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無戀猝不及防走至白顧惜身后,一掌擊向她,但她的誓言卻并未出口,白顧惜不甘心,反手抓住了她的衣袖,顧無戀擊了白顧惜一掌后立刻收手,只奈她的衣袖寬大,加之裂風鼓吹,竟讓白顧惜輕松的便抓住了。
顧無戀大驚之下身體直直下墜,白顧惜手上無力,看到身邊擦過的枝干卻抓不住,顧無戀猛地抓住了身旁擦過的枝干,呦的停在了崖邊。
兩人掛在崖邊過了會兒才緩過來,顧無戀試著掙脫白顧惜,但是白顧惜抓的很緊,顧無戀是她唯一的依傍,她自然不會輕易放手,顧無戀怒道:“白顧惜,你要反悔?”
“我沒有反悔,是你根本不想遵守諾言,既然如此,我們就一起去死吧。”
崖頂有腳步跑動的聲音,兩人同時向上看去,剛好對上顧無介向下望的眼神,顧無戀微微一顫,低下了頭。
顧無介將自己的衣服脫下來打成繩結拋下,說道:“惜兒,抓著衣服爬上來,我接你。”復又說了句,“無戀,你也小心。”
顧無介的衣服繩結不夠長,只到顧無戀頭頂處,“無戀姐姐,我們先上去,一切的恩怨當面說清楚,我們三人如此糾纏不休,最痛苦的人永遠是你。”
顧無戀不理她,抬頭看向顧無介,問道:“你從什么時候起知道是我。”
顧無介道:“?你們先上來,這崖邊的石頭疏松,不安全。”
“你先告訴我。”
白顧惜的手臂無力,抓著顧無戀的衣服越來越無力,況且顧無戀的紗衣稀薄,怕也撐不了太久,白顧惜便試著抓住了旁邊的一枝枝干,腳踩著石頭,可以緩解手臂的力量,多堅持一會兒。
顧無介看出白顧惜體力不支,心中焦急,便想跳下去救白顧惜上來,他剛要跳下,顧無戀叫道:“你不要動,就在那里回答我,否則我就松手。”
白顧惜萬念俱灰,心想,顧無戀已經瘋了,看來今天難逃一死。
她所有的重心都依靠著顧無戀,若是顧無戀松手,她一定也會跟著掉下去。
顧無介急忙道:“你不要松手,我不跳就是了。”
白顧惜對他微微一笑道:“放心,我沒事。”
顧無介道:“我并不知道是你,是剛才與你打斗之時,你用了華山劍法,你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我親手教的,我太熟悉你的劍法了。”
“原來如此。”顧無戀苦笑,“那你在達摩殿時為何不揭穿我。”
“我只是懷疑,并不敢肯定,直到聽到紅堂主說起,我才知道果然是你。”
“顧無介,我恨你,如果有來生,我一定不要再愛上你。”
顧無戀深深看了眼白顧惜,用盡全力將她拋了上去,枝干撐不住她的力道折斷,她就直直墜了下去。
顧無介看到白顧惜被拋上來,腳尖輕點縱身躍起將她接住了,再回去接顧無戀時,她已經不見了身影,空谷中風聲回響,不見曾人。
白顧惜如釋重負,或許對于她來說,只有死才能真正的解脫。
她就那樣決絕的走了,顧無介看著深谷的黑洞,久久不能釋懷,過了許久才微微一笑拉住白顧惜的手向達摩殿去。
花鏡宮一眾人群龍無首,再加上紅雙艷并無心戀戰,所以都紛紛停了手,被少林僧眾圍了起來,卻也沒有傷害她們。
看到白顧惜回來,卻沒有見到顧無戀,眾人心中都有了計較,便跪了下來喊道:“恭迎宮主。”
顧無戀培養的一眾心腹看到情勢有變,便悄悄逃了開去,準備逃下山,紅雙艷大喊,“把這群叛徒給我拿下。”
十幾名侍女都追了過去,不一會兒就將他們抓了回來,白顧惜道:“她掉下了懸崖,想必兇多吉少,你們都回西域去吧。”
紅雙艷問,“宮主您呢?”
白顧惜看了顧無介一眼,顧無介點了點頭,白顧惜回道:“處理完這里的事情,我就會回去。”
紅雙艷帶領眾人向她拜別,紛紛下山去了,少林寺頓時一片空寧,眉莊大師合十道:“阿彌陀佛,師弟為救人而逝,老衲若是還無法釋懷,豈不有違這許多年的修行,白顧惜,你下山去吧,此生此世莫要再上少林。”
“白顧惜感恩大師的無盡胸懷,只是白顧惜還有一事相求,望大師允可。”
“何事?”
“我想帶月兒的尸首一起下山,她自出生起還未離開過少林,我想帶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顧無介輕輕攬住了白顧惜的肩,白顧惜的眼淚沒有忍住就掉了下來。
眉莊大師猶豫一瞬道:“不必了,你下山去吧,月兒出生與少林,死于少林,這便是她的歸宿,況且世間之大,還有比少林更好的歸葬之地嗎?師弟既是為救她而去,便讓她留下與師弟一道吧。”
白顧惜急忙跪倒在眉莊大師腳下,懇求讓她帶月兒下山,眉莊大師一刻也不想見到她,便命人將她拖下了山,顧無介身為華山長老,也不好與少林公開為敵,便安撫著白顧惜下了山。
白顧惜下山后精神狀態一直不好,她心心念念想帶走月兒,可事實上她也知道,少林寺高處山脊之上,崖落千丈,深不可量,從那里掉下去,定是尸首無存,怎么可能找得到,可她總是抱著一絲念想,從被趕下山,她的念想便徹底破滅了。
小九嫌她走的太慢,便稟過顧無介,帶領弟子先行回去,顧無介則留下來照顧白顧惜。
他們走走停停,行的極其緩慢,白顧惜兩年未曾離開過少林,日日盼著下山來,今日下山了,卻對身周的一切都沒了興趣。
白顧惜抱著月兒的玩物,始終不肯撒手。
她被趕下山之時,慧眼快步去了千佛洞,將月兒的玩物都包了起來給白顧惜送來,白顧惜無言接過便走,慧眼叫了她一聲,白顧惜當時難過回頭看了他一眼,慧眼只是看著她,最后雙手合十,念道:“白施主保重。”
白顧惜沒有思及許多,對他點了點頭,道:“慧眼師父這兩年里對白顧惜的照顧,白顧惜終身銘記,慧眼師父保重。”
白顧惜傷心極了,顧無介卻并無太多感情,他從不知道月兒的存在,就在月兒被顧無戀挾持的時候他才看了她一眼,那是個很水靈的孩子,大大的眼睛,分紅的臉蛋,穿著僧袍可愛極了,但說那是他女兒,他卻無法感同身受。
過了幾日,白顧惜從悲傷中緩過一點神思來,才察覺到,顧無介似乎對月兒并無太多感情,她又難過又生氣。
難過的是月兒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爹爹長的什么樣子,她一直以為慧眼就是她爹爹,還時常叫慧眼爹爹,生氣的是,月兒日日念著爹爹,顧無介親眼看著她掉下山崖尸骨無存,卻無動于衷。
白顧惜一夜輾轉難眠,想著月兒死了,顧無戀也死了,或許這便是在警示她,她和顧無介不可能再在一起,他們之間的牽絆都不在了,還有什么可能。
第二日一早,白顧惜借口把顧無介支了出去,然后留書一封,收拾了細軟乘馬離開。
她走的很慢,特意讓馬兒放慢腳步,她又想離開,又想如果他追上來了,她便再也不走了,可是走了整整一天,即便顧無介徒步追他,以他的內功修為也只是幾個時辰的事情而已,這是不是說明,他們確實有緣無份,不該在一起,白顧惜便放開了馬兒的腳步,決定徹底的離開。
她走了十幾日,終于到了邊關,再有兩日便會到西域,心里有些不舍,有些懷戀,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花鏡宮。
花鏡宮如今無主,卻也井然有序,山門處的侍女輪番看守,緊密無隙,她們看到白顧惜不知為何都開心極了,下跪迎接她的歸來,一名侍女跑去向各堂堂主稟告。
白顧惜站在山門處,思緒萬千,這是娘親去世后她第一次回來,卻再也看不到娘親清麗的容顏,花鏡宮內花香四溢,滿園芬芳,物是人非。
白顧惜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去了花顏月的舊居,屋子內已經蒙了一層灰,許是太久未打掃清理,房間內原本擺著的花也凋零了,白顧惜不禁落下淚來,如果讓娘親看到這一幕,她一定難過極了。
白顧惜放下行李,動手開始收拾屋子,擦洗房間,不一會兒紅雙艷與薛清音相攜著進來,看到白顧惜在收拾屋子,都不禁眼眶紅了,下跪道:“恭迎宮主回宮。”
白顧惜聞聲停止了動作,回頭看了她們一眼,道:“其他堂主呢?”
薛清音回道:“回宮主,各堂堂主都在整頓內務,我已經派人去通知她們,她們應該在趕來的路上。”
整頓內務?白顧惜想了想,確實,花鏡宮如今應該是一團亂麻,各堂均需一一清理內賊,將顧無戀的人清理干凈,重振花鏡宮。
白顧惜打發了紅雙艷與薛清音,獨自去了藥池,難得的是藥池非常的干凈,看來是有人經常使用,那必然就是顧無戀了,只是多了一床,娘親曾經睡臥的床榻未曾動過。
白顧惜坐在花顏月曾經睡臥的床榻上出神,突然抬頭看到對面的墻壁上刻有文字,她覺得奇怪,這里是她經常來玩耍的地方,她從不知道這里竟然有字,便走近去查看。
墻壁上密密麻麻用短劍刻的‘對不起’,從字跡分辨不出是誰的字。
白顧惜覺得奇怪,便命人叫了薛清音來,娘親在此處泡湯療傷之際,都是薛清音從旁照顧,所以這里她更加熟悉。
薛清音來的很快,或許是知道白顧惜剛剛回宮,定有許多事要吩咐,所以她便隨時待命。
白顧惜將墻壁上的字指給薛清音看,薛清音只看了眼便道:“這都是顧無戀刻的,她在時不允許任何人踏入藥池一步,只有一次她不知為何叫了我來,我才看到。”
“那她有沒有說什么?”
薛清音頓了頓道:“似乎是她殺了自己的至親之人,所以心中悔恨,便在這里刻字以求安慰。”
‘殺了至親之人’,白顧惜全身猶如電擊,過了許久,她似下定了決心,對薛清音道:“花鏡宮自今日起,便散了吧。”
“什么?”薛清音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白顧惜道:“花鏡宮是娘親的畢生心血,目的是為滅華山報仇,可是娘親的心結已解,我也嫁了顧無介,花鏡宮便沒有了存在的意義,明日一早我便會下山,花鏡宮的一眾侍女,便都由你與紅堂主安排遣散了吧,不要虧待了她們。”
說罷,白顧惜擺了擺手,示意她要在這里休息一會兒,讓薛清音去安排,薛清音猶豫一番,最終點了點頭,并沒有勸解白顧惜。
花鏡宮一連遭受重創,會有今天也是她意料之中,其實花鏡宮是為仇恨而存在,如今仇恨都已不再,留著也沒有再大的意義。
花顏月將宮中金銀都散給了宮人,將她們遣散,各堂堂主分的多些,侍女分的少些,但都足夠她們下山生存。
白顧惜走在空空如也的花鏡宮內,但偶爾還會見到幾個侍女,白顧惜問她們為何還未下山,那幾名侍女囁喏著道:“屬下無親無故,自小便長在花鏡宮,若是下山,反而不知道該怎么活下去了。”
白顧惜想了想,也罷了,這偌大的殿宇,空著也是空著,有人住著也好。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發現紅雙艷與薛清音竟然都在,“你們為什么沒有下山?”
薛清音道:“小姐,您是知道的,我的親人都被殺了,無一生還,下山回鄉不過徒增傷感,花姐姐救了我,給了我新生,從那時起,我便決定終身不離花鏡宮。”
紅雙艷道:“我也一樣,花宮主待我如姐妹,救我性命,如今花宮主已逝,若是她想念這里要回來,看到花鏡宮空空如也,滿墻蛛網,想必會很難過,既然如此,不如就讓我與薛堂主留下,為花宮主引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