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來一趟上次見面那條走廊。”
第二天一早,我剛到公司就收到了這樣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
發的人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楊孟錦無疑。
沒想到劉姨猜得這么準,才隔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就應驗了。
在回她短信之前,我猶豫地回頭往側身后方向看了一眼。
我到的太早,曉寧的桌面收得整整齊齊,座椅上還是空的。
不過就算曉寧在,這也沒有什么好商量的。
原本就準備同她當面問清楚的事,早問晚問都一樣。
劉姨昨晚說到的那個所謂承諾,直接問她當然不會告訴我,不過我也準備試試旁敲側擊能不能問出什么線索來。
沒有多余的話,直接回了她一個字,“好。”
下班時我拒絕了欣欣的午飯邀請,等辦公室里人走的差不多的時候,我一個人拐到上次和楊孟錦見面的走廊。
午間的熱鬧拐不透這么多堵墻,這里還是和上次一樣冷清。
楊孟錦和上次一樣站在大落地窗前,雙手環胸,脊背繃得筆直。
我走過去,她聽到走廊回蕩的腳步聲,差不多同一時間回過頭來。
短短小半月沒見,她憔悴了很多。
原本大而有神的雙眼因為臉色的關系,好像比之前更大,卻像是蒙上了一層灰。
她像許徹慣常生氣時那樣,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視線像蛇一樣冷冰冰地纏上我的眼。
我腦子里閃過了很多個念頭。
不知道許徹見到她這副強撐的模樣,還會不會說出“別管她”這樣冷漠的話。
面上卻一點也不顯,我徑直走到她面前,隔著幾個人身位的距離站定。
開門見山地問她,“找我什么事?”
“你到底要怎樣才能徹底離開阿徹?”
她這次也沒了繞彎子的耐心,毫不猶豫地拋出問題。
可我根本不吃她這一套。
我從來、一直都沒有怕過她假老虎一般的氣勢,現在更不會了。
所以聞言,我也很干脆地懟了回去。
“要說多少次你才會懂,我和他的關系輪不到你來關心。”
“不懂的人明明是你,以許家和白家的恩怨,你就算死命纏著他,你倆又會有什么結果?”
原來她一直都知道得很清楚。
我不想在她面前示弱,哪怕她一陣見血地指出我和許徹之間的鴻溝也不行。
“那也是我們兩家的事,”我抬起下巴,挑眉看她,“和你一個姓楊的人又有什么關系?”
她沒有像之前幾次被我挑釁時那樣氣急敗壞,反而冷笑了一聲。
“你可真賤,對一個親手毀掉自己家的男人愛得死去活來,別說阿徹之前利用了你,他就算再利用你十次,你也一樣心甘情愿吧?”
我怔楞,“你說什么?”
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繼續罵道,“你父親不是從這棟樓跳下去的嗎?你每天來這里為仇人打工,就沒過去事發地點再看看?沒準能讓你找回一點點的羞恥之心!”
羞恥之心?
之前好像也有人這么問過我。
在昏暗的地下車庫,一個嬌小的身影擋在我面前,聲音里充滿了鄙夷。
“哪怕他弄得你家破人亡,你還是會像條狗一樣,他朝你勾勾手指就撲到他腳邊撒歡。”
還有那個雨夜,有人扭曲著臉沖我咆哮。
“掃把星,都怪你引狼入室!”
不遠處的落地窗亮得刺眼,我不由垂下雙眸。
楊孟錦還在我耳邊絮絮叨叨說著什么,我已經無暇顧及,拼盡了全力才能壓下眼角的酸楚,不至于在她面前落下眼淚。
我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這些往事,都忘記了它們像一把尖刀戳進我的心臟時候的痛感。
渾身僵硬在原地,無處可逃。
“阿徹他對你心懷內疚,你以為這就是愛情?別天真了。”
“他從小到大最聽阿姨的話,就憑你父母二十年前做的那些事,你覺得阿姨她能接受你做自己的兒媳嗎?”
“白沫,你可真是癡心妄想。”
原來這就是她之前處處刺探又不戳破的倚仗。
我一直自欺欺人地以為許徹和我之間就是兩個人的事,但事實上并不是。
橫亙其中的溝壑深不見底,而且不止一條。
所有站在不遠處看得清狀況的人,都可以拿出來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我不記得楊孟錦最后說了些什么,也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走回的辦公室。
一直到欣欣吃完飯回來,和我說話的時候才恢復一點點的理智。
應付完東問西問,擔心我不吃飯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的欣欣,又忍不住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
計劃了無數想要和楊孟錦問清楚的問題,自信地以為她來找我只是為了發泄在許徹那邊受到的委屈,可人家重重地反擊了我一軍。
無法反駁。
她說得每一個字都是我內心深處擔憂的東西,我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在許徹的溫柔關懷下甚至忘記了它們的存在。
可今天,她把這些都曝曬在陽光底下,讓我看得更清楚。
許徹....
想到這個名字,我感覺胸口傳來一陣鈍痛。
我們是不是真的不可以?
下班之后我和欣欣一起往電梯走去。
最近財務不算很忙,我們也難得地每日準點上下班。
好不容易從擁擠的電梯間里出來,還沒走出一樓大廳,我就同欣欣告別。
“今天你先走吧,我有點事要繞個路。”
欣欣回家的方向和我一致,許徹不在這幾天我們都是一起去搭的公交。
她并沒有產生任何懷疑,很瀟灑地放開挽著我胳膊的手,“那你一個人,路上小心點。”
說完又嘖了一聲,“今天你臉色也很差,不是重要的事的話,早點回家休息。”
我勉強擠出個笑容,“別擔心,我知道的。”
和她分開之后,我繞過大廳的側門,毫不遲疑地朝大樓后面走去。
這條路我只走過一次,但每一步都已經深深地印在腦海里。
離我要去的地方并不遠,所以哪怕步伐沉重,也很快就達到了目的地。
我遠遠地看著那片空無一物地空地。
因為遠離道路這里人跡罕至,四周靜悄悄地只能聽到輕風拂過低矮灌木叢時的莎莎聲。
當時觸目驚心的紅色已經被洗刷得干干凈凈,這里看上去就和周圍規劃統一的街景沒有什么區別。
灰色的小徑,幾何形狀的空地,還有點綴其間的綠色。
我的目光順著龐大的高樓一路往上,它就像把插入天空的利劍,一眼看不到頂。
我瞇起雙眼。
彷佛看到一個小得像只螞蟻的模糊人影矗立在高處的某一扇窗邊,風吹起他的衣角,吹散他眼中的眼淚。
“爸爸!”我克制不住低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