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鍋粥熬好了, 盛好了, 釋空禪師便端起來叫藍芷一起去:“多拿幾個碗來。”
就只有一盆粥, 藍芷捧著三五個碗,問:“禪師, 這點粥夠嗎。”
釋空禪師邁著沉穩的步子:“目前從秦山逃到澤山的難民還不算多,第一天, 這點粥夠他們喝了。”
施粥點設在澤山村與秦山村邊界路邊的小涼棚里。
果然,來討要喝粥的難民很少,半個時辰也不過稀稀落落幾個人過來。
“還是禪師有先見之明。”藍芷偏首看釋空禪師,用荷葉給他扇風, 笑嘻嘻的。
釋空禪師抵了抵藍芷手中的荷葉, 道:“給自己扇吧, 當心又中暑,本座少了幫手, 忙不迭。”
只聽前半部分心暖暖,再聽后半部分,唉。藍芷鼓著腮幫子猛給自個兒扇風。
鄰近傍晚,人煙稀少,已有一個時辰沒有難民路過了。
藍芷無聊地打瞌睡,小腦袋磕頭似的起起落落。
咳咳……
藍芷被這刻意的輕咳聲給拉醒, 旁邊釋空禪師正給一位難民盛好了一碗粥, 遞過去,看難民蹲在對面道路旁吃,又低下眸去看藍芷。
藍芷揉揉太陽穴, 撐起腦袋來,口齒稍有含糊:“不好意思,禪師,我這充滿智慧的大腦有點沉。”
釋空禪師眉尾微起:“沉還一起一落那么快的,不嫌費事?”
藍芷:“……”“我那是在奮力跟腦袋作斗爭。”
釋空禪師抿著唇,生硬地配合著點了點頭。
真到了傍晚,乃至太陽落山,又起了風,就冷了起來。
窮人取暖靠哆嗦,藍芷和釋空禪師回禪村路上,就遇著一位衣著襤褸的難民,上下牙打仗打得咯咯噔噔響。
釋空禪師把他的僧衣解下,送給那位難民,難民連連稱贊禪師是活佛地去了。
釋空禪師的確是活佛,但也是半個人,他也會冷啊。藍芷看著內著單衣罩袈裟的釋空禪師,心疼疼的,要不是女兒身,她也解了衣服給禪師,雖然禪師必定不會要。
不能解衣給禪師,那走快點,早點到禪洞里取暖總是可行的吧。藍芷把釋空禪師手里的盆一奪,疊在最下面,扯著釋空禪師一只袖子跑:“禪師,咱們快點兒吧。”
藍芷卻如扯了一塊巨石似的,釋空禪師還是那速度,淡定地像沒加鹽的冷湯水。
“算了,禪師皮厚,不怕冷的。”藍芷沒好氣道,順著釋空禪師那悠哉悠哉的速度。
晚上睡覺,想著釋空禪師少了件僧衣,如此,藍芷便有了由頭給禪師做衣裳。
學做飯那會兒,藍芷就發現了大娘不只飯菜做的香,連衣服也裁得好。若不是禪師叫她收斂,她早一并學了。
于是次日前晌起床梳洗完畢,藍芷便去大娘家里學習做衣裳。學上一兩個時辰,又回禪村來,準備做飯吃,給難民的粥也得熬著,按禪師的說,今日的難民會明顯比昨日多,所以粥得多些。
“一大早出去做什么了?”釋空禪師在炤棚里熬大鍋粥,見藍芷回來問她。
藍芷把臨走時大娘給她的黃花菜拎起來,笑的甜甜:“去村民家里化緣了,喏,黃花菜。”
“凈緣家主那邊來人了,后晌走。”釋空禪師往鍋里加了水,道,“過會兒吃了飯,你不用跟我一起出去了。”
“噢噢。”藍芷點點頭,“禪師,你一個人忙的過來嗎?”
“可以的。”
吃過飯,藍芷去寺廟里找凈緣,說說話。
“凈緣,我還沒把玉佩給禪師呢。”
“等我走了再給吧。”
“我也是這么想的,不然,禪師未必要。”
“藍姐姐。”凈緣湊到藍芷耳邊,悄聲問,“你是不是喜歡禪師呀?”
藍芷笑著沒回復,只問:“你覺得禪師會喜歡我嗎?”
凈緣默了默,搖搖頭:“我不知道。”
藍芷氣餒地嘆氣,心里仍嘴硬:就算他之前真放下她了,可現在她守在他身邊,不信勾不起他往昔的情愫。
送走了凈緣,藍芷欣然跑去給釋空禪師幫忙。
哈,凈緣走啦,可以不用憋著啦。
今日的難民確實多,他們受了恩惠,用感恩戴德以及敬仰的眼神看著釋空禪師,讓藍芷想起了裴珺中狀元后騎馬游街那時候平民百姓傾慕佩服的目光。
不論裴珺是出家前,還是出家后,他都是人中翹楚。藍芷覺得自己眼光真好。
“禪師,我來啦。”藍芷跑到禪師身邊,也幫難民們盛粥。
過了午時,日頭毒了,難民漸漸少了。
釋空禪師手里閑著了,這才說話:“凈緣走了。”
“嗯哪。”藍芷掏了半枚玉佩出來,往釋空禪師腰間掛,“禪師的,收好了。”
釋空禪師只低頭看了看,沒拒收。
藍芷勾起自己的,與釋空禪師那半枚完美契合在一起:“禪師,你看,碎玉重圓了。”
釋空禪師的眸子動了動,沒說話,退到后面的石板上坐下。
藍芷也黏糊糊跟過去:“禪師,我還沒見過龍呢,你能讓我看看你的真身嗎?”
釋空禪師不應聲。
藍芷戳戳釋空禪師:“那這樣好啦,我先給禪師看,然后禪師再給我看,這樣就公平啦。”
釋空禪師隨手從身邊摘了朵小野花:“這不遍地都是嗎?本座犯得著看你。”
“我比它好看多了。”藍芷就要起身去證明。
釋空禪師拉住了她,道:“本座給你看就是了。”
“哇,好呀。”藍芷高高興興等著。
釋空禪師集中意念,眉心黃光一閃,便見一條帶翅黃龍自他頭頂騰空而起。
藍芷看的睜大了眼睛,小嘴也微張:“真好看。”
黃龍在空中盤旋了幾圈,重回釋空禪師身體內。
藍芷收回目光,看向釋空禪師:“禪師,我要是飛升了,會不會也變得更好看?”
“那是自然。”釋空禪師激勵藍芷。
可是我不想飛升了,只想和你在一起。藍芷張嘴正要說話,釋空禪師的目光已投向了不遠處一行人那里。
那一行人漸漸走近,為首的人竟是鄆王李溫。
鄆王李溫身在京城數年,當也不知道釋空禪師就是裴珺。
鄆王抬手,身后的侍從便停下了,只有鄆王一人朝釋空禪師和藍芷走過來。
“鄆王。”藍芷和釋空禪師起身,給鄆王行禮。
鄆王點點頭,看向釋空禪師:“不知禪師方才有沒有看到天空中有天龍飛過?”
釋空禪師并無異色,再度略施佛禮,平靜回道:“和尚眼拙,未曾看到。”
鄆王頷首,又看向藍芷。
世間人都認為皇帝是真龍天子,若是有平民百姓身現黃龍,怕是要惹禍上身。
藍芷附和:“回鄆王,我也沒看到,陽光太刺眼了。”
鄆王又看了幾眼釋空禪師,低眸默了默,對藍芷道:“你過來。”
藍芷看了看釋空禪師,跟在鄆王身后,又隨著鄆王在侍從隊前停下。
鄆王拿了一袋銀錢給藍芷:“這個你收著吧,一個姑娘家在外,不容易。”
“王爺還是把銀錢給難民們吧。”藍芷推回去。
鄆王卻道:“本王已押送了賑濟災民的糧食和銀子過來,很快就會發放。這點銀子你收著吧。”
“好,謝謝鄆王。”留著給澤心寺也不錯,藍芷收下了。
“本王還有要是,先行一步,你好自珍重。”鄆王又悄然往涼棚里看了看,轉身帶著侍從離開了。
藍芷目送鄆王遠去,回來見釋空禪師已收拾好了。
看來釋空禪師猜到了鄆王來秦山的原因。
這樣也就用不著釋空禪師再出來擺攤施粥了。
快到禪村途中,藍芷問釋空禪師:“禪師,你覺得,幾位王爺中,哪一位最有可能當皇帝啊?”
“夔王李滋。”釋空禪師很快答道。
“為什么呀?”
“夔王最像當今圣上。”
“那鄆王呢?”
“以前,本座覺得鄆王最無心,今日一見,本座看,鄆王才是最有心當皇帝的人。”
藍芷忽然也有這種感覺:“那禪師,鄆王最后能不能當皇帝呢?”
“本座不知道。不過就圣意來看,鄆王沒機會。”
“禪師,你是不是認識鄆王和夔王呀?”藍芷就想看釋空禪師打誑語的模樣,嘻嘻。
誰知釋空禪師只是反問:“你看鄆王的樣子像是與本座認識?”
“不像。”藍芷笑笑,“不過,禪師,鄆王與我認識,你不覺得奇怪嗎?”
釋空禪師眼皮一掀:“不是你的裴珺帶你認識的?”
此時已到了禪洞門口,藍芷不答,只是抬眼注視著釋空禪師。說實話,禪師演技真不錯,不浮夸,不做作,表情與動作到位自然,跟真的一樣樣的。
進了禪洞,放下碗盆,藍芷漱漱口,先進了里洞,癱在床榻上。哎呀,真不想憋著了。禪師打誑語和演戲的樣子雖好玩兒,可哪里有他們兩個相認更好呢。不行,今晚就要撕掉他的面露,戳破他的廬山真面目。
藍芷從床上爬起來,在里洞和外洞之間偷偷望出去,釋空禪師已做好了晚課,拜過最后一拜,往里洞這邊走。
藍芷退回去幾步,靜待釋空禪師進來──她的裴珺啊,咱們都別裝了!
作者有話要說:回復白敬亭的大豬蹄子:昨天本來是想加更的,但是筆記本電腦系統故障,拿去修了,碼的字也不在了,咦唔噫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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