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你知道什么是生?什么是死嗎?生和死,又是由誰來界定的?”惆悵子問。
“生就是心臟能跳動,能呼吸,能走路說話吃飯。死就是心臟不再跳動,停止呼吸。生死的界定,是看大腦是否死亡。”周乾說著書本上的知識。
“哈哈哈。”惆悵子曲指,在周乾的腦門上彈了一記,“那是世間法的規則。可不是你這種走在陰陽夾縫里的人該有的答案。”
“可我只是剛開始修行!師父又沒教過我!”周乾氣乎乎地說。
“那灑家就來指點你一番吧。”
惆悵子捏捏周乾肉乎乎的小臉蛋。
“人的身體,佛家戲稱肉團,道家視為爐鼎。看似一賤一貴,但有一點類似,那就是人體是‘無情物’。”
“無情物?是說沒有生命的物體嗎?”
周乾第一次聽到這種看法。在他原本的認識里,人就是人,是一種生物,沒有想過在惆悵子口中人體居然會是無情物。
惆悵子點點頭,“你們課本上也有吧,人是由細胞構成的,人體也是物質。”
“雖然是,但……”
“但單純的細胞集合并不能成為人,對吧。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人有心。
這個心可不是心臟那個器官。你也可以把心叫作靈、魂、念、性、意、識,名稱不同而已。我姑且稱之為真心吧。
真心與人體結合,人才有了五感六識,能看能聽能聞能吃能感受,能思考。
是真心提升了身體的靈性,身體才有了生的意識,認為自己活著。
所以說,活著這個概念,是來自于真心的認知。當真心認知為肉體是‘活’,本是無情物的肉體就能活著。
反過來說,死也一樣。真心認為肉體壞了就得死,人才會死。”
“所以,生死的界線是真心的認知?”
周乾似乎明白了惆悵子的邏輯。
“沒錯。”惆悵子拍拍手,“所以你也可以說,生和死,都是真心的幻覺。”
周乾覺得難以至信,可這離奇的經歷又讓他不得不信。
“張叔叔不是鬼,是活人。是因為他太想活下去,執念讓他的真心忘掉他已經死了的事,肉體才會像活人一樣?”
“對。”
“當有人告訴他,他已經死了。他的真心按照常識認為肉體壞了就不可能活,他才會死。”
“沒錯。”
“那,如果沒有人來提醒他他已經死了,他是不是就能繼續活著?”
“是啊。”
“他本來……可以繼續活著的……”
惆悵子聳了聳肩,“可惜,他運氣不好。”
惆悵子用冰涼的手指點著周乾的小腦門。
“人類這種生物,最奇怪的就是,總喜歡活在二元論的世界。非生既死,非黑既白,非善既惡,非對既錯、非友既敵……
如果能拋開這種固定的思維模式,就可以有生死、善惡、對錯、敵友之外的多種選擇。這才是一個真正的修行者。
嘿,你以后經歷的多了就會懂的。”
周乾雖然已經開始跟隨師父修行,但經歷過張利民這件事,才讓他開始清晰意識到,自己走入的是一個什么樣的世界。
一個無法,也不應該以人類常識去理解和定義的“非二元論”世界。
……
時光流逝,周乾升入了五年級。
在這三年間,周乾跟隨林振英修煉,也接觸了一些來拜訪師父的客戶。
有人被枉死的怨鬼糾纏,有人買來的古物成精,也有被“大仙”強行附身的出馬……但張利民那樣徹底顛覆他對世界認識的異事,倒再也沒有過。
當時,見過“僵尸”張利民的人很多,鐘主任和李延武后來對人解釋,是有人假扮已經犧牲的死者,勉強把事情胡弄過去了。
但村子畢竟太小,傳閑話的人還是很多,張妙荷一家最后真的在李延武的安排下搬走了。
因為忙于修煉,周乾放學后很少再和包子玩在一起。
在班里雖然還能見面,但周乾是年級第一,包子從三年級開始成績就越來越差,直到變成名符其實的吊車尾,兩人能聊的話題越來越少。
包子交了新的朋友,可以陪他一起打街機看閑書,一起抽煙喝酒打牌干架的損友哥們。
八月的一天晚上,周乾在山中靜坐,心中莫名升起一股警兆,從定境中清醒過來。
他抬頭看向懸掛在天穹的月亮。
燦燦銀月中,飄出一張長約一米,漸漸展開的水墨畫卷。
周乾凝神細看,畫卷上繪著蒼山青松,松下站立著一個身穿唐裝的青年。
繪畫者的功力極強,寫意的筆墨,流暢的線條,就賦予了畫中風物以靈氣,人物以神魂。
周乾正在奇怪這畫卷到底是從何處來的,就見那紙上畫著的青年袖子一甩,抬腳邁步,從畫中走了出來。
剛跨出紙面時,他還是二維的黑色線條,隨著每一步的邁出,身形漸漸趨于立體,也染上人間的色相。
當他走到地面時,已經變成一個真正的活人。
那青年約有二十七八,身材高瘦,他一頭短發梳向腦后,露出寬廣的額頭,也顯出眉骨略高,眼窩微陷,一雙鷹隼般的眼睛格外銳利,盛氣凌人。
周乾起身,沖這人一施禮,“請問先生何人,因何來訪?”
“外道弟子?”青年沒有回答,卻上下打量了他幾眼,右手抬起,手中已多出一只畫筆。
他揮筆下落,一條墨線揮灑而出,仿佛具有生命似的勾成一只吊晴猛虎。
虛空中猛虎縱躍,居高臨下向著周乾撲去,雖是只是線條勾出的圖形,卻有烈風相從。
周乾一挑眉,并沒有退避,掐出指訣,對著那畫虎喝了一聲,“咄!”
音波化為靈波沖擊,激蕩大氣。
那來勢洶洶的猛虎在周乾的喝斥聲中,像融入水的墨汁飛快變淡,消散于無形。
持筆者頗為驚異地看向周乾,似乎有些意外他小小年紀,就應對的如此鎮定得體。
“墨書客,你來就來,干嘛欺負我徒弟?”
這時,林振英邁步走來,皺眉責怪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