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乾獨自在山路上奔跑著，夜深人靜，只有頭頂的明月和身邊的清風作伴。
山路旁，烏壓壓的樹木在風中搖曳，在寂靜的夜里頗有些瘆人。
說來奇怪，如果是以前的周乾，肯定難免會有點兒不安。但是，自從吃下狗寶，他的眼睛已經見過很多比想象中的妖魔鬼怪更可怕的東西，膽量不知不覺也練出來了。
而且，用師父教的方式呼吸，心和思緒都會沉下來，變得像山泉一樣清澈。
那是種很舒服的感覺，連時間的流逝都感激不到，讓時間和空間都變成一種錯覺。
不知不覺，林振英的小院到了。
周乾推開院門的時候，猶豫了一下，遇到張利民的事，應不應該告訴師父呢？
如果師父知道了，會怎么做呢？
雖然相處了有段時間了，但周乾仍然并不了解林振英。
正式拜師的時候，師父最先告訴周乾的，是本門的正式名稱。
一個很古怪的名字——
【人間外道】。
林振英大概也知道這名字容易被誤解，先強調了一下，“是‘內外’的外，不是‘歪曲’的歪。”
“怎么聽起來很像壞人？”周乾疑惑地問。
“你們這一支啊，既不屬道，也不屬佛，各門各派的法術又都有涉及，拿來就用，當然是正教眼中的‘外道’。”
惆悵子哈哈大笑，一指自己的鼻子，頗為得意，“灑家也是外道。所以咱們可以多親近親近。”
“外道并不是邪道，佛道兩宗看來，正法之外都叫外道。”林振英說。
“佛道兩宗還互視對方為外道呢。”惆悵子補充了一句。
“哦。”聽了這句補充說明，周乾倒是一下子懂了。
林振英瞪了惆悵子一眼，解釋道：“現在人都以為‘邪魔外道’是指壞人，其實外道之中，行善積德的修行人更多。只不過正宗認為，外道始終無法真正成就，終究只是小道，故不可取。外人不懂其中緣由，才誤將外道等同于邪道。”
“那為什么我們不叫人間正道呢？這樣就不會被誤會了。”周乾問，“而且驅邪捉鬼，幫助別人本來就是做好事啊！”
周乾還是覺得“外道”不太好聽。
“哈哈哈，因為人間正道是滄桑！”惆悵子說了個冷笑話。
林振英沒理他，向周乾解釋。
“這個世界，俗世也好、佛家說的六道也好，道家說的陰陽也好，都有其法。
世間包容萬法，萬法依自然之道而行。即使鬼怪邪崇禍亂人間，也各有因緣，或因或果，本不該干涉。
驅邪捉鬼以人的立場而言或是行善，可又怎能真的分辨出正邪善惡？憑心而為罷了。
但是，我們既然修了神通，就不能坐視鬼妖傷人，為禍世間。
我們憑借神通卷入眾生因果，或許本身就是一種傲慢。
所以我們自稱‘外道’，是在時時自我反省。”
“有鬼怪害人不該管嗎？”周乾不明白了，“用神通幫助人是做好事啊！為什么是傲慢？”
“你還小，這些道理要等你長大了，經歷多了才會明白。”
林振英又甩出老一套的說辭。
“反省個屁。”惆悵子翻白眼，“別理這老頑固，他就是自虐狂。總之以后，遇到不平事，想管你就管，不想管就不管。就這么簡單。”
“這么說倒也沒錯。”林振英點點頭，“因為你遇到的一切人、一切事都是緣法，救人，是人命不該絕。斬惡，是行惡者惡業當償。”
“那豈不是我做什么事都對？做壞事也對？”
“做壞事怎么能對呢！”林振英皺皺眉，“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你做惡，自有惡果要吃！”
“所以繞了八百圈，還是一句話，做好事就對了。”惆悵子哈哈大笑。
周乾覺得，比起師父那些聽得人迷糊的大道理，還是惆悵子前輩的話好懂。
講完門派，林振英接著講信仰和戒律。
“本門不敬特定神明，也敬一切神明。我們是外道，所以沒有特定的戒律，只遵守心戒。”
“心戒是什么？”
“心戒就是一戒一切戒，也無所戒。”
周乾又聽不懂了，他開始懷疑自己語文考試的高分都是假的。
“就是一切行為只重發心。你先記住，處理一切事時，要秉承著善心善念。”
林振英摸摸周乾的頭，“你是個好孩子，這點倒不用人擔心。”
……
所以——
那件事，自己做的并沒有錯吧！
周乾想。
這天晚上，修煉的時候，周乾心思很亂。
林振英看出來了，問：“你有心事？”
“沒！沒有。”周乾搖搖頭，“今天的作業有點難，有道題沒做出來。”
周乾最終還是決定不說那件事。
因為，他不確定師父知道后，會怎么做。
萬一，師父覺得他做錯了呢？
萬一，師父出手干預，去對付那個人呢？
周乾想起張妙荷的笑臉，大眼睛里帶著淚，卻滿是幸福。以前，他從不知道，她是那么可愛的女孩子。
周乾不想毀掉那張笑臉，所以，那時候才會對張利民說了多余的話。
林振英沒有多問，吩咐他好好休息，自行離去了。
周乾松了口氣，站起來活動盤得發酸的雙腿，這時，一道陰冷的氣息吹過耳邊。
“小子，你有心事。”
惆悵子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他身后。和師父的疑問句不同，這是肯定句。
“沒有啊！”
周乾更緊張了，惆悵子前輩貌似比師父難對付得多。
“嘿嘿~~”惆悵子的嘴角幾乎咧到耳朵邊，他用力抽動鼻子，“你身上有‘活著’的味道。”
“我一個大活人，當然有活著的味道！”周乾的心都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惆悵子沒有反駁，但唇邊的笑卻意味深長。“真沒讓我失望，你果然是個有趣的孩子。哈哈哈~”
笑聲在房間里回蕩，惆悵子又不見了。
看起來，他沒有追究的興趣。周乾的小心肝激烈的跳動總算恢復了正常。
話說回來，這個古怪的前輩到底是什么人呢？或者……像黃皮皮一樣，壓根不是人！
他和師父又是什么關系呢？
但是，周乾有種直覺，這些問題可能都是雷區，還是別問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