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國公暗害南安郡主之事,不只有那位王先生做供,還有此前信國公夫人帶著大鬧瓊林宴的嬤嬤,這個嬤嬤事后便被太后帶走,一直關在大理寺中,王先生的身份需要人來證實,再去尋找越恭王府的舊人雖不難但總要浪費許多時日,這樣一個關在大理寺的舊人,縱使她對一切都不大清楚,可指認一位熟人總是足夠的。
那嬤嬤原先是王府里的粗使丫頭,在王府里掃灑四處走動,的確見過那位王先生幾次,只是每次都是遠遠的看一眼,時隔這么多年,只能認個大概,“王府從前有那么多幕僚門客,在京中的也不少,何必非要讓那個嬤嬤認。”
“走個過場罷了,如你所言,京中這么多熟人卻無人開口說他并未在王府待過,還不夠么?”
那人既然敢開口指證信國公,手里必有十足的證據,是否有人指認都不要緊,要緊的是,怎樣將信國公牢牢地困在局中掙脫不得,“此前他說手中有包藥的紙張,也不知查出來沒。”
夏竹溪靜靜等著豆蔻的下文,這丫頭卻像是故意似的故作高深,“小姐不是說不想管這些事?”
“你愿意說便說,不愿意說我也懶得聽。”
“奴婢說,說還不行嗎?”
當初城郊突有疫病是信國公遣人將生了病的人圈進起來,四周都派兵把守,一應用品全由朝廷派人送入,自然城郊也是有藥廬的,藥材送入藥廬自有醫師大夫配藥熬制再分發給病患服用。歷來封鎖了的疫區都是這般做的,朝廷征集的大量藥材送入疫區,自然是不會同民間自買的那樣包裹精細,大多是用大片紙張包裹了能防潮便送了過去。
王先生拿出的那張紙,既不是藥廬常用的蘆葦紙,又不是疫區包裹藥材的普通紙張,更非開藥所用宣紙,而是軍中傳遞軍令常用的打蠟拋光的桑皮紙。
“桑皮紙而已,往常也有人買了來作畫的,倒算不得什么證據。”桑皮紙是軍中常用的紙張,可卻并非外間買不到的,桑皮紙也算不得什么貴重買不到的東西,倒不能以此作為證據。
“可聽說從紙上留存的折痕來看,確是軍中獨有的。”軍中若要傳遞密令,總喜歡用獨特的折紙方式,在火漆缺乏的時代,這是極好的保密措施。折紙的樣式雖相同但因人不同總有細微的差別,一旦展開,即便是經過長期訓練的人,也極難復原。
那位王先生當初拿到東西時就認出了這種獨特的折紙方式,為保后世安寧,他將紙張拆開后倒出藥粉,用木盒將紙張封存,時至今日,江尚書打開那盒子時,紙張上的折痕仍然清晰可見。
江尚書令人找出那段時日里,信國公掌管的軍營中曾傳遞過得密令紙,一張張比對下來還當真給他找到一張折痕幾乎完全一致的桑皮紙。
“那紙上的字同信國公的字跡一樣,至少證明這東西的確是信國公交由王先生的。”豆蔻覺得此事簡直已經板上釘釘,可江尚書仍不肯定案還在繼續往下查。
此后王先生還供出一位當面在藥廬幫工僥幸存活的小徒弟,當初有人拿著信國公的令牌去藥廬要配一副墮胎藥,還指定一位已經染病的醫師親自配藥制藥,待他將藥制成粉末交于那人后,沒幾日醫師便死于疫病。這位小徒弟當初只是偷聽到此事,覺得事關重大假做不知,后來聽聞越恭王府出事才突然消失在城郊,也正是因著他突然消失不見才引得王先生注意。原本越恭王府的疫病就來的蹊蹺,除了他曾給南安郡主下藥再沒有別的可能,大約是心中恐懼,對城郊的事便格外在意,這才順藤摸瓜地著意查明了真相。
“既是如此,越恭王府一案應當可以結案了才是。”
夏竹溪總覺得哪里還有不對,咬著唇仔細想想了才發覺時間對不大上,江尚書此次不止要查南安郡主被害一事,還有整個越恭王府的疫病是從何而來。
當初王府的主子加上貼身伺候的人幾乎全部染上疫病,病逝后宮中只遣醫師草草看了一眼,只說是全部歿于疫病便不再往下查,這事同那人口供可對不大上。南安郡主與王妃陳夫人同居同食,縱使是他使了手段害南安染上疫病,懷胎的婦人最是體弱,一旦身邊有人染病最是容易同病,可怎的王妃和陳夫人就能無病無疾平安生下孩子。
“信國公暗害郡主腹中骨血一事板上釘釘,可越恭王府的疫病還蹊蹺著呢。”
越恭王府的疫病來的快去的也快,幾乎不到月余就傷了一府人的性命,城郊的疫病也差不多是這樣的。郡主原先就思慮過甚,又逢小產更是體弱,若如王先生所說,郡主之前要撐三月才會病逝,這不大合常理。這病,至少是高青梓被陳夫人帶走后才有的,若是這樣看時日倒都對得上。
將信國公想的好一些,或許就是為著自己不被越恭王轄制,才對郡主下的藥,那藥就是普通的墮胎藥,找城郊醫師配藥只是為著掩人耳目,越恭王府地疫病許是旁人所為。
有高青梓與鄧元霖這樣的人在,她都能想到的錯漏他們必不會放過,這是故意拿著南安郡主的事引江尚書往下詳查。他們不但要此事完全曝露在刑部眼中,還要讓皇室宗室,當朝大臣們都知曉此事。
夏竹溪原本就靜不下來的心,跳的越發快了起來,她總算知曉這些事情兄長他們對她為何閉口不言,也總算知曉鄧元霽近日為何總想將消息傳給她聽。
“許久之前我還說過山雨欲來,當時覺得那一定是天大的事。如今,真的山雨降臨才知曉,什么是天大的事。”她這話說的不明不白,豆蔻聽不大懂,不過都不重要,天大的事總有人替她們頂著。
“即便風雨飄搖,世子也會替小姐先擋一擋的。”
夏竹溪輕笑一聲,“你倒還肯信他,還是自求多福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