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面露尷尬，這問題他不敢接，也沒辦法接。

因為他無論說什么，都像是在為了掩蓋自己剛剛那場架的愚蠢行徑而作的解釋。

鳶鳥見十一無話可說，它自己便毫不客氣道：打從一開始，激怒這老家伙，沒錯。在同實力高于自己的對手對峙之時，尤其是這種生死之戰中，要盡可能地去降低自己所面對對手的實力，無論是激怒或是下毒，甚至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因為最終都不是為了贏，而是為了...活下來。

但是老家伙并未上當，看似是被你激怒，但實際上這老家伙卻是對你將計就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來而不往非禮也嘛。

鳶鳥扇了扇翅膀，他隨手一擊，看似威力極高，出手便是殺招，直接就將你給嚇住了，甚至還因此你將自己的底牌暴露無遺，但實際上他并無隱藏后手，這老家伙修為雖不高，可卻是一眼能看出，是那實打實地在江湖上摸爬滾打過來的老江湖了，對于你們這些小娃娃，比如說你修煉走的什么路數，會在打架中出什么招式，再比如以什么樣的火候來烹調你什么樣的脾氣，自然大體上都了如指掌。

鳶鳥說到這，故意頓聲，似是重點來了，只不過，他在桓庭國在江湖上摸爬滾打多年，什么樣的新高手，老神仙沒見過？可你們是新面孔，他自然吃不準，加之說話口氣頗大，張口閉口就要將人家打殺于此，還說的那么輕描淡寫的，任誰都不禁會有疑慮傍身，人家可不會相信你們是因為看不出他的實際修為，就因此而托大，不知天高地厚的挑釁于他，所以他那第一手看似是殺招，實則還是試探居多。

因為他想試探你們是否有他極為不愿見到的后手。實實虛虛，虛虛實實的，這一點做的還算不錯，雖然改變不了他仍是個井底蛙的事實，可到底還算有個老家伙的樣子。

十一咬牙切齒道：這些老家伙們真是都老奸巨猾的可以。

鳶鳥眼神嘲弄至極，不然怎樣？跟你們一樣說生氣就生氣，說要當日殺你全家，就絕不會拖到明日？人家有腦子，自然不會如你們這般，出來行走江湖，連腦子都不帶。不過老家伙倒也過于謹慎就是了，要是放在本鳶，就你們這個年歲，哪怕身后有著天底下最不講道理的那幾個老家伙撐腰，本鳶也一定是照打不誤，有機會那就直接殺了，跟你們廢個屁的話，反正不管打不打，最后這梁子都結下了，還不如先打了再說，痛快了再說，至于其他的，老子管那么多作甚？

鳶鳥似笑非笑地瞧著十一，你肯定是這么想的對吧？本來就是做事情嘛，彼此之間還有仇，他呢，又有權，又有勢，還是欺負一個修為比自己低了不知道多少的后進晚輩，那還要顧慮這些那些的后果干嘛？又不是來教你怎么做人的？犯不著，也沒那個閑工夫，對吧？

十一汗顏，撓了撓頭，心里嘀嘀咕咕，怎么好像...是這么個道理來的？

于是少年...就更加汗顏了。

鳶鳥拍著翅膀，從十一肩膀上飛起來，飛到十一面前，突然就氣惱不休，紅眸怒瞪，人家因為自己是那無依無靠的山澤野修，所作所為都要自己負責，他們可沒什么后邊師門師傅之流的為他撐腰，所以人家會過于謹慎了些，一樣做的沒錯，所作所為都合情合理，都在那些愚蠢至極的條條框框之內，挑不出毛病來，最多是在試探過后，發現你們實力低的可憐，而且以他的經驗自然能夠看出，你們也不像是會有正統師門傳承之人，至多便是有些比較正統的野路子罷了，所以他也有些看不起你們，以至于后來有些托大。

可你這蠢貨都干了什么？如臨大敵，心神緊繃是沒錯，可上來就將你的底牌亮出來，算什么？是無招可用還是怎么？顯得你厲害，一招技驚四座是怎的？還是就為了顯得你多飄逸出塵，有股子神仙氣？有用嗎？誰看見了？誰給你喝彩了？那黑丫頭還是彩丫頭？

鳶鳥突然怒氣更盛，難道是小跛子？你連小跛子都不放過？

十一低著頭，連連搖頭，可又不敢多言，不敢反駁，一副聽之任之的受教模樣。

但其心里可是樂開了花。

這可不就是江湖老前輩在向他傳授經驗么？

老奸巨猾的鳶鳥哪里還不知道十一那點小心思，只不過沒有也不屑于戳穿他罷了，而是直接往下說道：再說第二階段，在他祭出防御法寶之時，你明明已經看出來他所隱藏的后手，為何還不信邪的傻乎乎沖上去？怎么你就對自己的手段那么過度自信？覺得自己真就是那修煉有成的大劍仙，在這個時候就可以一劍破萬法了？

你金丹了？還是元嬰了？難不成是天境老怪物返璞歸真了？

鳶鳥伸出一只羽翅指著李禮尸體叫道：當時，人家在笑你是個傻子，你不嫌丟人，本鳶還嫌。不過你小子運氣也算是不錯，因禍得福，那老家伙這才對你徹底放心，對你這些掩耳盜鈴的手段直接選擇了視而不見，估計那老家伙心里邊當時正琢磨著怎么玩這場貓捉耗子的游戲來的更舒坦，更開心吧？

鳶鳥最后蓋棺定論道：真是一場精彩至極的菜雞互啄，都蠢到家了。

十一就在那咧嘴傻笑，只當是夸他呢。

鳶鳥斜瞥了一眼此時呼吸吐納均勻，又如同老僧入定的毒仙子，似乎是覺得只罵十一一個不太過癮，便直接揭穿道：還藏什么？什么時候了都？是不是覺得自己修為高絕，連本鳶都看不破你那點狗屁偽裝了？行了起來吧，你們兩個半斤八兩，混小子還要比你強上那么一點，至于你，更是蠢到家，本鳶都不想說你。

十一眼睛一亮，瞧著毒仙子在那裝模作樣，心想原來你早就醒了啊，真是不仗義，留他自己在這挨罵，你自己在那安安穩穩的看大戲。

不過聽到鳶鳥立即就給毒仙子大罵了一通，十一原本就已經還算不錯的心情，此刻當真是更加順暢通暢，只覺即便是再來一場架，打的生死難分的，也不再話下。

典型的得意忘形。

毒仙子自知裝不下去，只得在鳶鳥那不屑的眼神中訕笑起身，連連稱是，經過剛才那一架，在加上剛剛那一番話，她哪里還不明白，這只鳥定然是來歷不俗，且來頭極大的？

說不得還是一只為了自身大道，在體驗眾生疾苦，同自己師傅一個輩分的老家伙。

彩云之巔的老家伙啊。

她定然是得罪不得。

這一點最為明顯地佐證便是，不然怎么解釋這只詭譎的鳥兒為何一眼就將她的真身跟腳給看穿了？

十一見鳶鳥又開始自己在那生悶氣，不愿搭理他們兩個，趕忙叉開話題，詢問毒仙子，桓庭國的鐵騎最后撤兵，是有圖謀如何？

對于這一點，十一早早便觀察到了。

當時在那些桓庭國鐵騎撤兵之時，毒仙子長長松口氣，心中大石終于算是塵埃落定，一直都是心思敏銳的十一，又何嘗不是如此？

只是少年信息知曉并不算多，更多還是他在書香院和紫竹林安心潛修之時，在書本上所瞧見的記錄信息罷了。

只能說可能算是有用，但一定不會全面就是。

至于這些國家廟堂，或是朝廷與朝廷紛爭之流的深遠謀劃，若非直接參與其中，那必然是對于這中間的一段歷史，知之甚多，并且還是那些眼見為實的實在消息，才行。

毒仙子一臉的天經地義，所圖謀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撤兵，難道還要給我們在這擺上一桌慶功宴不成？

少年頓時恍然，原來是這樣。

難怪毒仙子今次過來，并且還直接了當地告訴他，她就是來殺李禮的。

毒仙子笑道：當然桓庭國皇室，也未嘗沒有借機收攏權勢，震懾各州城自成一脈的大家族的意圖。

十一點了點頭，這么說來，現在李家應該分崩離析，然后攀花城一城大權，已經再度被城主府獨攬了？

毒仙子笑著點頭，對于此，她言盡于此，不再多說，畢竟這中間的個中謀劃和密辛，與他們二人之間，實在是關系不大。

尤其是于十一而言，嚴格而言，更加算是一場無妄之災。

少年向前走幾步，走到那位趴在俞盛身上已經睡著了的跛腳少年身邊，出聲詢問道：小坑鳥，真的要帶上他？

鳶鳥卻先是瞥了毒仙子一眼，沒說話。

毒仙子立即極為識趣地從其懷中摸出一個猩紅之色，印有楚門獨門標志的信封來，遞給十一老老實實道：郝書生畢竟是精絕分殿的管事，你的接頭人的位置，并不適合他來做，這次任務之后，我就是你的接頭人。

對了...毒仙子突然補充道：如這次這般，會碰到很多同行的情況，可能還會出現，沒辦法，僧多粥少嘛。你注意就是...

十一凝視著毒仙子向他遞來的信封，既沒有點頭答應，也沒有伸手接下，他心念急轉，可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所以很快他心中慌亂漸起，下意識的感官仍是在告誡他不停，在告訴他這些又是某位大人物的謀劃之意。

是在針對于他。

可具體所圖謀如何，他卻是不得而知了。

打從祈梁城開始，到紫竹林，再到北河山脈包括后面的永絡雷澤，發生在他身上的事便如一團亂麻，又如風云變幻，云波詭譎。

十一想不通。

于是將那個老生常談的問題，又問了一遍，為什么幫我？

毒仙子伸手捋了捋額前散落的發絲，風情萬種，嫣然一笑，答非所問道：不過你要放心，這次的任務要簡單些，今日所遇見的這些生死謀劃，定然不會再出現，至多便是些貪財的小蟊賊罷了，要么便是江湖仇殺，小地方，修為都高不到哪里去。

順便在走之前提醒你一句...毒仙子笑道：李明陽雖然不過只一位三境純粹武夫，但他的富有程度，一定會讓你瞠目結舌的，恭喜你，你走運了。

話畢，毒仙子身形扭轉，直接想走，卻被十一伸手給攔了下來。

十一指著俞盛的尸體，突然向毒仙子詢問道：他要是不被李禮殺了，事后也會被你殺了吧？

毒仙子面色一變，沒有回答是，但也沒有否認。

十一點了點頭，那就是了。

驀然他又笑道：好一個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毒仙子心頭沒來由的一緊，不知為何，十一的這句話，讓她有些脊背發涼。

讓她差點便使出那金蟬脫殼地跑路手段，直接跑路了去。

只是這時，倒是鳶鳥破天荒地替她回道：帝王家，要的是統領大權，生死大權在握，一國之地，只有他一家可以有聲音傳出。但是如他和王劍來這般在江湖之上聲望頗高，又能夠振臂一揮，一呼百應的江湖莽夫，還有李禮那般超脫于掌控，甚至已有了反叛之心者，自然要早早祛除掉，不然養虎為患，日后到了根深蒂固，想除掉都難的地步，那就是對后世子孫的最大坑害。

鳶鳥目光灼灼，突然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來，這次圍殺，你以為下棋之人只有兩位？一人輸，一人贏？

十一若有所思。

毒仙子則是目光一凝，對于鳶鳥這句話，顯然她聽出了這話里話的含義。

因為。

她不就是那第三個搗糨糊之人么？

鳶鳥可不會管這些，對于正處在無聊當口的它，能夠以這些瑣碎事，動動腦子，也算是蠻好的打發時間的問題，桓庭國雖不大，可武運昌盛，國富民強，國力強橫，短時間內，一百年兩百年只要不出了圈子，自然都不會是大問題，可問題就在于，他所處之地，在于咱們北河大陸的西北方，邊角之地，背靠星辰海，前面又有環山，可謂是天然的兵家險地，易守難攻。

鳶鳥說到這，十一立即恍然，所以同修盟死士才會極多聚集于此，避免出現第二個古絕小城。

十一看向毒仙子，那意思也極為明顯，那么，你也算死士么？

毒仙子連連擺手，并非，我的身份暫時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但我可以告訴你，同世間任何朝廷，皆并無任何瓜葛，山上修士，同山下人間有瓜葛，本就是被山上人所詬病甚至是看不起也不容之事，這一點，你的鳶鳥應該比你清楚。

鳶鳥點了點頭，人心向江湖，想要收攏人心，自然首要收攏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