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只惡鬼在校園各種角落搜索。
每一間教室、每一處隱蔽角落,甚至地下和天空都沒有被它們放過。
惡鬼各具神通,天眼通、天耳通、神足通、他心通……
它們施展開各自的神通,想要找出躲在這有限空間的可惡敵人,抓住他,奉獻給偉大的鬼王。
周乾身上貼著隱淪符,卻仍不敢有絲毫大意,收斂氣息凝聚心神,以免被具有強大感應能力的惡鬼偵測到。
黑風縮回了巴掌大小,沉著一張陰郁兇惡的狗臉,在前方帶路。
但有時候,它會故意向著力量強大的惡鬼沖去,卻在它們被驚動前及時避開。
周乾已經習慣了它惡劣的根性,知道它不會真和自己同歸于盡,所以并不怕它反水,但也拿它沒有辦法。
媽的!
早知道它是這種性格扭曲的狗,當初吞下那顆“狗寶”時,怎么也該多猶豫一下!
還好,雖然性格扭曲,黑風的能力還是靠得住的。
周乾在垃圾站旁的工具室里,找到了那個人。
他應該只有四十多歲,但黑黃的長臉上爬滿深刻的皺紋,稀疏的頭發夾雜著大片花白,因生活的苦難磨礪而顯得格外蒼老。
深藍色的保安制服包裹著他瘦小干枯的身體,臟兮兮、皺巴巴,看上去有些猥瑣。
可他一雙昏黃的眼睛卻亮得嚇人,放射出驚人的神采,像是剛吸食過毒品的癮君子一樣,興奮、狂熱、愉悅。
他叫任富海,是七中的保安。
“沒想到,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你。”
周乾對這個保安大叔有些印象。
每天早上,他總會守在七中的校門前,躬著腰,帶著卑微的笑容看著每一個經過的學生和老師。然后在鐘聲響時,關上校門。
因為周乾總是踏著鐘點到校,任富海在關門時,常忍不住催促他。
“快點快點。別遲到了。”
聽起來像是關心,但周乾從來就不喜歡任富海。或許在別人眼里,他是個忠厚、純樸的鄉下大叔。但周乾的眼睛看得到,他胸口糾纏著一團污穢的黑氣。
不過,這種黑氣,在很多這種年紀的農民工身上都有,所以周乾也沒有太在意。
畢竟像他對許守中說的,整個人間道,心里沒病的人才是鳳毛麟角。
大多數的人類,都是用一顆病態的心回向著世界,丑惡地扭曲地活著。
周乾能想象任富海那種人的心情。
他們燃燒自己的青春,耗盡心血用雙手親自建造出一座座繁華的城市。可是,那些城市里,卻沒有他們的容身之所。
【遍身綺羅者,不是養蠶人。】
古代的養蠶女哭過,自傷于不公的命運。
任富海們也一樣,建造了城市,卻無法擁有它。只能像卑微的老鼠一樣,辛苦掙扎著,活在光明吝于照射的暗影里。
所以,他們對城市無法敞開心胸去愛,但他們又比無艷羨著城市和城市里的一切。
周乾以為任富海和那些人一樣,只是詛咒憎恨活得他們輕松的人。所以沒察覺他心里的黑暗,直通向比地獄更絕望的深淵……
“那個鬼王,是你的女兒。”
周乾想起沈天德打電話告訴自己的情報。
“任明珠。她在七中自殺了,所以,你憎恨這所學校。”
恨到,將這所學校里的所有人,活生生獻祭給惡鬼。
讓他們遭遇比死亡更悲慘的下場。
哪怕他們中的絕大多數,根本沒見過任明珠,甚至沒聽說過她的名字。
沈天德從案卷中查到的資料里,記錄著——
任明珠,15歲,就讀于七中9X屆高一(1)班,性格要強,偏激執拗,X月X日晚,與同學發生爭執,從宿舍樓跳下,當場身亡。
校方與其家屬達成賠償協議,一次性支付五萬元補償,并聘任其父任富海在校擔任保安工作。
在案卷的記錄上,老實忠厚的任富海對學校并沒有怨恨,反而很感激學校的大方。自稱女兒的死是自身原因,不是學校的錯。
但是,沈天德的直覺讓他第一時間懷疑了這位父親。
七中的保安?
在驅除怪鼠魃鬼的那個晚上,差點發現他們的……保安?
后來幾次夜探校園,門口的保安室總是空著。只是一所學校的保安,真的有必要盡職盡責的在深夜巡邏嗎?
對他們在校園的行動了如指掌,隨時操縱惡鬼設下陷阱的人,如果是保安,不是順理成章嗎?
……
“小師父,你全都知道啊?那你也知道,我女兒是怎么死的吧?”
任富海笑著問,他的口音和少女鬼王一樣,帶著郊縣的鄉音。
“哈哈哈哈……”
任富海笑了起來,笑聲像金屬刮擦過黑板一樣刺耳難聽。
“他們以前笑話明珠,說她穿得臟,身上有臭味。
可現在呢?衣服一到他們身上,就變得又臟又爛。他們身上的尸臭味可比垃圾味惡心吧!
現在,只有明珠能穿得干干凈凈。他們才是臭要飯的!哈哈哈哈!”
任富海笑出了眼淚。
“小師父,你是個修行人,懂得道理比我多。
你看看這學校里,那些個地上爬的,樹上跳的,泥里鉆的,天上飛的,全都丑得沒個人樣,是因為他們本來就該長成這樣。
他們以前是披著了層假的人皮,現在的模樣,才是他們本來該有的模樣,對吧?”
任富海的聲音拔高,變成了嘶喊。
“這群披著人皮的惡鬼,害死了我的明珠!那我就剝掉他們的人皮!讓他們變回鬼!看他們誰還有臉再笑話我丫頭!”
“他們有罪?所以你要懲罰他們?”
周乾感到惡心,任富海或許是個受害者,但現在,他卻把自己變成了比他眼中的加害者們更丑陋的樣子。
“你覺得我不應該?”
任富海反問,蒼老的臉板起來,斂去以前那種卑微的笑后,古板得有些陰森。
“我不知道。”周乾搖搖頭,“但我覺得佛祖說得對。這個世界,沒有對錯,只有因果。”
“因果?”任富海的聲音拔高了,“你也想說,明珠會想不開,是因為她太脆弱?”
“不。”
周乾的聲音很冷酷。
“我只知道,自殺是她自己的選擇,而每個選擇的后果只能由當事人來承受。
我只知道,如果她能把別人的嘲笑當成放屁,那么那些人就是在放屁!
我只知道,她在學校遇到了錯誤的人錯誤的事才會做出錯誤的選擇。
我只知道,死不是最慘的,真正讓她淪落到比死更絕望的境地的……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