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道理我都懂。”沈天德說,“但如果欲望是能用理性控制的,人就不會犯錯了。”
“如果你真的那么渴望得到力量……”周乾看著他的眼睛說,“不要走歧路,我教你。”
沈天德一愣,“你教我?”
“對。”周乾說,“至少比你自己瞎琢磨歪門邪道好。”
沈天德一時不知自己是該高興還是窘迫。
“你要收我做弟子?”
“現在的你還沒資格。”周乾很嚴肅。
沈天德松了一口氣,沒有追問怎樣才有資格,因為他一丁點也不想拜周乾為師。
現在站在他身邊已經很弱勢了,如果再錯開輩份……那就徹底抬不起頭了。
兩人離開洞窟,周乾問:“回去嗎?”
沈天德猶豫了一下,問,“可以再等等嗎?來這一趟也不容易,再逛逛吧。到處是毒蛇的海島,一輩子能來幾回?”
“好。”周乾同意了,反正明天是周末,沒課。
兩人走向蛇群較少的海灘,踏著月色和星光,聽著海潮起伏的音韻逛了起來。
“我記得,你以前說過,我不適合修行。”
“現在也一樣。不對,是更不適合了。”
“因為我的欲望更重了?”沈天德不是個笨蛋。
周乾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那我還有救嗎?”
“修行這事,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悟性高機緣好的人,拿本經書讀讀也有修出正果的。”
“……”
沈天德無語,他肯定不是那種人。道家佛家的經書他翻過幾本,但除了《道德經》之外,感覺其他都是邏輯不通的神話故事和天花亂墜的吹牛皮。
他倒是很奇怪,那些能從經書里讀出修行法門的人是怎么看的?大家看的是同一本書嗎?
周乾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腹誹什么。
“經書的內容不能按字表意思去理解,多數是譬喻和隱喻。你要真有興趣,我可以推薦你幾位法師的講記看看。”
沈天德沒興趣。“那你們外道是怎么修行的?”
“每一門一派的方法都不一樣,我只能教你我的方法。”
“洗耳恭聽。”
“我先問你一個問題,你認為,決定修為境界的根本是什么?”
“我聽過一個說法,道家修行離不開‘法侶財地’。除了這些,我想天姿、機緣和修行的時間長短也很重要吧。”
“都沒錯。但我的答案更簡單。”周乾指了指沈天德的胸口,說出兩個字,“心量。”
“心量?”
“修行的成就取決于心量的大小。例如李海華,如果他的心量夠大,大到讓他認清一個真相——人是人,非人也是人,人和非人沒有區別。那他就不會入魔,更不會被鮫人的尸毒控制。”
“人和非人怎么會沒有區別?”沈天德問。
“一只飛蟲和一只鳥的力量有區別嗎?”
“當然有。”
“但對于人呢?無論是蟲或鳥的力量,對人而言都無足重輕。”
沈天德隱隱有些明白了。
“你是說,如果李海華的心量超越了人和魔的范疇,在兩者之上,那么無論是人是魔,他只要做好自己,就不會迷失本心。”
“對。”周乾說,“如果他能擁有魔鮫的力量而不濫用,不因力量迷失自我,像做人一樣做魔,那么他想是人就做人,想是魔就做魔。”
“但人追求力量,不就是為了使用力量嗎?有錢不去花何必還要賺錢?”
“不是不花錢,而是以怎樣的心態花錢。這就是心量決定的。世界首富和暴發戶花錢的方式肯定不一樣。”
沈天德笑了,“這是很簡單的道理,真奇怪,為什么我以前沒有想過?”
周乾也笑了,“因為在我們認識之前,你并沒有真正想過要出世間。”
“那倒是。”
沈天德必須承認,那個世界對他的吸引,是因為周乾才變得特別強烈。
“將剛才的問題擴展下去,蟲蟻、走獸和人類的力量強弱,站在仙人的角度看有很大區別嗎?仙人的力量對神明而言呢?一方世界之神和十方……算了,我還是用更方便理解的話說吧。”
周乾抬著,看著天幕上閃爍的無量繁星,沒有城市人煙的遮掩,似乎宇宙中的每一顆星辰都清晰可見。密布天宇。
“地球是太陽系的主星之一,但在銀河系中不過一介微塵,在宇宙層面呢?銀河系也不過是偏遠一隅。人類已知的宇宙在未知的無量宇宙中又處于什么位置。從這樣的角度來看,平凡人的你和修行者的我……有區別嗎?”
“但在我看來,區別還是蠻大的。”沈天德看著周乾,無奈地說,“身為人類,活在這個人間,看待事物的角度難免只站在人的立場。”
“很正確。”周乾說,“所以擴展心量不只由小而大,反過來也一樣。在佛的角度,他和凡人沒有區別,和螻蟻甚至蛆蟲也沒有區別,釋迦牟尼在人間弘法,他就是一個人,他做人。如果他進入蚊蟲的世界傳法,他就是蚊蟲,做蚊蟲。佛說‘眾生平等’,不是偽善的幌子,站在佛的角度,的確是眾生如一,眾生平等,沒有高下尊卑,佛即是人,人即是佛。”
“你這種解釋倒是新鮮。”
沈天德這才明白,周乾的師門為何被稱為“外道”了。
將高高在上的佛祖與蟲蟻相提并論,如果他在寺廟之類的場所或虔誠的信徒面前說這種話,八成會被打。
沈天德從來不是個笨蛋,他聽得懂周乾真正想告訴他的——
佛看眾生皆是佛。
在周乾眼中,凡人的沈天德和修行者的他一樣平等。
“真有趣,聽了你這些話,我的心量好像已經提升了不少。”
“所以你看,打開心量并不難。對吧。”
沈天德微笑著看向周乾,凝望著他幽暗清澈的眼睛。
“周乾,我很喜歡聽你講這些。以后,你多跟我講講吧。”
“好。”周乾答應得很干脆。
行走在只有兩個人小島,聽著周乾清冷的聲音講述極為平常卻從沒有想過的問題,自從小雅被殺就一直折磨著沈天德的痛苦,似乎也漸漸蟄伏。
天上的星辰印證了宇宙無量大,但身邊只感受到一個人,又仿佛全世界只有他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