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文照聽得癡了,喃喃地念道:“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十常八九!——人生譬若朝露,君何自苦若是?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不要臉忽地道:“其實閔老三性情雖然偏激了些,耳根子又軟,那五陵譜卻一定不是他偷的,他只不過是被人利用罷了,只怕他死也不會明白!”
俞文照哼了一聲:“難道你就明白了么?”
不要臉慘然一笑:“不錯,我雖比他聰明得多,但事情過了三十來年,我卻始終都還是沒明白,要是沒有見著你,我這一世只怕也不可能弄明白的。”
俞文照笑道:“你也不必拍我馬屁,你們所有人的事情,老子總都要弄明白的,老子總要那些居心險惡的家伙倒他媽十八輩祖宗的大霉,給你們出了心里的冤氣和怨氣!”說到最后怨氣兩個字時,俞文照臉上雖還帶著笑,眼里卻泛出了怨毒之極的光芒。
不要臉點點頭,斜倚著石壁閉上了眼。
俞文照打了個呵欠,又伸了伸懶腰,嘆了口氣道:“春來不是讀書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秋有蚊子冬又冷,收拾書包好過年!還是早些睡覺養足了氣力再說罷,雖然后天才到終南山,但鬼才知道明天那閔老三弄得出來些什么花樣呢!”
不要臉沒有再接口說話,他已經輕輕地在打鼾了。
※※※
鄧老財是終南山下的一個財主,他已快到六十了,都還沒有兒子,聽了鎮上胡半仙的鬼話,上了太乙道觀向三清神像許了大愿,若是自己得了兒子,非但四時八節都要給道觀里的道人做身新的道袍,拿出一頃田來做道觀的香油錢,等得孩子三歲了之后還要叫他道鐘南派里來寄名出家,果然去年初許下了愿,次年八月他買來不到兩年的第三房小妾就給他生了個兒子。
鄧老財歡喜得既了不得也不得了,等得孩子滿了月,就真的把一頃田的文契送到了太乙道觀里,臘月初三這一天,他還親自帶人抬著香花紙錢酒禮三牲要去拜謝還愿。
鄧家一行人吹打著細樂放著鞭炮行到終南派的山門口時,卻只看到終南派的山門緊緊關著,猴跳著作前引的胡半仙顯然是想不到教觀里的人居然都快到巳時了,竟還沒開山門,呆了一呆,連忙快步小跑著到得門前,拉起門環在門上叩響了起來。
胡半仙叩了半天,門內卻什么反應都沒有,直到鄧老財一行人也到了門口,里面還是沒有聲音。
鄧老財道:“胡半仙,怎么觀里的道爺們還不開山門?我們這一路走來,吹吹打打地,他們應該早就聽到了的呀?”
胡半仙捋了捋山羊胡子,苦笑道:“鄧老爺,小的哪里知道?難道觀里的道爺們全都離開了?但總也應該留下幾個小道士看家才是呀!何況前天晚掌燈時分上小的收了攤之后是親自上來跟他們說過你老人家要來還愿的,他們不可能不知道呀!”
鄧老財回頭道:“趙班主,你們先停下來不要再吹了,聽聽里面的動靜。”
果然細樂停了下來,果盤盒子三牲祭禮也放到了地上,鄧老財道:“老胡呀,你再敲敲門。”
胡半仙連忙又叩動了門環,這一回他敲得更重了,但叩了半天,里面還是沒有人來開門,甚至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胡半仙忍不住向內大聲叫道:“喂,里面有人么?清云小道士,你可在里面么,快些來開門,山下鄧老爺來還愿了。”
里面還是沒有動靜,胡半仙大叫道:“玄空道長,玄空道長,你老快些請開了山門罷。小的是鎮上擺卦攤的小胡呀!”
胡半仙耳朵在門縫里聽了一會,還是沒有聲響,忍不住拍門大叫:“玄貞觀主、玄貞觀主,請……”他萬萬想不到那山門并沒有從里面拴上,他這一拍拍得重了些,那門應手就開了三寸寬的一道縫。
胡半仙吃了一驚,看著鄧老財。
鄧老財也是驚疑不定,道:“我們進去看看!”
門被推開了,細樂沒有再吹起來,也沒有人放鞭炮了,胡半仙推開門,就看到前面終南派道人們的練武場上已經灑落了許多的枯葉,前殿的門也是緊閉著的,眾人莫名地打了個寒戰,只覺了昔日生機勃發的終南山太乙道觀里在空空蕩蕩的空蕩中有著不祥的陰森之氣。
鄧老財叫人把東西抬進來放在地上,帶著幾個人去推前殿的大門。
門開了,呂祖神像前的供桌上擺著幾盤果子,而四時不絕香火的香爐里卻只是插著燃燒過香燭的殘棍,全沒了裊了的香煙升騰。功德箱上歪歪斜斜地放著個黃紙的功德簿,一支細筆架在一個山石鑿的墨盤上,筆干得硬了,墨盤里也只有貼底的一點點墨,神像之前一排擺了十幾個薄團,呂祖殿前還是沒有半點的人蹤。
胡半仙伸手晃了晃那個功德箱,里面傳來了細碎銀子和銅錢的響動,鄧老財已是喝道:“怎的,你打主意都打到太乙觀來了么?”鐘南派是太乙道觀里道人出去行走江湖時在江湖上用的稱呼,但附近的百姓卻根本不管什么江湖恩怨,知道觀里的道士是太乙教的,就稱為太乙觀。
胡半仙嚇了一跳,連忙道:“小的哪敢?不過是看看這里莫非是遭了賊了?”
鄧老財喝道:“胡說!太乙觀里的道長們武功高強,還會怕什么毛賊么?”
胡半仙呆了呆,道:“是是是,小的胡說,那么小的帶幾位府上的二爺們去三清殿看看好不?”
鄧老財點點頭,指了四個家人出來:“你們到后面看看!”
本來前面倚崖而建的呂祖前殿只是一個配殿,只有三清殿一少半的規模,右邊就是一片六七丈高的山崖,胡半仙遲疑著,也跟著四個鄧家的家人繞過前殿,從左面的游廊走向后殿。
一個小廝把功德箱前一條凳子拿來,鄧老財剛剛坐下,就聽到了胡半仙和幾個家人殺豬也似地一陣慘聲尖叫。
那尖叫的聲音極為慘厲,鄧老財嚇得肥蠢的身子向后就倒,好那戲班里一個吹嗩吶的瘦子一把扶住了他:“鄧老爺小心。”
鄧老財也顧不得這些了,叫道:“我們快些去看看,后面發生了什么事!”
眾人擁著鄧老才剛剛轉上走廊,就看到了五個人在前面呆呆地呆著,臉上神色驚恐之極,身子也不住地打著抖顯然是見了到什么可怕的事情。
眾人戰戰兢兢硬著膽子走上去,也全呆住了,渾身發顫,半張著嘴說不出話來,鄧老財身上穿了好幾層的厚襖子,外面還是一件虎皮做的大衣,也還是擋不住身上的寒意。
胡半仙終于受不了了,眼一翻白,人就倒了下去,一股臭氣傳了出來,他竟是嚇得屎尿齊流,昏死過去了,戲班子的幾個吹打手們腳下也是發軟,忍不住跪倒下來。
鄧老財主人雖肥胖,但好歹當年木華黎西取秦晉奪了金國大半國土之時也做過幾天元兵的百戶,畢竟見過些陣仗,三清殿前場子里雖是形勢驚心動魄,但卻還能忍得住。
三清殿前的場子里面,齊齊整整地擺了幾排道人一百多具死尸,每一個道人的項上都有一條極深的刀痕,滿地的血水已經凝結成了黑塊,不但有看守山門的小道童,還有太乙道觀的觀主,其余的都是鐘南派太乙觀里的弟子,甚至連那十一個火工廚子掃地挑水種菜的道人也在其中。
眾人也不是沒見過死人,那鄧老財本就是不滿金人統治抱著寧可喂狼也不喂狗的心思才投到木華黎手下的,雖沒真打過什么大仗,但總也見過些場面,但他卻知道終南山太乙觀里這些道人的武功極高,遠非那些戰場拼命的普通兵卒可比的,竟然盡數在無聲無息之間就被人全都殺死在廣場上整整齊齊地擺好了,只怕那也是鬼神才能做得到的。
眾人面面相覷,臉色慘白,正在發呆,卻只聽得嗖嗖幾聲風響,身邊微風輕動處,終南派眾人尸首之間已是多了幾個裝束得一模一樣的老頭子和幾個中年漢子。
鄧老財想要說話,卻只覺喉頭發干,出不了聲,卻聽一老頭子道:“屈老二,你看這些道士是不是他們下的手?”
七十九疑神疑鬼
一個老頭子道:“閔老三死前說過,戚老六跟那小鬼要到終南山來,除了他們,還有什么人?而且就算有別人跟終南派有這樣的深仇大恨,又有什么人有這樣的本事能算計得終南派上下竟無一人有還手之力?”
兩個中年漢子向各處搜尋,一個老頭子俯身看了幾個道人的死尸道:“看來終南派的這幫牛鼻子是先中了戚老六和那小鬼的暗算被點了穴道之后提到這里排得齊整了才一人一刀割斷了他們的喉管和項上大脈的。”
屈老二忽地道:“辛氏兄弟,你們怎么看!”
辛氏兄弟相視一眼,一人淡淡地道:“我們學的本就只是機關埋伏,這些刑訊查案的勾當,二哥真想要弄清,何不去找六扇門里的仵作來?”
一個中年漢子揚目四顧,忽地道:“夏八叔說得不錯,果然是他們!”
眾人順著他的眼光看去,這才見到廣場上一個大旗桿上掛著尺來寬一丈多長的白布,濃墨寫著:“鬼愁谷十三惡人敬上”九個大字。
屈老二冷笑:“戚老六他們好大的膽子,這二十幾年來我們一直都找不著他倒也罷了,現在既然被我們踩著了尾巴,他還能飛上天去么?游老大,我們現在怎么辦?”
一個中年漢子道:“屈師叔還用得著問么?自然是我們都到太陰山鬼愁谷去找那叛徒戚自為了。師伯,你說可是么?”
那個叫游老大的老頭子搖搖頭:“鬼愁谷里的那幫人并不好斗,我們不能以客犯主,乘著那小鬼中了老三的暗器,雖然當時就服下了解藥,但也不是十天之內就能痊愈的,戚老六一定不敢走得太快,他們兩人也必定還沒有走得太遠,我們務要晝夜兼程,追上他們!”
這時,兩個四下搜尋的中年漢子已是回到了三清殿前:“師父,果然戚自為和那小鬼把終南派殺得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
游老大冷笑:“戚老六的心機何等厲害,既然處心積慮要對付終南派,怎又會放過一個人?”道:“李然,你快些騎著飛龍駒抄到華山,不光你九師叔他們在那里,還有昆侖派的楊平和曾智也都在,你要叫他們事先堵住了路口,我們隨后就趕去,不許放他們跑了。”
一個三十六七歲的漢子應了聲:“是,弟子領命!”
辛氏兄弟齊聲道:“老大,我們跟在李然后面,算是第二撥人罷。若是孫老九他們吃緊,我們的正直墨斗也好打個接應!”
游老大道:“我正有此意,我們剩下的人也會盡快趕到,給他們來個前堵后追,這機會也只有這一次罷了,不可失去。你們去罷!”
三人出去了,屈老二忽地又道:“老大,反正少林寺一役之后,鬼愁谷那幫家伙已是把武林中人都得罪光了,不如小弟再去找幾個人來幫手怎樣?”
游老大哼了一聲:“你以為這法子好么?你也不好生想想,那幫人恨的是鬼愁谷所有的人,只能殺了戚老六跟那小鬼,又有什么用,除非誰真有那本事把鬼愁谷一舉蕩平了,武林中人才肯出力,不然日后鬼愁谷那些人報仇起來,誰受得了?上次偷襲少林寺,他們也只帶了幾百個人來燒少室山下面的那個鎮子,上山殺人放火的卻不過只是幾大惡人加上丁高天他們十來個人罷了,就能殺得少林寺天翻地覆,血流成河,堂堂少林寺都如此,天下又有什么人是他們不敢惹的?你叫他們出手對付戚老六和那小鬼,簡直跟叫他們去送死一樣!而我們卻不同了,只要戚老六一死,世上就再沒有人能知道本門的密秘,就是鬼愁谷里那幫惡賊跺斷了腳氣炸了肺也休想找得著我們!”
屈老二被那游老大當著后輩的面狠訓了一頓,垂頭不語,只是他低下了頭,游老大也看不到他鐵青的臉色。
游老大又轉眼看著前來還愿的鄧老財一行人,冷冷地道:“你們是山下的人么?”
鄧老財主陪笑道:“好教老哥得知,小弟等人正是住在這終南山下的,不知你老哥有什么差遣?”
游老頭道:“我們倒也沒有什么事情是要你去做的,只是日后武林朋友們問起來,你們卻是全都看見了的,是鬼愁谷十三惡人把終南派上下一百七十一個人全數殺光滅門的,可不干我們的事情!還要叫他們小心防著鬼愁谷的人暗下毒手!”
鄧老財連連點頭:“是是是,小弟早清楚了,是一個叫戚自為的老賊和一個小賊害死玄貞道長太乙道觀里所有人的。”
那個游老大又道:“你可要記得下手惡賊的來歷了,他們就是上個月偷襲了少林寺的鬼愁谷里的惡賊!若有人問你是聽什么人說的這事,你就說是鬼手魯班門下大弟子游一言親口跟你說的,老夫就是游一言。”
鄧老財連忙道:“小弟記得了。游老哥你放心就是。”
游一言點點頭,向自己同門中人道:“我們走!”
還愿的眾人呆呆地看著游一言一行十幾個人離開,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游一言帶著眾人從后山小路走下去,一個中年漢子問道:“大師伯,我們現在上哪里去?”
游一言道:“你們先不忙說話,我們找個僻靜地方,我有事情跟你們說!”
那個夏老八道:“我剛才看到不遠就有個半山亭子,就去那里說話罷。”
游一言聽計從一行人走了一盞茶時間,果然找到了那個亭子,亭子里頭石桌上刻著一幅圍棋的棋盤,早有兩個中年漢子先跑到亭子里頭,把棋桌石凳擦干凈了,雖然幾個老頭子座下后還有三四個石凳,那些中年卻沒有一個敢坐的。
游一言道:“少寒、阿武,你們去外面把風,若有人來了,咳嗽為號。”
兩個中年漢子應了聲,躬身退出亭子,站到了小路口。
屈老二忍不住道:“老大,你要說什么?”
游一言又看了看四周,道:“現在在這里的人都沒有問題,那我就把我的想法說出來了。你們可還記得昨天閔老三說過的話么?”
屈老二怔了怔:“老大你是說的——?”
“戚老六根本就不會昆侖七絕劍,雖然他并沒有出手,但他身上根本連劍都沒有帶。”游一言冷冷地道:“他只跟一個小鬼總其兩個人到終南山上來滅終南派的滿門,怎么可能不帶自己最得心應手的兵器?換成你們中的任意一個人,都不可能這樣做,更何況戚老六在到終南山來之前,根本不知道我們已是綴上他了,別的我不敢說,虎子他們入門之時,戚老六已經逃跑了,不知他的為人,但我們師兄弟們卻跟他相處了那么久,你們想想,以他行事之周密,怎能犯這樣的大忌?”
夏老八忍不住道:“大師兄,你是怎樣的看法?”
游一言沉聲道:“當年歐陽道德說他五陵譜被盜的那天是四月十七,那一天雖然戚老六不在山上,但是彭老五、孫九、周天行和墨斗兄弟也都沒有跟我們在一起的!”
眾人聽得神色一凜,都屏住了氣聽那游老大說話。
“當時我們所有的人都認定是老六干的,因為他偷了銀子給阿琴,而師父又把阿琴送給了歐陽道德。”游一言冷冷地道,“你們當時就沒有一點點地懷疑么?”
夏老八道:“其實當時事情發生之時,小弟本也有些疑心的,那五陵譜既是牽系了昆侖派絕技七絕劍劍法的下落,歐陽老頭子就算是沒辦法找出劍譜來,但也必定要收藏得極是嚴密的,自從丟失銀子、師父把阿琴送給那老頭子之后,師父一直都不許六師兄離開本門半步,雖然那次戚老六稟報師父說是要回去給他爹娘上墳才有機會離開,六哥怎么可能在短短的兩天之內就把那五陵譜從歐陽老頭那里偷出來?這話小弟跟四師兄也曾提過,但又忙著追查六哥要以本門的門規處置,就并沒有想得太深。”
游一言一怔:“這些話你們怎的不早跟我說?”隨即苦笑,“其實當時你們若跟我說了我也未必會信,直到昨天老三說起戚老六身上并沒有帶劍,我才把以往的疑點想了一下子。因為老三本就是死在老六和那小鬼手里頭的,他根本就沒有理由說老六的好話。”
這時,一個老頭子冷哼了一聲,游一言道:“老四,你哼什么鬼!”
那老頭淡淡地道:“你們只想到了戚自為并沒有得到昆侖七絕劍的劍法才沒有帶劍的一種可能,卻有沒有再想過另一種可能性?”
屈老二怔了怔:“張老四,你想說什么?”
那老頭子搖搖頭,嘆了口氣:“其實我也希望事情并沒有我想的那么糟,我只是想到了,一個大高手練便到了一定的境界,雖然看來手里沒有劍,但信手拈來,萬物都是他的劍,而且最可怕的是無劍勝于有劍。若真是這樣子的話,我張清平倒情愿是這二三十年來我們一直都錯怪的老六了。”
一個侍立在那張老四身后的中年漢子道:“師父,什么是無劍勝有劍?”
張清平喝道:“大人說話,你小孩子插什么嘴?閉嘴!我們在說正事,你卻作什么清秋大夢,還妄想練到那樣的地步么?”
那問話的漢子呆呆地臉紅過耳,不敢作聲了。
屈老二陰陽怪氣地道:“老六怎有那本事練得那樣出神入化的境界?他人雖聰明,但那樣的人最難的就是心無旁騖,其實當時我們倒都當真有些冒失了,不該一見著他連話都不說就要下手殺他的,好歹也該問他幾句話再說的。其實不管那事是不是老六做的,師父他畢竟已是叫我們把他父母的骸骨都挖了起來銼骨揚灰了,這個梁子就再也無法解開的。跟鬼愁谷那幫家伙作對的,連少林寺那樣威鎮天下的名門大派都倒了八輩子大霉,這次他們挑了終南山,說不定下一回,戚老六就領著鬼愁谷的人上瑯琊山來找我們報仇了。不管怎樣,我們毀了他父母的遺骨,這決不是什么誤會,天下也絕沒有人能解釋得開。以我看,就算我們是冤枉了老六,那也只能一錯到底了,真要查當年那事的真相,也必須要等對付過了戚老六再說!”
那姓夏的老八也忍不住哼了一聲。
屈老二怒道:“老八,你又哼什么鬼?”
那老頭子夏老八抬頭仰看著天上:“沒什么意思,小弟剛好有些不舒服!”
張清平忽地也陰陽怪氣地接口說道:“不錯,二師哥,老八那樣子看來好像真是不太舒服,他又沒得到師父臨終前留下的神機圖,怎么舒服得起來?”
八十魯班門徒
亭子里頭的幾個中年漢子忍不住都變了臉色,他們本是后輩,一聽得長輩們居然當著后輩的面就勾心斗角了起來,也實在沒有一個人能沉得住氣,但卻也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游一言冷冷地道:“你們是來聽我說話的,還是來這里吵架的?”
他一說話,聲音并不大,但卻極清晰地傳手了各人的耳里,眾人都知道他這樣說話,必定是也在生氣了,于是就都靜了下來,夏老八道:“小弟們自然是聽大師兄說話的。”
游一言冷冷地道:“那你們就給我閉嘴!”
游一言冷冷地道:“雖然我在師父面前立誓要殺死叛徒戚自為清理門戶之后才接掌本門,但你們做事總也要聽我的話。我不管你們私下里怎么斗,但兄弟鬩墻,外御其辱。你們給我記著兩件事,一:無論怎樣,戚老六總是本門的叛徒,本門弟子必須將其清理鏟除,可以不擇任何手段,你們誰都不許忘了。”
眾人見他端出了掌門人的身份,不覺躬身道:“弟子領命!”
游一言道:“其二,今天之事只許我們這里聽見的人知道,再不許向任何人提起,因為我能確信你們是根本就沒有嫌疑的,但走露風聲的人,我必定門規重罰他!”
雖然鬼手魯班門下的那閔老三沒想到俞文照中了毒之后在第四天就已把毒性全都逼了出來,俞文照已是能行走如常了,但他卻還是削了根木棍,剝去了樹皮,刮得棍上毛剌全無,拿在手里拄著,走路還是裝出一瘸一拐的樣子,終南派的人雖也得知了河南少林被鬼愁谷十三惡人襲擊,死傷極重,連少林寺的方丈都身受重傷而圓寂,但一聽得十三惡人已回鬼愁谷了,實在是以為十三惡人傷得也極重,這一躲回鬼愁谷里,養好傷勢再計劃下一次對付其他門派那必然要有極長的一段時間——本來十二惡人肯蜇伏六年不出,下一次的下手報復等的時間長些,也并不能算是終南派的人錯了。但是俞文照實在是不照常理出牌,本來十幾個人上少林寺去殺人都已是以少擊眾,雖一時得手,卻也不足為訓的,就算有人想得到十三惡人會馬上動手,也絕沒有人想得到鬼愁谷放著武當崆峒這樣的大敵不殺上門去,居然卻對并不怎樣有實力鋒頭也并不怎樣強健的終南派太乙觀出手,而且頭一次畢竟還有幾百人一路接應,這一次俞文照就只和不要臉兩個人就敢找上終南山去,卻實在是連神仙都未必想得到的事情。
那天晚上,玄貞正和兩個同輩師兄弟在自己的云房里商量著怎樣應對鬼愁谷的事情,就聽見門上響起了叩門聲,一個少年的聲音笑嘻嘻地隔門問道:“里面有人么?”
玄靈道人還以為是觀里的小道士在鬧著玩,喝道:“外面是什么人?快些回房去,休得在此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