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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天布染殷紅血,道是有情卻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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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路過紫竹林邊上的一條不大的小溪河流時,阿彩悠悠轉醒。
一直閉目思量萬千的十一,實際上心眼可睜得敞亮著呢,周圍一有什么風吹草動的,立馬就瞧得見。
畢竟比不得在他那靈韻繚繞,安靜怡人的書香院,在這荒郊野嶺,風餐露宿,身邊還跟了一個素不相識又不知其目的善惡的外人,那他若是還想要保護住阿彩,那就得下上一份苦心思,擔負起這份責任來,不說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至少也得感官即瞬,精明起來。
“醒了?”十一摸了摸阿彩的頭,笑道。
對于阿彩,他一直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其中,現在他若還只是說阿彩是他為那些個在外奔波受苦的哥哥姐姐們求來的福運,也未免太過蛇蝎心腸了些,這樣的局面,便是擺明了以后兩小人要相依為命了。
小妮子醒來后并未慌張亂動,再聽到他的話之后,更只是乖巧地躺在他懷里,瞧著他發呆,仿佛世間有了十一在她身邊,那便是萬籟寂靜的安逸。
萬事皆福。
暗夜中,阿彩瞧著十一的一雙眸子,亮晶晶的,竟散發著淡淡的幽芒。
十一也不由回瞧得有些癡。
氣氛突然就沉默下來。
馬車停了。
儒雅男子那不合時宜的聲音從馬車外的潺潺流水聲處傳來,“下車,透透氣,也要吃點東西...好再上路。”
十一豁然驚醒,摸了摸頭,張嘴剛想喊上一聲不餓,儒雅男子似是就已經知道他的心思似得,繼續喊道:“你吃不吃的無所謂,但你懷里的小姑娘可是剛剛換了筋骨,挨餓不得,若是你想她就此夭折,也可,隨意。”
說到阿彩,十一便消了繼續拒絕的心思,阿彩比不得他,身子骨還柔弱的緊,當時那贈丹藥的老道也的確有說過,以后要多多補些身子骨的營養,尤其是餓,萬萬挨不得。
他拉著阿彩下車去,四周昏暗慣了,突然見陽光,阿彩下意識伸手捂住了小眼睛。
十一哈哈一笑,站在阿彩身后,小心幫阿彩揉弄了揉弄太陽竅穴,“阿彩,這里很漂亮。”
感覺好些了的阿彩放開小手,然后便再也挪不開了眼。
只見一條彎彎曲曲的丈寬小溪從竹林中流淌而過,小溪只有五六尺深,清澈見底,溪水中不時地游過幾尾色彩斑斕的小魚,是什么品種,十一從未見過,也沒見哪本書上有講述過,想來這些不大的小魚應該是這座紫竹林中特有的產物,小溪水底還有些顏色極為艷麗的圓潤卵石,他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阿彩,才發現這妮子瞧的眼睛發直。
他暗笑,到底還是女孩子,瞧見漂亮東西便挪不開眼。
“好啦,再看眼睛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他將阿彩按到溪邊坐好。
阿彩的身子骨還弱,能多歇息,還是盡量多歇息的好,最好是不亂走動,謂之養生之道。。
他指著溪水底那些斑斕的圓潤卵石輕聲問道:“喜歡哪塊?”
阿彩想了想,伸出手指隨意指了幾下,他抬眼看去,是一顆只有阿彩小手巴掌大的帶有六七個圓環的彩色圓石,每一環的顏色都不一樣,而且色彩全都艷麗無比。
十一眼睛一亮,“阿彩眼光不錯,在這等我。”他摸了摸阿彩的頭,寵溺笑道。
隨即便將袖口和褲子卷起,然后下水去。
北河這邊的三月初,無論白天還是黑夜,溫度都還是有些冰涼,尤其是野外的溪水,也冰涼刺骨,水涼不留人。
正所謂冬末臨春,寒氣回光返照,又來個如沙場回馬槍一般狠厲的倒春寒,這段日子,正是這段倒春寒臨之際。
他下水時,頓時被水涼的渾身都打了個寒顫,一雙牙齒,上下打架。
也是他高看了自己的小身子骨,他現在的身體,若是較較真,還真不一定比阿彩的身子骨強到哪里去,若說強,估計也就剩下那多上兩年的鹽巴了。
但在這,不頂用。
他下去時只覺自己連幾個呼吸的時間都待不下去,只能蜻蜓點水般的停留一下,好在還是堅持到了彎腰將那顆彩色的圓潤卵石撿起。
倒也算是圓滿,不至于太窘迫。
不過身上也算是徹底的濕透了,他雙手抱著雙肩,立即就是一個噴嚏打出來,差點把鼻涕帶子打出一丈遠去。他趕忙捏住鼻子,大口大口呼吸了好幾下,這才好受許多。
阿彩雖然世事懂的不多,但生病冷暖還是知曉的,見他就下去那么一下,便凍成這模樣,若是在這荒山野嶺的,凍病了身子骨,那豈不是也要如她姐姐一樣...?
阿彩的小眼睛里立即掛滿了心疼,連小跑著向他跑去,然后緊緊擁著他,企圖用自己的小身子骨,來幫他驅寒御暖。
十一心里立即暖如驕陽,立即就覺得渾身充滿了熱乎氣,哪怕再下去一次,也值得。
他將手中那顆斑斕的圓潤卵石放在阿彩小手心,笑道:“諾,給你。”
阿彩接過石頭,他預期中的開心卻沒有,反而一雙小眼睛泛起了紅。
十一頭大如斗,安慰人這種事,他是真的不擅長,手忙腳亂的一通亂說,連什么神仙附體,神力蓋世,身子骨硬氣如鼎,一拳打死牛都出來了,阿彩這才破涕為笑。
如釋重負的十一好似又想起了什么,一雙眼睛悄悄往上游掃了掃,發現那趕車的儒雅男子正在上游的小溪中專心致志地彎腰抓魚,也不知道這儒雅男子用的怎么手法,他只掃了兩眼,便瞧到那儒雅男子抓了兩條魚扔在岸邊,而這會岸邊已經有了四五條魚在徒勞蹦噠了。
不過好在那儒雅男子并未注意到這邊,想來也就沒有發現他剛剛的囧樣,十一剛想松口氣,可緊接著他便全身肌肉驟然緊繃,神情緊張地向四周看去,天上地下,竹林水邊,仔仔細細的,一點不放過,待到沒有發現那只小坑鳥躲在某處高抬著鳥頭譏諷的笑他時,這才悄悄松口氣,可緊接著又患得患失起來。
他有些念那鳥了。
“我這是神經太緊張了?...唉...小坑鳥...”又摸了摸阿彩的頭,“阿彩,餓不?”
阿彩卻正捧著那顆卵石發呆,滿足的光彩正濃。就如他兩歲多的時候,得到父親娘親送他的人生中第一份禮物般,也是這般的動作和神色,一模一樣。
一想到娘親和父親,他的心頭就如壓了一重大山,喘息不起。
阿彩將石頭小心翼翼地收在懷中,然后張開雙臂將自己整個人都納入他的腰懷,輕聲喚了兩聲“不哭,抱。”
他的心中陰郁沒來由的便漸漸沉寂下去,最后關在他心間新造的小房子里,“娘親,父親,天爺爺,十一會好好的,和阿彩一起,都好好的。”
“餓...”
他回過神來,瞧見阿彩正可憐兮兮著小臉,緊張地瞧著他,一手將那卵石收在心口,一手輕輕拽著他的衣袖。
年幼的少年臉上掛著輕松和笑意,“好,好。阿彩走,咱吃飯去。”
隨意一抹臉,才發現原來自己不知何時,已是淚流滿面。
少年抬頭看看天,驕陽正艷。
年幼少年傷心處,乖巧少女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