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都加快腳步,很快到了張妙荷家里。
“爸爸!爸爸!”
張妙荷第一個跑進院子,看到張利民的身影,一下子撲進他的懷里。
爸爸的懷抱讓張妙荷徹底放下心,剛才,差點被那兩個壞蛋嚇死。
張利民正在收拾東西,被女兒撞得一個踉蹌,笑著說:“真冒失,你可是個女孩子,以后要文靜點。”
“對了,爸爸,有個騙子自稱是你的戰友!”張妙荷抬起頭,氣乎乎地說,“他肯定不安好心,你快去揭穿他!”
在小女孩的心里,李延武已經被打上“騙子”的標簽了!
“戰友?”張利民抬起頭。
而這時,李延武也已經來到院子里,看到了張利民。
兩個男人四目相對,同樣是滿面震驚。
“利民?真的是你?可是……你不是……你……”
李延武結結巴巴,連話都說不出來。
張利民看著李延武,耳朵里突然響起尖銳的耳鳴聲,他痛苦地抱住頭,腦海里一陣劇疼。
無數陌生……但其實熟悉的畫面開始出現。
心跳加快,情緒緊張,恐懼不安!
他想起來了!
他所在的部隊,在中越邊境執行掃雷任務。
在那片廣袤的山林,遺留著大量自衛/反擊戰時期埋下的地雷,給當地的居民造成極大的安全隱患。
因為山區地形復雜,無法使用機器排/雷,所以部隊只能讓戰/士用血肉之軀頂上。
雖然盡可能的作好安全措施,可是意外還是無法完全避免。
昨天上午,一個年青的小戰士在任務中,無意中踩到了一顆暗雷……
張利民作為組長,下意識地飛身撲過去,將小戰士推出去!
而他自己,卻被卷入劇烈的爆炸!!!
爆炸……
撕裂皮膚,攪碎血肉,折斷骨骼的能量沖擊。
“你……你不是已經……死了?”
李延武終于嗑嗑巴巴說了出來。
張利民聽到這句話,看了眼懷中的女兒。
是的,他已經徹底想起來了……
當時,他被爆炸的能量撕碎軀體,意識到死亡降臨時……
那一瞬間,他想起年幼的女兒,年邁的雙親。
女兒已經沒有了母親,不能再失去父親!
所以……
【我要活下去!】
強烈的念頭在生命消失前,支配了所有意識。
【我要活著!】
【活著!】
然后……
當張利民清醒的時候,發現自己居然站在千里之外的家門口。
對于之前發生的一切事情,他都想不起來了。
自己是怎么回來的?為什么會回家呢?
【你退伍了。】
有人對他說。
對,沒錯,退伍了。
頭腦一直迷迷糊糊的,很多記憶成了空白,十分惶恐,該做什么呢?
【搬家。】
那個男孩建議。
對,搬家,開始一段全新的生活。和過去的所有劃清界限。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要那么做,但是本能卻知道,小男孩的建議是對的。
所以,張利民急著搬家。
可是,終究還是沒來得及逃掉……
當聽到李延武口中說出“死”字的瞬間,張利民記憶中消失的空白,被補上了。
“對,我已經死了……”
張利民說,他明明在笑,可那笑容卻像哭。
聲音里是滿滿的苦澀。
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僵硬了。
他想再摸摸女兒的頭,告訴她“對不起,爸爸不在了,你要堅強。”
可是,他已經無法抬起手臂了……
他的手臂化成沙塵,紛紛揚揚地灑在地上。
雙腿、身軀、手臂、肩頸、頭顱……
全部變成細細的沙,流淌下來,在地上積成一灘。
只留下回家后才換上的那身衣服,空蕩蕩地掛在張妙荷的手臂上。
“爸爸?爸爸……爸爸!!!”
張妙荷大哭。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驚得崩潰了。
李延武流淚滿面,全身顫抖。這個部隊里打磨出堅毅性格的男人,泣不成聲。
鐘主任“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著空氣瘋狂磕頭。
包子的腿也軟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牙齒打戰:“鬼……鬼……活見鬼了!”
周乾不敢抬頭,不敢去看張妙荷的表情。
他捂住耳朵,可她的嘶啞的聲音還是穿透耳膜扎進腦海。
很疼。
很疼……
疼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
周乾心里堵堵的,上不來氣,只覺得自己快要被憋死了。
夜色降臨,該去找師父了,可是他懶得出門。
周乾把頭埋在被子里,假裝自己是一只鴕鳥。
被子上猛的一沉,有人一屁股坐了上來。
惆悵子的聲音悠悠響起:“既然你一開始就看出真實,也該知道這種結局并不意外。”
“可是……可是!”周乾一翻身坐起來,生氣地瞪著惆悵子。
他不知道自己在氣什么,這也不是任何人的錯。
是啊,從第一眼見到張利民,周乾就知道他到有問題。
那個人活生生站在那里,逢魔時刻,站在夕陽的余暉里,明明看起來是個人……
可是映在周乾眼里,卻更接近那些不屬于人間的異物。
如果說,馬路中間那丑陋的怪物傳達出的念是痛苦、悔恨、憎惡、悲憤、詛咒……等等各種復雜的負面情緒。
張利民身上的念,簡單清晰得令他震驚——
【我要活著!】
那個人的軀體不是由血肉構成,是因這樣一個簡單的念頭存在的。
是什么樣的人,才會有這么強烈的念?
周乾就算是個小孩子,也猜得到答案。
他以前就聽說過,張妙荷的父親是個優秀的軍人。而軍人,向來是最危險的職業之一,即便是在和平年代,也會發生各種意外……
看到張利民臉上迷茫的表情,周乾知道,支撐著他行動的只有那一個念。
一旦堅定的信念產生動搖,或許,就無法再維持那樣的奇跡了吧。
所以,周乾給他答案,讓他不要多思考。
建議他離開,到沒有人能揭穿假像的地方去。
“張叔叔……是鬼嗎?”周乾問。
“鬼?”惆悵子反問:“你聽說過鬼能在日頭下活動的嗎?”
“可是,他明明已經死了……為什么還能像活人一樣?”
是的,張利民是個活人。
有心跳,有呼吸,能在正午的陽光下走路,可以用有力的手臂抱住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