道是靜心無為,修身修性修心,可就是對于外界或者說外力需求,反而沒有儒家或是兵家修士那般看重。
道家煉氣士看似都和符箓術法之類的取巧方式相關,但實際上道家煉氣士也是最為注重以力破巧的修行派系之一,早在如林派系爭斗之初,也就是百家爭鳴盛世之前,道家一脈便以著道法自然的道法學說而著稱于世,但何為道法?
簡單而言便是規則二字,如力不可無中生有,術法不會憑空凝聚之流,歸根結底,都是力之一字而已。
這一點只怕唯有兵家劍修能夠與之比肩,只是二者后來在后輩所發展的道路上,形成了南轅北轍的兩種分支,一精一雜,漸行漸遠。
在佛教兩家接連退出這次的問道閣之爭后,眾位興致勃勃,甚至一開始還有些高高在上意味的圣人們,終于開始收斂起那份激動難耐的心思,好好思量這次問道閣所開啟的前后原由。
這里并非所有人都如蓬迦一樣,是第一次瞧見問道閣開啟,之前即便是知曉一些關于問道閣的事宜,也不過是從別人口中或是簡陋的書摘上聽過看過,至多只能說是有所耳聞,遠遠未到了解甚至精通的程度。
如鎏蘊仙翁,老僧人和年輕道人他們三個,尤其是鎏蘊仙翁,已經不止一次的尋到且進入過問道閣了。
這個過程里,也沒誰敢再繼續挑釁于蓬迦,先例就在眼前,何必再碰悶虧呢?
蓬迦也樂得清閑,這一架能不打,能晚些打自然最是好。
但這時候身位于主位的鎏蘊仙翁從自己隨身攜帶的小洞天中,取出數片已經變了形狀,瞧不出原來形貌如何的金色碎片。
瞧著很像是城隍爺或是山神水神命消蹦碎后的金身碎片,但其上又詭異的沒有任何神道氣息波動。
若說這只是凡間凡俗趨之若鶩的金箔片,倒還算像。
鎏蘊仙翁將這些金色碎片揮手向蓬迦憑空遞去,這些金箔片就如同會自行在半空中移動一樣,晃晃悠悠向蓬迦飛去。
鎏蘊仙翁跟著笑道:蓬迦,可認識?
蓬迦瞧著這些晃晃悠悠到了眼前的金箔片,一股難以言喻的熟悉又陌生感,涌上心頭,他下意識伸出羽翅,以真元外放托住這些金箔片,定定地瞧。
鎏蘊仙翁主動解釋道:暗襲你的那場伏擊中,人基本上都已經不在了,我路過那時,就只剩下這些碎片,順手收下,原本以為是要放在幻真天里吃灰塵的,沒想到世事就是如此奇妙,今日這些小玩意,反倒比那些靈石法寶還要管用。
最后鎏蘊仙翁走向前一步,笑問道:如何?這些買路財天底下可是僅有我這獨家一份,錯過了機會,那就再也沒了。
小箱子...蓬迦喃喃道:好久不見。
砰然一聲炸響!
在蓬迦面前的那數片金箔片,同時兀自炸裂,直接碎裂成了點點金色星點,消散于半空,那聲炸響的背后,還有蓬迦的一句聲音極低的喃喃自語,你也不想以這種方式,茍延殘喘于世吧?
鎏蘊仙翁一愣,緊接著撫掌而笑,蓬迦圣人之威名果然尚在,雖歷萬年而不褪色,這份寧為死鳳,不為活雞的氣魄,無論何時都不禁教人嘆為觀止,只是問道閣之內,規則有定,我等還需仰仗其逍遙存世...
鎏蘊仙翁,這點情懷就想我蓬迦拿性命之憂來換,你這如意算盤打的好啊。蓬迦直接打斷了鎏蘊仙翁的話,雙眸猩紅,顯然是暴怒前兆。
任誰被揪住自己的傷心過往,然后狠狠摔在自己面前,都不會開心的起來。
鎏蘊仙翁頓了一下,然后說了一句意味深長之言,比如現在,時辰已到。
到字音一落,蓬迦緊跟著一愣,隨即雙眼猛然一瞪,駭然盡顯。
但就在此時。
鎏蘊仙翁竟然憑空消失不見,他所站立的原地僅留下一道緩緩消散的殘影。
即便蓬迦很快反應過來,且身隨心動,羽翅之上立即便有三片毛羽也在同時向那問道閣的金色大門口飛射而去。
毛羽還在半途之中就迅速變大,最終化為三片將整扇金色大門全都覆蓋住的巨大羽毛。
蓬迦猶覺不夠,自己的身影緊隨其后,也是在剎那間消失不見。
但叫在場之人無一不是心神凝重的是,他們只在距離問道閣大門不遠處的半空中,瞧見了一抹青紅相間的光亮,且這光亮一閃而逝。
除了有一聲不顯的悶哼聲之外,最后就只在大門前面瞧見了現出身形,但臉色陰沉的血鳶蓬迦。
但這片小空間內,哪里還能瞧得見鎏蘊仙翁的身影?
說時遲,那時快。
看似中間所發生的事情頗多,但實際上前前后后時間相加,不過是連千分之一個呼吸都不曾到。
但這對于站在山巔之境的圣人而言,已經足夠長了。
更不要提玉誥仙人和掌燈人二人,本身境界不夠,修為不足,壓根就沒反應過來。
蓬迦暗罵了一聲,老家伙,果然狡猾后,便心知不妙,立即飛身上前,以心湖嗓音,急急喝道:成陣!
同時他自己也在半空中,匆忙劃了一道半圓。
隨著蓬迦羽翅所劃出的軌跡,半空中泛起陣陣空間波動樣的漣漪。
瞧著就好似這方天地已經被蓬迦給一手劃出,隔離起來,又像是他硬生生從別處天地扯來了一方不存于此方天地的小空間,就這么憑空砸在了這片小天地上,橫在蓬迦和這剩下的十三位圣人之間。
雖無塵土飛揚,卻如隔天塹。
鎏蘊仙翁和蓬迦同時而出的動作,就如同是點燃了導火索,一觸即燃。
原本在鎏蘊仙翁身旁身后,因為有鎏蘊仙翁頂在前邊,所以不用擔心也還算是安分守己的數位圣人,因為鎏蘊仙翁的動作,致使雙方一下子便失去了那個相安無事的平衡點。
剩下的十三位圣人就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頃刻間。
便有數道真元和法寶光亮憑空砸在半空,最終所落之地,正是蓬迦所設的那道天塹之上。
然后便是真元炸裂,法寶光華如瑣碎星辰,向四周急速溢散而去。
這座已經沒了穹頂的大殿,開始轟隆隆地震顫不休,就如天降災難,無可避免。
周矩心知機會來了,便想著自己藏于中間,先劃水出手,佯裝樣子,待得眾人沖至蓬迦身邊去,再突然發難,一舉將蓬迦斬殺當場,到時候一片混亂,他還能借勢以第一時間闖入問道閣中,尋找機緣。
只不過在這些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的思量之前,他更多則是暗罵鎏蘊仙翁那個吃獨食的老匹夫,枉他還對其尊稱上一聲前輩之名,真是白白浪費了他這一片赤誠之心,拋媚眼給瞎子看了。
所以周矩一直都在認真且不著痕跡地觀察著鎏蘊仙翁動向。
實際上他心中也早早便有預感,鎏蘊仙翁會率先發難,然后將所有人都戲耍一通,自己獨占問道閣天大機緣。
結果果然不出他所料,但也不是他想要的最好結果。
無奈之下,他仍是抬手便凝聚了一顆真元法球,并在法球之內悄然附上了一張即時起爆符箓,因為是瞬發,威力不算高,品軼也只有尋常的九級而已,但有一個好處就是,聲勢浩大。
所謂的華而不實,便是如此。
周矩第一時間便將自己手中法球扔出去,然后故意以一種用力過猛的模樣向后后退半步。
這個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在向前沖,周矩這后退半步,反而顯得尤為突兀。
但這一切都在周矩計劃當中,并無差池。
但很快周矩就發現不對。
在他不遠處,還有一位圣人同他一樣,一起在這個時候,后退了半步。
此人之前站在距離周矩身旁過兩位的位置上,是一位平平無奇的小老頭,任誰瞧見了都只會將其當做是尋常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夫凡俗而已,不會有任何將其當做是大道圣人的想法。
而且自從來到這里之后,此人低眉順目,一不說話,而不胡亂出手,攪亂局勢,幾乎全然沒有存在感,便是周矩也一度因為將注意力過多放在蓬迦和鎏蘊仙翁身上,而將其忽略掉了。
現在出現如此一幕,周矩幾乎是下意識地便心中一跳。
只見那小老頭竟然朝他咧嘴一笑,笑容顯得極為詭譎,隨即他用手在自己臉上隨意一抹。
下一刻。
那小老頭全身上下,如灼燒后的灰燼,紛紛落下,隨即一位身后背著一柄無鞘劍的翩翩少年郎,出現在他眼中。
蓋游!周矩頓時凝眉瞪目,下意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