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窗外大片大片的雨正齊刷刷敲打在窗戶上面，發出的叮叮響聲似乎就是這黑夜中唯一的生動。
簡霜坐在病床上，一雙膝蓋緊緊蜷縮在一起，她似乎正在醞釀情緒，似乎待會兒，這兒即將上演一場不錯的戲。
她的男主角來了。
樓道中傳來扣扣的腳步聲，簡霜忙抬手舉起一旁的白色布料，將其直直圍到了自己的眼睛上面。
一旁的門吱呀一聲，一席昂貴的煙草味便隨之跟了進來，男人锃亮干凈的皮鞋在夜光下隱隱反著光，他徒步走到床前，眸色復雜。
“醫生打電話說，你狀態很不好。”
“嗯。”
今天的眼前人，似乎比平時都要安靜。他看著背對自己的簡霜，微微瞇眸，語氣中帶著幾分不解，“背對我做什么。”
“言衡，我們坐下，好好聊一聊，好不好？”
細細聆聽，簡霜的尾音中，似乎帶著幾分顫抖的哭腔。
沒多說什么，景言衡便直直坐在了床邊，他動作熟練的在口袋中拿出一支煙，嫻熟的點燃，而后遞到嘴邊，舉手投足間滿是成熟男人的味道。
待在一起半年之久，簡霜也早早就摸透了身旁人的習慣，她嘴唇微抿，思緒復雜，“言衡，你有心事嗎？”
“沒有。”
他騙人，他有心事時，才會破例給自己獎勵一支煙。而簡汐消失的這半年里，他幾乎每天身上都有著那股煙草味。
簡霜在身側悄然攥了拳頭，心下一橫，她今天必須徹底將簡汐，在景言衡的心里生生剝下。
“言衡，其實那天，我都聽見了。你和簡汐的每一個動靜，我都聽到了。”
“我當時就那么站在門外，我聽著你對她說的話，當時我就覺得心好痛好痛。”
身后人的話語令景言衡身子一顫，他沒什么好說的，所以選擇了沉默。
手里這支煙似乎抽的很快，吐出最后一口煙霧，他又點上一根，靜靜抽起來。
“言衡，你知道我的心。因為我愛你，所以我可以忍受別人的流言蜚語，因為我愛你，所以我可以接受這種沒有安全感的感情。”
“我相信你，可是你似乎正在一點一點耗費我對你的心。”
話音落下，景言衡眸色一沉，抽煙的動作也微微一頓，他不喜歡旁人這么和他講話。
抓捕到了對方的小小細節，簡霜迅速就改變了自己的戰略，只見她一只手靜靜摸上了對方的，語氣顫抖。
“這些天我總是做夢，我夢到我以前照顧你的那段時光。那可能確實是你人生最灰暗的時候，不過卻是我最珍惜的日子了。”
睜眼說瞎話的本領，簡霜若是數第一，恐怕就沒人排第二了。
過往就是簡霜手中的利器，哪怕她將武器稍微亮出那么一點，景言衡都會在頃刻間丟盔棄甲。
果然，方才還冷著一張臉的景言衡，臉色馬上就松軟了下來。他滾了滾喉結，眸色中似乎帶著幾分自責。
“沒錯，那天我確實做了，我不否認。”
“是我自己沒克制住，抱歉。”
話音落下，簡霜把握著度，故作崩潰的哭腔低吼，“我不要你的道歉，我不要我不要，我要你，我要你愛我。”
聽著眼前人的歇斯底里，景言衡心如止水，除卻隱隱約約的幾分自責之外，他竟沒有一分一毫其他的情緒。
對簡汐的感情就像是一盆清水，一點一點將他那顆渾濁的心洗干凈，他看著自己的感情，明白自己越來越留戀簡汐。
莫得，一席溫軟突然撲了過來，景言衡下意識去接，手卻停在了半空之中。
“言衡，你當時是不是說過，會照顧我一輩子，對我一輩子都好。”
簡霜將景言衡吃的牢牢的，將以前的事情做成了一把枷鎖，緊緊鎖住了這個男人。
微微抿唇，景言衡無法否認，“是。”
“言衡，我瞎了。”
詫異在眸中恍若爆炸了一般，景言衡眸色一凜，這才發現對方眼睛上蒙著一塊白布，方才對方是背對著他的，才沒看見。
“怎么回事。”微微皺眉，景言衡的語氣中僅僅只有關心。
“哭瞎了。”
“對不起言衡。”簡霜死死抱著景言衡的脖頸，一席話語可謂是委屈至極，“我已經盡量讓自己不要去想你們的事情了。”
“可是那天你們的動靜那么大，就那么牢牢的在我心上刻著，我根本就忘不掉。”
“言衡，怎么辦......”
大手握住眼前人的肩膀，緩緩與簡霜拉開了一段距離。景言衡神色復雜看著眼前的白布，語氣將信將疑，“真的？”
“言衡，你不信我。”
“我們在一起這么久，你居然不信我，從前你看不見的時候，我都陪著你，如今我看不見了，你是不是......”
后半句話簡霜沒有吐出，可偏偏就是這樣的欲言又止，卻更能抓住人心。
“我沒有。”
景言衡神色復雜，感覺胸口似乎正被人用一根巨大的木棍不斷攪拌，為什么，為什么偏偏是眼睛？
“言衡，我不想就這么和這個世界輕易說再見，你帶我去做移植眼角膜，好不好？”
他曾經對黑暗中的那個女人說過，他會保護好對方的眼睛，因為對方曾經那么細致入微的，替他看過這個世界。
如是想著，景言衡幾乎是想都沒想，便冷著臉點了頭，“好。”
“我要簡汐的眼睛。”
話語像是一陣冷風，將景言衡的神色直直冰封，他皺著眉頭，語氣中帶著幾分不情不愿的味道，“為什么要她的。”
聽到景言衡這話，簡霜臉色一沉，不過很快她便恢復了平靜的模樣。
“妹妹一直是我最親近的人，她碰了我最心愛的男人，我永遠沒辦法原諒他。”
“但是我還想讓她和我看到一樣的風景，所以，我想要她的眼睛。”
簡霜一席話說的冠冕堂皇，漂亮的讓人咂舌，不夠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說出的這一大片話語，不過是為了掩藏她想要把簡汐推入地獄的心思！
“沒有她，你也可以好好的看世界。”
聽著景言衡還在替簡汐說話，簡霜心頭的渴望不由更加強烈了幾分。
“言衡，你曾經說過，我的眼睛是你最寶貴的東西，你一定會好好保護她的。”
終于，在過去那段黏膩的回憶面前，景言衡還是點了頭。
他抬手替簡霜將額前的碎發掖到耳后，眸中的感情明顯淡了許多，“我想辦法讓她同意，你今天早點睡吧。”
一把抱住眼前人，簡霜用眼前人的肩膀，藏住了自己抑制不住的上揚嘴角，得逞的顏色在她眸中是那般濃郁。
簡汐，即便你的生活步入正軌了又怎么樣，只要我想，我隨時都可以將你重新踩進那灘爛泥！
不帶感情的推開眼前人，景言衡心情復雜。他帶著一聲清冷的煙草味直直站起，語氣中隱隱約約帶著幾分疏遠的味道，“那我先走了。”
沒聽出景言衡語氣中的小小波動，簡霜只知道簡汐要失去自己的眼睛，她強壓下心中的一片歡喜，故作為難的點了點頭，“好。”
“今晚外面是不是下雨了，我好像聽見了雨聲。”
“是的。”
留下一句回答，景言衡沒有多說什么，他沉著眸子自然轉身，抬手推開了眼前的門。
簡汐的模樣似乎長在了他的腦子里，不論他怎么試圖忘記，簡汐都仍然是那么揮之不去。
站在醫院門口，一雙眸子復雜的看著大雨。
半晌，景言衡才找到了一個理由安慰自己，最后一次，就傷害簡汐最后一次，做完這一次，他就饒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