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像夏天,她和葉韶光住在一起,讓他去買西瓜,一個大大的西瓜切開了,她抱著一半比自己腦袋還大的西瓜,拿著勺子,一勺勺挖著,直到挖的只剩下一個西瓜殼。請
她現在的感覺,就是這樣,有人拿著勺子,將她的心臟,一勺勺挖了個空,挖出了一個怎么都填不滿的洞。
季棉棉覺得自己真冷,她裹緊身上的被子。
這里是醫院,醫院的被子上,有一股濃濃的消毒水的味道,很難聞,季棉棉不由得想起葉韶光身上的氣味,很清冽,很好聞,有些淡淡的薄荷香,她還想起他身上的溫度。
晚上,他總是纏著她,將她抱的死死的,以前他在的時候,她從來沒覺得,日子有什么不一樣。
如今他不在了,季棉棉才突然發現,沒有他在,這被窩,她一個人暖不熱。
就算身上裹著被子,她還是覺得冷,冷的透骨的那種。
明明是在房間里,在病房內,門窗都關著,可她就是覺得,四面八方都是風,就像在大橋上那晚,夜風真的好涼,吹在身上,像刀子一樣。
文若曦看見季棉棉在打哆嗦,“綿綿,你怎么樣?是不是不舒服……我去叫醫生……”
季棉棉搖頭,她抓住文若曦的手:“姐,我沒事……我想我可能就是餓了……我好餓,好想吃東西!”
文若曦點頭:“好,吃飯……吃飯……我讓人給你準備飯……”
外面傅晟轉身,讓人去準備吃的。
季棉棉剛醒,昏迷兩三天的人,胃里已經沒東西了,不能一下吃太多東西,只能喝一些粥類的食物。
季棉棉不挑食,一口喝了兩三碗粥,她還想喝,被文若曦攔下。
她道:“棉棉,你剛醒,不能吃太多東西,等你身體恢復一些,想吃什么都可以。”
季棉棉呆呆望著文若曦:“可是我餓呀,若曦姐,我很餓啊……我想吃東西……我覺得,我的胃好像怎么都填不滿……”
文若曦的手抖了一下,她不知道該說什么!
因為她知道,季棉棉那不是胃里餓,她是心里空了,所以……怎么都填不滿,就算塞進去再多東西都填不滿。
唯一能填滿的那個人,沒了!誰都做不了他的替代,所以……誰都填補滿。
文若曦心頭一抽一抽的疼著,她的手摸上季棉棉的臉:“棉棉,聽我的好不好……咱不吃了,你忍忍,等你好了……你想吃什么,我都讓你吃……”
季棉棉露出一個傻傻的笑:“那……我聽若曦姐的。”
晚上,文若曦跟季棉棉一個床,她不敢放她一個人,所以只能守著她。
文若曦跟季棉棉說著話,她挑揀自己以前經歷過的好玩的事跟她說。
季棉棉還會回幾句,11點多,季棉棉睡著,文若曦松口氣,季棉棉不哭不鬧,讓她的心始終懸著,不敢落地,她很害怕,擔心她會出事。
凌晨過去,文若曦熬不住閉上了眼。
她睡著后,季棉棉睜開眼,望著黑黑的天花板,睜著眼……黑黑的眸子里空蕩蕩的!
季棉棉眼睛干澀,難受,她很困,可是……她睡不著啊!
真的睡不著,她總覺得,只要不睡,只要等著,葉韶光肯定還會回來,會跟以前一樣,將她從電腦前拎起來到床上睡覺。請
若曦姐的懷抱溫暖柔軟香香的,有種甜絲絲的氣味,可是……季棉棉覺得,她身上的體溫,好像根本傳不進她的皮膚,她依然感覺自己很冷,骨頭里都結成了冰,她都不敢動,怕動一下,結成冰的骨頭會碎裂。
季棉棉睜著眼盯著天花板,一夜到天亮。
……
季棉棉在醫院休息了一天,醫生說除了身體依舊略有些虛弱之外,并沒有其他毛病,可以出院了,唯一讓人擔憂的一點就是,心理上需要疏導。
但是醫院的醫生并非是心理醫生,所能做的也僅限于物理治療,其他的無能為力。
文若曦記在心上,以后,她對多加照看季棉棉的。
修養一日之后,季棉棉的胃能承受更多東西,文若曦讓人送了很多她喜歡吃的東西,她很高興,吃的很放開,好像完全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就像以前一樣,吃到好吃的東西,眼睛會不自覺瞇起,看著她,你會不由自主的想嘗嘗,她吃的東西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美味。
文若曦面對季棉棉不敢太小心翼翼,如果太小心了,反而會觸動她,可她又忍不住擔心,因為他們都知道,季棉棉不可能真的跟以前一樣,全然不受影響。
季棉棉吃著巧克力,含糊不清問了一句:“姐,他找到了嗎?”
文若曦猛地愣住,遲疑了一會,才道:“還沒有。”
季棉棉問的他,就是葉韶光。
這是她醒來之后,到現在,第一次……問文若曦,關于葉韶光的事。
季棉棉臉上好像沒有多特殊的表情,依然吃的很開心的樣子,她隨口應了一聲:“哦……”
文若曦拆開一包薯片,遞給季棉棉,她開心的接過說了句謝謝。
過了一會,季棉棉又問:“姐,咱們要走了是嗎?”
文若曦點頭:“是,咱們,該回家了。”
他們早晚都要回去。
出來這一趟,代價太大了。
“那什么時候走?”
文若曦詢問她:“今天吧,可以嗎?”
其實早就準備好了,他們不走,只是要等季棉棉能好起來。
但現在看,什么時候能好,這是個問題,或者說,她還能不能好起來,都是個問題。
季棉棉吃掉東西,怕拍手,打掉手上的殘渣,她道:“當然可以啊,我還是想回云城,在外面哪里有自家舒服。”
文若曦點頭:“那收拾一下,咱們傍晚走。”
季棉棉抬起頭看著她:“姐,我想在走之前,去一個地方。”
文若曦心里一緊:“去哪兒?”
季棉棉道:“我想去橋上看一眼,可以嗎?”
面對季棉棉的眼睛,文若曦說不出拒絕的話。
有沒辦法拒絕她,她說不出一個不字。
文若曦點頭,道:“好……”
哪怕她知道,這可能是危險的,但她還是同意了。
她拒絕不了,也無心拒絕。
看著季棉棉面帶微笑跟她說出謝謝,文若曦心頭就疼的厲害,她伸手摸摸她的頭。
季棉棉沒有哭鬧,她格外的懂事,可她的懂事,偏偏讓人更愧疚,更心疼。
離開前,他們坐車又上來到了出事的大橋上,距離出事地點200迷的地方,車子停下來。
文若曦推開車門,想和她一起去,卻被季棉棉阻止:“姐,我想自己去,你們都別陪我了。”
文若曦當然不同意,季棉棉現在隨時會出事,她的悲傷遲遲沒有爆發出來,誰知道他會不會做出什么傻事?
沒有人跟著她,萬一她從橋上跳下去,他們誰能來得及去阻攔?
如果她真出個三長兩短,文若曦這輩子都別想過的安穩了。
從橋上跳下去這很有可能,這不是文若曦自己嚇自己,她太清楚像這種經歷了重大刺激之后的人,心理其實都是不健康的,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得出來。
文若曦柔聲道:“棉棉……我陪你去,聽我的好不好?”
季棉棉搖頭:“姐,真的不用,你們放心,我不會做傻事的,真的不會。”
她說的很堅決,她不想讓人跟著,就是不愿意。
她想一個人過去,自然有他的理由!
可不管她說什么,文若曦依然是不放心。
這個時候,不管季棉棉說什么,文若曦都不可能允許她單獨過去,甚至不敢讓她單獨一個人睡覺
季棉棉堅持要自己去,文若曦堅持要跟,兩個人僵持在車內。
最后,文若曦妥協了,“好吧……你去吧,讓小張跟在你后面,不讓他靠近可以嗎?”
季棉棉點頭。
文若曦深深看小張一眼,他點頭,明白她的意思,一定會看到季棉棉,絕對不會讓她出事。
橋上風很大,車輛穿梭,行走在橋邊,前面是看不到盡頭的長橋,下面洶涌的江流,在這里,人是最渺小的。
小張跟著季棉棉,一直往前走,走了200米到了出事的地方,被撞破的護欄已經修護好,但是,還是能分辨出那一塊和其他地方不一樣,就像衣服上修補的補丁,一眼就能看出來。
季棉棉停下,小張也停下,距離她只有短短的兩三米。
季棉棉放在欄桿上,小張嚇得哆嗦想往前,可看見她接下來并沒有動,他才又停下。
她閉上眼,呼呼的風,將她的頭發吹的亂糟糟的,臉上的皮膚又干又燥,緊繃繃的,好像隨便做個表情,都能崩裂開。
季棉棉趴在欄桿上,欄桿很冰,手貼在上面,望著下面的滾滾江水,眼睛里空空的,不知道子啊想什么。
那天晚上,葉韶光就是從這里掉下去的,下面的江流真快,人如果掉下去,轉眼就能沖出幾十米吧?
季棉棉仿佛又看到了葉韶光最后沖她露出的那個笑容。
——蠢丫頭,這是我最后能為你做的一件事了!
以后,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像他一樣叫她蠢丫頭了。
以后,她的身邊,那個叫葉韶光的男人,永遠都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