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竹溪對外間的消息不再抗拒,連帶著豆蔻的對鄧元霽的態度也不似從前那樣變扭,細微的改變讓鄧元霽覺得安心不少,如今他們做的事實在算得上冒險,她若一直犟著不愿去聽外間的消息,難保不會陷入險境。
鄧元霽不知道她是否還在生氣,只能試探地咳了兩聲。夏竹溪原不想理他,只是他做出一副很是可憐的模樣,若是置之不理仿佛十分冷漠,只好開口關懷,“天氣多變,不但身邊的小廝應警醒些,你自己也該注意增減衣裳。”
他見夏竹溪愿意主動同自己說話心下放松了不少,外間瞬間萬變的局勢讓他一時不知該怎么開口同她說起,好在夏竹溪既自己開了口便也不再同往日一般,“你們所謀劃之事,府中長輩可知曉?”
鄧元霽抬眼看了一眼豆蔻,她點點頭示意院中并無他人,鄧元霽這才穩了穩心神,“都知曉的。”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這樣大逆不道之事想瞞也是瞞不住的,但夏竹溪總要確認一番才能安心,“江尚書將浮于表面的事情查的差不多了,再往下查恐怕沒有那么簡單。”
“自古以來,就我們謀劃的事情而言就未有簡單過的。今日不過是來給妹妹說個好消息,也好安你的心。”鄧元霽從不覺得他們所圖謀之事會這樣毫無阻攔地推進下去,不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行進,“信國公認下了王先生所指認之事。”
信國公認下這一切,便是要替今上擋住江尚書更進一步的探查,可鄧元霽意料之中的表情讓她清晰地認識到,他們顯然有完美的應對計策。
“既是往后的事情都不預備瞞著我,那便說一說你們的謀劃吧。”
鄧元霽早知曉以夏竹溪的聰慧,總能將事情的猜出個大概,知曉他們所謀劃的是這樣堵上一切的瘋狂,竟還能還能這樣冷靜,縱使知曉她向來膽大,也實在讓他覺得驚訝。
引導江尚書去查探越恭王府的疫病一事只是開始,王府的疫病來的蹊蹺,不是信國公一力承擔就可以遮掩過去的,連夏竹溪都能看出的不對勁是經不起刑部的細細查證的。陪審的宗室中自然也有滇王府安插好的人,以便在合適的時機將查證方向引向宮中。
實際上他們已經這樣做了,在江尚書查盧玦案時,便已有意無意地將事件源頭往今上身上引,不然哪里會在案件即將結束時時,出現那么激烈的爭執。
“只怕事情不會如你們希望的一般發展,當真查到他身上,只需推出一個人來頂罪便是,罪名都是現成的,欺上瞞下勾結外臣謀害宗親。”他們對這樣的說法應該早有準備,信國公一力擔下所有罪名也是為這種說辭做準備,“想將一切推給那位,恐怕不容易吧。”
“今次能否將一切推給那位并不重要。”鄧元霽學著她的樣子把那位兩字咬的極重,引得夏竹溪不由得皺眉,他故意惹她玩,既惹到了便也正經了起來,“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日后慢慢查證亦可,如今我們只要朝臣們心中有數。”
自古以來,能有多少身居高位的人能坦然面對自己的錯處,即便是不經意的錯漏都會刻意遮掩過去,何況原本就是他自己的示意。而此次的事件能否讓朝臣認定事情就是今上所為也不大重要,只要他們心中有所疑問便好。
疑問的種子一旦種下,自會在他們心中發芽長大,人的想象是無窮盡的,與其將一切清楚明白地擺在那群老狐貍面前惹得他們疑心,倒不如讓他們把過剩的精力用在猜忌那位身上。
“本朝的言官御史最是不怕事,越恭王府的案子只要有一丁點疑問他們都會緊盯不放,尤其是當年親歷過此事的人。”
此前越恭王的案子,王府的疫病能被匆忙放過,多是因著今上的雷霆手段,當初他正值壯年又明擺著要以各樣的不同的罪名清除異己,縱是言官們再不怕死,總也要顧及家中眾人的安危。如今今上老了,開始相信因果循環,想要替未來的太子鋪路,所以開始怕了,怕以筆為刀的史官,怕以命相挾的言官。
正是因著他怕了,這些沽名釣譽的人才恍然醒悟,此前自己因著害怕而絕口不提的王府舊案是如此荒誕不羈,為著自己的官聲,為了讓自己心中更加好過一些,他們絕不會放過那個坐在權利頂端的人,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贖罪,或許還能給自己帶來一個名垂青史的,不畏皇權的好名聲。
“設了這樣大一個局,總不會將一切都壓在旁人身上。”無論是高青梓還是鄧元霖又或者是她那位兄長,都絕不會將這樣重要的一環交到旁人手中,不受控制的棋子,他們絕不會輕用。
“自然會有人在言官中挑唆。”鄧元霽像是在說什么理所應當的事,夏竹溪這才反應過來他們為何敢如此瘋狂。
文官,武將,宗室,仿佛他們在每一處都安插好了釘子,就等著事件一點點地推進,等著在他們需要的時候,這些蟄伏許久的人們一個個地站起來,推動事情往他們想要的方向發展。
“今上對滇親王下手,這是他做的最錯的決定,也是推進事件的第一步。”鄧元霽淡淡地,他開始喜歡上這種推進游戲,“此后他想保信國公,一定還會有旁的疏漏,即便沒有,也沒關系。”
“我們準備的周全。”
今上為了收回西北兵權,與朝中武將離心,手下信任的武將,除已經不帶兵的輔國將軍,只有信國公與盧參將,如今一案將兩府同時卷了進去,推出一個國公夫人都未救得了盧玦,盧玦定是要被舍棄了。他被推了出去保全信國公,雖說是不得已而為之,可盧參將日后是否可用都未可知,他絕不會再讓信國公出事。一個帝王,除了皇權還應當有兵權,若是手下只剩一位將軍,這天下恐怕就要改一改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