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顧惜聽著不禁哭了起來,江湖中都傳言花鏡宮是魔頭,殺人如麻,可又有誰知道,娘親曾經也救了許多人,給了她們新生,讓她們活下去。
薛清音笑道:“小姐,去找姑爺吧,我打聽到他已經回了華山,并且昭告江湖,顧無介與白顧惜結為夫婦,此生不離不棄,想必他是找不到小姐,所以用這方法想要告訴小姐,他從未負心,就等著你回去。”
顧無介被白顧惜借口支了出去,顧無介知道白顧惜心情不好,所以她想做什么,他都陪著,所以便不假思索的去為白顧惜買她喜歡吃的點心。
可是這鎮上唯一的一家點心鋪卻關門了,顧無介找遍了鎮子也沒有找到第二家,無奈只好去敲開點心鋪的門,伙計告訴他點心師傅家中老母病了,他請假回家照看老母,顧無介便要了點心師傅家的地址,一路狂奔過去,求了師傅許久,師傅才答應為他做一些點心出來,條件是顧無介須照顧他的老母,背她老母去鎮上的藥材鋪看病抓藥,雖然從師傅家到鎮上有一段距離,但他是習武之人身強體壯,點心師傅的老母親體弱多病,瘦的皮包骨頭,所以顧無介背著她走幾個時辰絲毫不費事。
他欣喜的捧著熱乎乎的點心回到客棧,白顧惜卻早已不見人影,只在茶壺下壓了一封信,簡單的幾句話,‘因為我死的人太多了,我沒有辦法釋懷,我走了,你保重’。
顧無介瘋了一般沖出去,在鎮子上找她,沒有人見過她,他追出鎮子,連著跑了幾十公里卻都沒有見到她的蹤影,他又返回少林寺,悄悄潛伏在少林寺下三天打聽她的下落,可是她根本沒有到過少林。
白顧惜心中最大的痛就是月兒的死,如果可以找到月兒,哪怕只是一具尸體,想必白顧惜也定會回來,想到這里,顧無介仿佛看到了希望,他趁夜潛入少林寺,請求慧眼的幫助,讓慧眼為他望風,可以讓他到崖下去找月兒的尸體。
慧眼幾乎沒有猶豫便答應了,他借口要在懸崖邊打坐練習定力,不想被打擾支走巡夜的弟子。
少林寺弟子不看重生死,況且眉傅大師內功深厚,若他未死,必然會自行回來,若是他沒有自行回來,憑這些弟子去也無用,所以自他們掉下懸崖后,少林寺并未派人下去搜尋。
顧無介從山下帶了幾捆麻繩來,為防他天亮上不來被人發現,他便往下爬了一段,然后將麻繩綁在一根粗壯的枝干上,再綁在身上懸下去。
他在山下找了一天,從天黑找到天亮,又從天亮找到天黑,只發現了幾片碎衣角,一些干涸的血跡,其他都未發現,他不死心的在丈余厚的爛葉里翻找,最后找到幾塊骨頭,卻不像是人骨,看來這里是有野獸出沒,若真是如此,那只怕尸體都沒有了。
到了天黑,他便順著繩子爬了上去。
這崖邊荊棘叢生,即便是如他一般小心翼翼的躲避著還是被荊棘刮破了衣服,身上也四處都是血口子,眉傅大師與風瀟雨月兒從這里墜下去,只怕也被割的體無完膚,再加上這懸崖如此之深,必定摔的血肉模糊,不要說生還,怕是骨頭也沒了。
慧眼還等在崖邊,見他空手上來,已經猜到大半,也沒有多問,便道:“顧長老若是死心了,便盡早下山去吧,方丈已經懷疑貧僧這一日的作為,怕是很快就會有所察覺,若是讓方丈發現顧長老竟潛入少林寺,對兩派交好也有所不利。”
顧無介心灰意冷,對慧眼拜別,走了幾步又返了回來問慧眼道:“慧眼師父可知惜兒會去哪里?”
慧眼怔了一怔,“顧長老這話倒問的奇怪,白姑娘是顧長老的夫人,顧長老既不知,貧僧又如何得知。”
顧無介心中苦笑,他竟然有些嫉妒慧眼,他與惜兒同處了兩年,慧眼可以為了惜兒不惜觸犯寺規,替她照顧月兒,他與惜兒不過共處了幾個月而已。
轉念再想,慧眼是出家之人,怎么會動私情,他是想惜兒想瘋了,所以才有這些胡思亂想,對慧眼欠了欠便下山去了。
慧眼目送他下山,淡淡說了一句,“枉費白姑娘愛你之深,她除了花鏡宮還能去哪里。”
白顧惜一路漫無目的的走著,不知不覺十幾日后竟然到了華山腳下,她在華山腳下逗留了十來日,竟沒有見到顧無介,心中好笑,他既是華山長老,又不是小弟子,自然不會日日下山來,更不要說碰見。
華山腳下有許多弟子都見過她,白顧惜一面想見到顧無介,一面又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在這里,矛盾之下最后決定暫時離開,又游蕩了許多日,抬頭間竟已到了少林山下,不禁落下淚來,不知少林有沒有派人去找尋眉傅大師與月兒的尸體,有沒有安葬他們。
她在少林山下一處偏僻的地方住下來,日日徘徊在集市上,希望可以聽到些許少林寺的消息,但半月過去,他沒有聽到任何與眉傅大師有關的消息。
這日白顧惜如往常一般坐在茶棚的角落里喝茶,順帶聽聽消息,卻無意間看到了青門的人,青門的人在集市上買了些東西,繼而向村子的方向走去,白顧惜心下疑惑,風瀟雨同眉傅大師一起掉入崖下,怕也是兇多吉少,青門此刻該是內斗的時候,怎么還會出現在少林山下,便跟了過去。
白顧惜跟著他們走的極慢,他們似乎是有意放慢腳步,白顧惜想,我已經是孤家寡人一個,還在意什么生死,若是死在青門殺手的手里倒也好,還了風瀟雨一個人情,還可以去陪著月兒,便毫不畏懼的跟去了。
青門的人進了一個村子后就不見了蹤影,白顧惜這幾個月來因傷心過度,并未用心養傷,得過且過,所以內傷一直未好,也追不上他們,但想他們既然就在這村子里,想必也走不遠,不如找找,或許會有線索。
這處村子不大,卻很熱鬧,來來往往人流很多,白顧惜四處漫無目的的走著,突然在一處草房的院子門口看到一個身穿紅衣的小女孩,那女孩頭上扎著兩個圓嘟嘟的發髻,分別掛了一條吊穗,那女孩手里拿著一把匕首在挖坑,發髻上的吊穗擋住了眼睛,她便用肉囊的小手撥開,繼續挖,她顯然已經挖了很久,滿頭大汗,臉頰紅彤彤的,但卻并未放棄,還在一直挖,白顧惜腳步發軟的一步步走過去。
那女孩還不太會說話,嘴里嘟嘟囔囔,卻聽不懂在說什么,白顧惜輕輕叫了聲,“月兒。”
那女孩聽到聲音抬起頭來,因許久的勞作,她的眼睛異常明亮,臉頰紅撲撲的,發髻上的紅色吊墜掛在臉頰上,襯得她皮膚白皙,吹彈可破,那女孩抬起頭只看了一眼,大叫一聲‘娘親’就向白顧惜身上撲來,她看起來小小一只,不過幾月未見,但她跑起來步履穩健,已經不再是搖搖晃晃的模樣,個頭也長到了白顧惜大腿處,就抱著白顧惜的大腿,仰頭看她,“娘親,娘親。”
她還不太會說話,除了娘親兩個字聽的真切,其他的都不大聽得懂。
白顧惜心酸不已,又開心,竟喜極而泣,抱著她仔細的看,把她身上上下都檢查了一遍,并未受傷,安好無恙。
月兒也不哭,就是抱著白顧惜一直笑,白顧惜也抱著她笑,問了許多,但月兒也答不出什么來,便不再問了。
抱著月兒在門口坐了一會兒,聽到身后有腳步聲出來,白顧惜雖未回頭,卻也猜到了來人是誰。
“好久不見,不進來喝杯茶水?”
白顧惜回頭看去,在看清來人時心中大驚,卻并未露出太多疑惑,跟著他進了草屋里。
這草屋看起來雖不起眼,但屋內卻大相徑庭,布置的相當華麗,與外邊如兩個世界一般,白顧惜環顧一周在紅木桌前坐了下來。
風瀟雨親自去沏茶,月兒蹲在白顧惜腳下玩耍,白顧惜看了眼月兒欣喜不已,再向風瀟雨看去,不禁悲從中來。
風瀟雨的的右腿斷了,但他輕功卓絕,所以并不影響行動,只是看起來總是怪怪的,臉上有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從疤痕的形狀看來,定是掉下懸崖之時被刮傷,傷的不輕,所以無法痊愈,他不再穿的白衣,而是一身黑衫,面目冷峻,也不似從前那般喜歡玩鬧。
“眉傅大師呢?”白顧惜問,也為了緩和一下這個奇奇怪怪的氣氛。
風瀟雨為她斟了一杯茶,恍若于己無關試的說道:“死了。”
白顧惜送到嘴邊的茶杯頓住了,她知道風瀟雨沒有說謊,從他的神態可以看得出來,他不再是之前那個風瀟雨,也沒有必要騙她。
風瀟雨繼續說道:“那日掉下懸崖,本來我們都必死無疑,但眉傅大師為了救我與你的女兒,在快要墜地的時候,用內力鼓動崖下的樹枝接住我們,而他墊在下面,強大的下墜速度加上枝干的反彈,當即便折斷了他的雙腿以及肋骨,眉傅大師有用自己的身體接住了我,但我還是不能避免的折斷了右腿,眉傅大師卻難敵這突如其來的三股力道,全身筋脈盡斷,即便如此,眉傅大師還是用高深的內力撐了足足兩個時辰,而后安然圓寂。”
月兒雖然經歷了生死瞬間,但她始終都在風瀟雨的懷抱中,未受半點傷害,所以渾然不知眉傅大師其實是為救她而死,如果風瀟雨也死在了崖下,那月兒獨自一人必然死路一條,因此眉傅大師才同時救了風瀟雨,一切都是為了她。
“眉傅大師的遺骨呢?”
“我本想帶眉傅大師回少林寺安葬,但無奈我右腿已廢,崖下又地勢險要,野狼出沒,為了保證我和你的女兒可以活著離開,我只好將眉傅大師就地掩埋。”
白顧惜抹了眼角滲出來的幾滴眼淚,“月兒,隨娘親來。”
白顧惜將月兒帶至院中,對著少林寺達摩殿的方向,對她道:“月兒,你記住那個方向,以后每年眉傅大師的忌日,你都要對著那個方向行叩拜大禮,答謝救命之恩。”
月兒小小年歲自然不懂白顧惜在說些什么,但她相信娘親,既是娘親讓她磕頭她磕便是了,便朝著達摩殿的方向深深磕了三個頭,白顧惜這才欣慰一些。
二月里大雪紛飛,山道上林子間盡是白雪覆蓋,蒼茫大地間只看得到銀白一片,渺無人煙。
一紅一白兩道身影悠然的踩著嘎吱嘎吱響的白雪向山頂走去。
一個略帶些稚嫩的聲音問道:“娘親,爹爹不是在那邊嗎,爹爹沒有我和娘親一樣的頭發,每次下雪爹爹就不出門了,因為怕冷,嘻嘻,但是我想看雪,爹爹都陪我去的。”
白顧惜衣裳的人回過頭順著手指方向看去,那是少林寺的方向,?笑了笑沒有說話。
過了會兒,身穿紅色衣裳的小女孩問道:“娘親,我們這是要去哪里呀,不去找爹爹嗎?”
白色衣裳的人抬頭看了眼山峰,她們已經走了兩個時辰,腳步很慢,卻很享受走的每一步,山峰上一座座連綿的宮宇抬手即可觸到,白色衣裳的人道:“我們就是要去找爹爹,你的爹爹,他就在那里。”
紅色衣裳的小女孩抬頭看去,露出疑惑的表情,“那里,是哪里?”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