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乾，我覺得，你好像對我特別好。”

奇異的氛圍讓沈天德的臉皮厚度又增殖了，恬不知恥地問，“我惹惱你了，你還愿意幫我。為什么？你很討厭和別人扯上關系的吧。”

周乾坦然回望著他，“因為你和我有緣。”

“有緣？”沈天德心臟猛的一跳，老厚的臉皮竟然迷之發燙，“什么緣？”

“不知道。”周乾一攤手，“我的修為還不足以看透輪回中的因果。”

“那你怎么……？”

“我能感覺到。我和你之間有某種羈絆。在前世就有。”

沈天德在這個瞬間新增了一種人生體驗——智商下線。

他的大腦已經燒得當機了，他用盡所有理性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要笑得太像個腦殘。

沈天德低下頭，踢飛一顆沙灘上的鵝卵石。

“其實我也有這種感覺。你說，我上輩子是不是拯救過世界？要不然怎么會這么幸運？”

幸運……嗎？

周乾無言以對。

周乾不想說出林振英摸骨得出的結論和印堂發黑的惡兆，這種程度的“孽緣”，八成不是一世就結下的，鬼知道兩人到底認識了幾世，糾纏了多少個輪回。

最可恥的是，居然不是沈天德是他的災星，而是他是沈天德的“兇星”。

媽的！這算哪門子的業障？！

他前幾輩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讓一個遺忘了神通的凡夫的生物本能都警惕他？

林振英讓周乾離沈天德遠點。

但周乾沒有聽師父的建議，因為遠離并不意味著結束，有些東西是逃避不了的。

沈天德的欲望和執念變強了，他對另一個世界產生了過于強烈的好奇心，甚至試著想要跨過界限。

即使兩人絕交，種進沈天德心里的種子也會瘋狂生長，更加難以控制，結果只會更糟。

就像這次的鮫人事件，沈天德行差踏錯。

周乾守著，還有機會幫他。如果真的遠離，沈天德很大概率已經死了。

他死了，兩人的因緣卻不會消失，會等著在其他的輪回里相遇。

即使周乾今生能修行有成，能跳出輪回，無量劫后，或他墮落，或他證道，他們仍會再次相遇。而此世中，沈天德的執念又會成為彼此業障的一部分。

周乾想想就頭疼，他寧愿今生事今生了。

他要打破“兇星”的“詛咒”，了結和他的因果。

沈天德不明白周乾的想法，他只是單純覺得高興。

“我現在知道，越是強大越不能濫用力量，那么問題來了，我應該怎么修行？”

“有一個最方便的法門——聞思修。”

“聞思修？”

“聞思修在佛法中被稱為三慧，是觀世音菩薩的修行法門。從字面意思就可以理解。聞，聽聞。思，思考。修，修行。”

“你這么一說，我好象有點兒明白，觀世音菩薩為什么叫‘觀世音’了。”

“對。觀既是聞。世并不單指人世，包含了無量法界。音既是外音也是內音，外境和內境同時修證。”

“我從小就喜歡看《西游記》，也很喜歡左大芬的觀音娘娘，但沒想到這個名號里，原來暗藏著修行法門。”

“看《西游記》也是修行。”

“哦？是嗎？”沈天德覺得很有趣，“原來我已經在修行了。”

“人活就是修行。活著也是聞，只不過，世間的大多數人都浪費了生而為人的機緣，沒有進行思和修。”

沈天德細細品味著他的話。

周乾說著這些的話時候，突然想起了師父。

小時候，師父跟他講這些道理，在他面前打開了一扇門，門后是無量廣闊的世界。但年幼的他還無法了解其中的意義。

直到現在，周乾自己對沈天德說起，他才更深地體會到師父教給他的是多么重要的東西。

“聞思修，很多和尚將之定義為聽經聞法，思惟佛義，修行禪定。太狹隘了。聞，聲聞、見聞都是聞，所見所知所思所歷都是聞，不管學習讀書娛樂看電視玩游戲，以任何方式接收的一切信息都是聞。聞的同時思一切聞。最后，依所聞所思而修證。”

沈天德聽著，突然嘆了口氣，“現在想想，我真是錯的離譜。”

如果能早一點聽到這些話，他一定不會犯那個愚蠢的錯誤。

“是人就難免會犯錯。”周乾說，“我也一樣，做過愚蠢的選擇。吃一塹長一智就行，別浪費錯誤給你的教訓。”

“周乾，能不能告訴我你的過去？”沈天德問，“我想更了解你。”

“可以。”

周乾沒有猶豫就答應了，當初師父教他的時候也是這樣，講了很多過去的故事。

那些經驗雖然無法幫徒弟回避掉所有錯誤，但肯定有所裨益。

“我第一次接觸到那個是世界，是八歲的時候……”

……

老爸周愛國是人民警察，老媽尚紅梅是兒科醫生，兩人工作一個比一個忙，周乾的童年是在鄉下奶奶家渡過的。

小學二年級的時候，一天放學，周乾和小伙伴包子一道回家。

快到河邊時，兩人隔的老遠就聞到一股異乎尋常的臭味。

“肯定是哪個爛屁眼的又把垃圾倒河邊了！”包子氣呼呼地抱怨。

在村子西頭，流淌著一條小河，周乾剛來村里的時候，河水非常清澈。

河邊長滿比人還要高的葦草，風一吹，就舞動著唱出動聽的歌謠。

天晴日郎的時候，陽光灑落在干凈的水面上，反射出鉆石一樣的光芒。

周乾和包子就是在河邊玩的時候認識的。

包子是鄉下長大的野孩子，而城里來的周乾文靜乖巧，兩人年紀相當，包子經常帶著周乾一起摸螺絲，抓小魚。

兩個小家伙性格完全不同，卻很合得來。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簡直像是雨后一夜長出的村筍，村里的房子越來越高，越來越多，人也像蜂巢里的蜜蜂一樣變得密密麻麻。

屎尿糞水、剩飯廢油、塑料包裝、破衣爛鞋、老舊家具、斷瓦殘磚……

人類就像是生產垃圾的機器，不停地制造出無數垃圾。村頭的幾個垃圾桶不夠用，不知誰領的頭，村民開始向河邊傾倒垃圾。

金色的蘆葦叢消失了，魚死了，水變臭了，陽光下的河面像濃稠的污血。

孩子們再也不能到河里玩了，周乾很想念當初的小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