鳶尾花盛開的花瓣倒映在她的眼中。
龍無所事事,叼著草根。見她從花叢中轉身,殷勤的給她遞去涼茶。
兩人從鳶尾花園東面步出,通過狹窄的街道,目視兩邊高低錯落的民房。標致的紅郵筒座落在路邊花壇邊,在大斜坡旁,自動販賣機上貼著醒目的雙語字幅:
****取景地。
明治神宮兩人也去過。在她的要求下他們不止一次去逛過,每一次,她都格外高興。
她縱情享受著如今兩人相伴的時光。
在一個轉角,迎面走來的那個人低著頭迅速通過身邊。她忽然停下來,罕見地對龍說了一句抱歉。
“龍,麻煩你等我一下。”
“什么事?”
她什么話都沒說。留下龍一個人靠在自動販賣機的陰影里乘涼。
她追上那個人,接著拉起他的手。
“涼介?”
那人轉過身,呆滯地看著她。
“涼介?你怎么在這兒?”
她迫不及待地問。
他甩開秀子的手掌,大叫一聲,接著發瘋似的狂奔。
不一會兒,見自己女友垂頭喪氣的歸來,龍明知故問的問了一句:
“怎么啦?”
她搖搖頭,默不作聲地挽起他的胳膊。兩人接下來的行程依舊未變,但是看到出,她顯得心不在焉。
從大溫室出來,迎面撲來久違的涼風。龍牽著自己女朋友的手坐到涼亭里,風搖云動,天上很快下起雨來。
“秀子,如果有什么無法解決的事,不妨告訴我。”
他將手覆蓋在女友的手背上,溫聲細語循循善誘。
終于,秀子向他說出了實情:
“剛才,我遇到了涼介。”
龍不動聲色,假裝詫異地喔了一聲,他說:“是你的孩子?”
“嗯。我追上他,他逃走了。為什么?他好像很氣憤?”
“可能是突然知道自己的母親有了新的男友,有些難以接受罷?”
“那個孩子,真是太自我了。”
她面帶歉意,但一接觸自己男友溫柔寬容的眼神就融化了心田。
“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她說。
在遇見他之前一樣過的生活,如今和他在一起后,那種生活再也無法想象。
無法想象,沒有他。一個人的生活究竟有多心酸孤獨。她真的依賴上了這個男人。
雨一時半會兒不會停了。
秀子和龍頂著雨,跑到附近的酒店。在接待員詫異的眼光里,他用駕照領取了房卡。
秀子裹上浴巾,在得知酒店里有溫泉后,興沖沖地鉆進酒店的溫泉池里。
龍換了一身干燥的衣服,在酒店的一樓餐廳里坐下。接著他點了一杯白蘭地,邊喝邊欣賞櫥窗外的雨景。
有不少和他們一樣沒有帶傘的人在雨中奔跑。帶起的水花直往褲腿上拋撒。
他饒有興致地欣賞起那些人的行徑,如同觀看電影一樣的面帶微笑,恨不得手邊有瓜子之類的東西可以將就此景。
他的目光轉到櫥窗邊角的花壇。一個落湯雞坐在花壇上,對他投來惡毒的目光。
龍努了努嘴,接著撥打起電話,同時向窗外的那個人示意接聽。
嘟……
響了一聲,對方沒有耽擱,迅速接聽。接著從話筒里傳來磅礴的雨聲。
“你跟過來干什么?”
“我一定會殺了你,無論如何,你死定了。”他的聲音摻雜著雨聲,傳到電話里有些失真,且悶聲悶氣,像是小孩子打賭時振振有詞卻毫無底氣地蠻橫說辭。
“哦?我們的合作關系就這樣破裂了?”
“合作!?去你的,去你M的!”真川涼介在電話里瘋狂謾罵。
“何必如此?這對你,對我,對秀子都沒有好處。”
“別提那個名字,你不配!”
“哦?怎么了?你不是討厭她嗎?我知道,你們的關系一直不好。現在怎么突然裝模作樣的關心起她來了?作為一個兒子,你不覺得應該祝福自己母親從獲幸福嗎?”
“咯咯……”真川涼介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瞪著眼,握著拳,隔著酒店玻璃,在雨里瘋狂發泄憤怒。
“你不配!!”他憤怒的重申。
“真可憐,你這個樣子,就像是保護地盤的狗一樣。除了像狗一樣吼叫,你還能做什么事情?我早就對你失望透頂,你想做什么,我也不想再管你。不過你可要考慮清楚,如果你要針對我,秀子要怎么辦?她如果知道了真相,一定會傷心至極,悲痛萬分。誰能想到,自己引以為豪、文質彬彬的兒子居然是個殺人犯,是個無惡不作的變態?”
“你拿她威脅我!?”真川涼介大吼道。在雨中,他的樣子看上去狼狽且邋遢。如同廉價電視劇里的場景,在雨里瘋狂大叫,但是這樣起不到一絲一毫的作用,反而會助長敵人囂張的氣焰。
“威脅你?我是可憐你!你太自私,又太自以為是,虛偽至極,惡心至極!你說你看不起女人,但是卻對那個女人俯首稱臣;你說你討厭你的母親,但是當她要尋找自己的生活,你又要跑過來干涉,大喊大叫,大吵大鬧!你用不著我威脅,你就像稻草人一樣,拋開你那身西裝,你還剩什么你自己沒數嗎?”
真川涼介崩潰的大吼一聲,倉惶逃去。
秀子裹著浴巾,坐到自己男友身邊。
“怎么了?”
龍看著自己的女友,把她拉到懷中。女友象征性的掙扎了一下,但是很快屈從于他。
“怎么啦你?”秀子嬌嗔地捶了一下男友的胸口,接著被他抱近,兩人在餐廳里沒羞沒躁地開始接吻。
一吻結束,秀子面紅耳赤,低著頭訥訥不語。
“哎呦,你怎么回事啦?好羞人。”她低聲說。
“秀子,問你一個問題。”
“嗯?”
“假如,涼介他不認同我們的關系,要逼著我們分開,你要怎么辦?”
秀子喔了一聲,沒有說話。她顯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而且他的提問,也讓她感到傷心。
秀子端正地坐到椅子上,接下來是長達數分鐘的沉默。
最后,龍點了一份紅酒。在旖旎的燈光中,秀子喝得有些忘乎所以了。
倆人的目光在桌面上深情對視,腳在桌下互蹭撩撥。
一個話題截止,另一個話題開始。
他帶著耐心,將這個話題一點點地翻開,一點點仔細研讀。從上到下,里里外外,精華部分絲毫不落,他顯得成熟老道,得心應手。
她無從招架,任憑他品鑒、如同陳列的藝術品等待他的雕琢和細究。
人和人之間也就這么回事。兄弟姐妹、夫妻子女、情人密友。天衣無縫的感情,也正是從這些關系之上慢慢拔高。
她相信自己已經找到自己的幸福。如同迷失航向的游船,在黑暗中覓得燈塔那充滿希望、指引光明前景的光芒。
至于龍這個人,她還尚在一知半解。
可是,信任就是這樣荒唐且任性地交與彼手。
該說她是一個天真的女人,還是她過于樂觀?
一個渴望被了解,渴望找到歸宿的女人,是會為著她的幸福而不惜代價、如同飛蛾一樣撲入火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