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乾到學校的時候，班上的同學都來得差不多了。
“包子，早。”周乾來到書桌旁坐下。
“最近你一大早都上哪兒了？去叫你上學，你老不在。”包子扭過身體問。
“跑步。”周乾老實回答。
從大山深處的林蔭村跑到學校。
“不是吧你！”包子大驚失色，“有勁兒沒地方使啊！浪費生命！”
這時，張妙荷走進班里，來到兩人旁邊，氣乎乎地把書包甩在桌上。
“喲，咋了？一大早就進入更年期？”包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明明昨天還那么高興，張妙荷這會兒臉色卻臭臭的。
“別提了！都怪我爸！真是的！搞不懂他！”張妙荷鼓著腮幫子，“他非要我轉學。”
“轉學？為什么？”包子也挺意外。
“因為我們要搬家！”張妙荷拍桌子。
周乾縮了縮脖子，有點兒心虛了。
“搬家？搬哪？省城？”
“很遠很遠的一個地方！名字我忘了，我奶說在大西北！”
“不會吧？怎么突然跑那么遠？”
“我爸說，他的一個戰友在那邊做生意，發了大財。要去投奔他。”
“這樣啊。”包子理解了。
他們年紀雖小，可也明白“千里奔波只為財”的道理。
“可這也太突然了！”張妙荷悶悶不樂，“他昨天才回來，今天就要我們搬家。我爺爺奶奶當然不同意，他們正在吵呢。”
周乾的頭幾乎埋到桌斗里。
“我爺說，我爸是當兵當傻了！把什么事都想得太簡單！”
張妙荷顯然很贊同這個評價。
周乾的臉都要燒起來了，把事情想得太簡單的是他。
“可是……”周乾的聲音像蚊子叫：“你爸爸應該有他的理由吧。”
“那也不能這么急啊！我爺說，我爸應該自己先過去，等穩定下來，再把我接去。哪有人拖家帶口去投奔戰友的，盡給人家添麻煩！”
上課鈴響了，打斷了張妙荷的抱怨。
但她心情顯然還是不好，一直托著腮幫子走神。
周乾很想勸勸她，可是該用什么理由呢？
他只能暗中替張利民著急。
快到中午的時候，張利民來學校了一趟，給女兒辦理轉學手續。
事情太過突然，老師同學都很驚訝，但既然是家長的意思，學校方面也不能拒絕。
張妙荷坐在班里嗚嗚的哭，她舍不得離開熟悉的朋友、同學，舍不得離開自己從小長大的村子。
“妙丫，別傷心了。我會給你寫信的。”包子安慰張妙荷。
“你騙人。”張妙荷瞪他，“你連作文都不寫，肯定不會給我寫信。”
“小錢兒寫！周乾肯定會寫。”包子踢皮球。
“我寫，我寫。”周乾陪笑。
張妙荷破涕為笑，“好。每星期都要寫。”
“沒問題，我負責監督他！”包子拍胸脯保證。
……
放學的時候，周乾和包子特意等著張妙荷。
明天她就不來學校了，這是大家最后一次一道走。
“妙丫，你別說，我平時覺得你特煩。可現在你要走了，我還真有點兒舍不得。”包子難得也有感傷的情緒。
“你才煩呢！”張妙荷眼睛又紅了。
三個小伙伴走到河邊，正打算過橋時，有人在身后叫，“妙丫！你是利民家的妙丫吧？”
張妙荷停下腳步，看到一個穿著中山服的中年人正向她走來。
“是村委的鐘主任。”包子小聲說。
鐘主任身邊還有一個男人，三十上下，個子很高，皮膚黝黑，剛毅的神情有種特殊的氣質——張利民身上也有同樣的氣質。
很顯然，他是個軍人。
周乾心里“咯噔”了一下。
鐘主任指著張妙荷對男人介紹，“李同志，她就是張利民的女兒妙丫。”
“我叫張妙荷。”小女孩兒申明自己的大名。
“你好，張妙荷。”男人的笑很溫和，“我叫李延武，是你父親的戰友。”
“哦，你是來找我爸的吧。”張妙荷明白了。
“其實……”李延武的臉色暗淡下來，“孩子，我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
看著張妙荷的大眼睛，李延武很艱難才說出后面的話。
“你父親他……去世了。”
“什么？！”張妙荷大叫，“你騙人！”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李延武抬頭，整理了一下情緒，“你爸爸是個英雄。”
“是啊，妙丫。我知道這很難接受。但是……唉，沒辦法。”鐘主任也在幫邊幫腔，“你爸爸真的犧牲了，這位李同志就是來通知消息的。”
“胡說！胡說八道！”張妙荷尖叫，“我爸中午還來過學校！他怎么可能……他，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說什么？你爸中午去過學校？”李延武和鐘主任對視一眼。
“妙丫，別胡說！”鐘主任有點兒生氣了，“昨天上午，你爸爸在執行任務的時候，為了掩護觸發地雷的戰友，當場犧牲了！”
“你們才胡說！”
張妙荷大叫，這才放心了。她還以為爸爸是在離開學校后發生了什么意外。
“我爸昨天下午回的家！中午還去過我們學校！你們……你們是騙子！”
“就是！”包子也在旁邊幫腔，“鐘叔，虧你還是村干部！編這種話嚇唬小孩子，太不厚道了！我們中午才見過張叔叔！對吧，周乾！”
“嗯……對。”周乾的聲音像蚊子叫，不敢抬頭。
鐘主任和李延武對視一眼，神情古怪。
鐘主任小聲說：“李同志，你看，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誤會啊？”
“我看不是誤會，鐘叔，是你上當了！”包子一副揭示真理的口氣，不爽地瞪著李延武，“看你人模狗樣的，居然是個騙子！”
李延武沒有生氣，問張妙荷，“孩子，你爸爸現在在哪兒？”
張妙荷氣乎乎地瞪著他，大聲說：“在家啊！不信你去看啊！”
“好。我們正打算去你家。”李延武點點頭。
“還嘴硬！這騙子！”包子一拉周乾，“咱們跟去看看，有事也好幫忙。”
“……”
周乾被包子拖著向前走，心里急得不行，卻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