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節的游樂園人山人海,周乾在爸爸媽媽的陪伴下玩了好幾個項目。
中午一家人在外面的小餐館里吃了午飯,尚紅梅對周愛國說,“你晚上夜班,先回去睡吧,下午我帶小乾玩就行。”
“好,那你辛苦點。”周愛國白天的假期是千辛萬苦才擠出來的,沒跟老婆客氣,摸了摸兒子的小腦瓜,“聽你媽的話,我先走了。”
“爸爸再見。”周乾很乖巧地說。
周愛國離開后,尚紅梅肩上仿佛壓上了泰山般的重擔,一雙秀氣的眼眸都變得凌厲起來,時不時警惕地掃視身邊的人群。
“媽,你看什么呢?”周乾好奇地問。
“沒看啥。”尚紅梅嘴上應付著,表情卻很嚴肅,“小乾,你還想玩什么?”
周乾對機械運動的游樂器材其實沒什么興趣,還得排隊買票,他說,“去玩滑梯吧。”
公園里有一座大型滑梯,分三層,最高的一層足有二十米,從光潔的大理石的梯面滑下來還是挺刺激的,最重要的是,滑梯是公共設施,不用花錢,因此吸引了很多游客。
“好吧。但你記住,玩滑梯就只玩滑梯,絕對不能隨便離開。如果要撒尿或是想去別的地方玩,一定要叫上媽媽。”尚紅梅叮囑兒子。
“不用了吧?我知道廁所在哪兒。”
周乾覺得媽媽態度挺古怪,而且他發現,公園里,好多帶孩子的阿姨都跟他媽一個樣,用邊防戰士警惕敵特的目光審視著身邊的人。
尚紅梅猶豫了一下,想想周乾漸漸大了,也到了該明白世間險惡的年齡,坦白告訴他。
“最近,省城來了伙人販子,專對小孩子下手!上星期,七中附近就有一個女孩兒被拐了。”
“小女孩兒?”周乾一愣,“是不是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小女孩?比我小點?”
“你爸跟你說了?”尚紅梅挺意外。
周乾不答反問,“媽,她在哪兒丟的,你知道嗎?”
尚紅梅從丈夫口中聽到過一些內幕,知道得倒是比普通市民更詳細。
“小丫頭叫蓉蓉,聽說是晚飯后去小賣鋪買畫片,一直沒回來。她媽媽急了去找,老板說小女孩買過畫片就離開了。后來,她家親戚鄰居把周圍翻過來了,也沒見人影。就報了案。”
周愛國和所里的同事最近就為這個案子忙得焦頭爛額。
尚紅梅說的畫片就是洋牌。
洋牌、女孩、汪宏澤的提包……
周乾小腦瓜里迅速閃過幾個關鍵點,他一把拉住了尚紅梅的手。
“媽!不是人販子!是姓汪的!拐走小女孩的是咱們樓下那個姓汪的家伙!”
尚紅梅一愣,“你是說……汪宏澤?你怎么知道?”
于是,周乾把昨晚從汪宏澤包里發現花仙子洋牌的事情告訴了媽媽。
尚紅梅聽了兒子的理由,有些無奈,“小乾。你這樣是不對的。小汪包里有洋牌也很正常,也許他是買來送親戚家小孩的。”
“他親戚有小女孩嗎?”周乾問,“他家里只有他和汪爺爺吧?”
尚紅梅被問住了,“那或許是他偶爾撿到一張,也或許是他自己喜歡花仙子。總之,一張洋牌不能成為你懷疑人家的證據。”
“我還有證據!”周乾大聲說。
“什么證據?”尚紅梅真有點兒好奇了,周乾向來乖巧懂禮貌,這么討厭一個人倒真是少見。
“夢!”周乾說,“昨天晚上,我夢到那個女孩兒了。肯定是因為我摸到那張洋牌,她才會出現在我夢里。”
周乾把自己夢中所見的一切告訴了母親。
尚紅梅更無奈了……
“小乾,夢更不能作為當成證據了。你夢里的女孩,不一定就是蓉蓉嘛。”
尚紅梅解釋著,越說卻也覺得,周乾的夢還真有點蹊蹺。
說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吧。
有一個買洋牌的小女孩失蹤了,周乾就夢到一個找洋牌的女孩兒。
如果說他是聽說了這件事之后才做夢,還可以說是被嚇到了。但他是先夢到了女孩,才聽說了蓉蓉的事……還真是讓人有點兒心里發毛。
“媽,我們去跟爸爸說說,讓他查查那個姓汪的!也許一查就能查出來了!”周乾拽著媽媽的胳膊建議。
尚紅梅面露為難之色,蹲下來看著兒子,“這事兒……不能對你爸爸說。”
“為什么?”
“你爸爸是警察。警察辦案,一定要講真憑實據的。你這些全是沒有根據的猜測,他聽了肯定會生氣的。”
“可是……”
“你爸他啊,最討厭……”尚紅梅斟酌了一下語言,“最討厭神呀鬼呀之類的事。你說夢到蓉蓉變成鬼在找洋牌,他不會信的。”
“為什么?”
尚紅梅幽幽嘆口氣,“你爸以前辦過一個案子,有一個年青漂亮的姑娘,死得很可憐。”
周乾年紀太小,尚紅梅沒忍心對他說起死者生前經歷過的悲慘遭遇。
“害死她的兇手明明是個人,但所有涉案的證人,都咬死了,說是‘鬼’殺了她。”
“為什么?”
“因為兇手是一個大官的兒子。”尚紅梅每每思及那些人的愚昧,就十分厭惡,“你爸他們后來找齊了鐵證,那些村民,甚至那姑娘的父母,都還堅持說是‘鬼害人’。說兇手是被鬼上身才發瘋的,他是冤枉的,是受害者。”
周愛國拼著賭上前程不要了,硬是頂著壓力,把兇手逮捕歸案。
最后的抓捕行動中,他甚至開了槍,才震懾住在村干部煽動下暴力抗法的村民……
但是后來,審判時兇手的律師出示了醫院的診斷證明,聲稱兇手是精神病患者,犯罪時處于發病狀態,沒有主觀犯罪意愿。判了個無罪。
維護人間法律公正的警察圈子里,也并非只有光明正義。
在辦理那個案子的過程中,周愛國得罪了很多人,結案后,就從市局的刑偵支隊被踢到了基層派出所當了民警。幸好局里還有人愿意保他,才沒被扒掉警服開除出隊伍。
要不然,單是對民眾開槍那件事,就夠對頭整死他了。
“反正,從那件事之后,你爸就聽不得鬼啊神啊這種字眼,一聽他就原地爆炸。”
尚紅梅想起丈夫的打那之后落下的毛病,也是好氣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