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個人被丁高天長劍剌入心口時,俞文照連連嘆息:“可惜了,怎么不見苦瓜臉再用出那一套醉拳來打?”
石掏膽冷冷地道:“因為我沒喝酒。”
俞文照笑道:“那以后老子可要想法多灌你幾壇子酒才是。”
石掏膽道:“我戒了,以后也再不喝了!”
俞文照發起怔來:“那老子也沒辦法了。算了,這事以后再說,皇帝不是還沒定下局面么?走,我們瞧瞧去。”
丁七郎忍不住道:“若是小祖宗你肯出手拿下晉王那韃子,那只怕大事早就完了,說不定此時皇帝都在請我們喝酒了。”
俞文照嘆了口氣:“這你就不懂了,晉王那韃子萬萬是斗不過皇帝的,反正都是死,老子何苦要他死得痛快,反倒便宜了他?讓他到處跑,他總也跑不出這皇宮,你擔心什么?你沒聽過一句話么?”
丁七郎問道:“什么話?”
俞文照道:“那句話就是:勞心者治人,勞力者受制于人——我再加上一些,心力兼勞者,無人可治制!你好好地想想,像老子武功么高,人又聰明絕頂,只憑那韃子,還要勞動老子親自出手抓了他去皇帝面前請功么?”
丁七郎聽得似懂非懂,苦得那臉比石掏膽吞了苦膽還難看:“哦,原來是這樣么?”
這時,楚云天跟仲揚也走了過來:“不要臉的那些連弩箭匣果然厲害,在下帶著一千兵,跟仲幫主就硬是扼住了晉王從上都密秘調集的三千人,剛才都奇將軍再一派人策應,那些叛軍就亂了陣腳,敗了下去。”
俞文照打了個呵欠:“那倒的確是不要臉有一手,但你們皇帝用兵也很厲害呀!”
楚云天聽得心頭一緊,自己總管皇宮護衛之職,忽必烈調動上萬兵馬防衛皇宮,而自己事前竟連一點都不知情,楚云天也是事到臨機才聽了忽必烈的布置才得到護衛皇宮的一部份兵權,其間布置之周密機密,若非才智卓絕之人,萬萬不能如此操縱如意得像是盤上奕棋、運臂使指,心頭也不覺駭然,暗暗地道:“我只道皇上已是極為倚重我了,不想他竟還有后手,連我都瞞得這么緊法。”嘴里卻道:“皇上再怎么說也是馬上得的江山,若不是用兵如神,怎能叨得天眷,登極大寶終成一代令主?”
都奇道:“此時先不要說閑話了,我們還是要找出晉王來才是正事。楚先生,就麻煩你跟他們去找晉王,小將在這里還要救火,可恨晉王膽子大得竟敢這樣亂來,連皇上無數心血收集好的御書房里的器物都付于一火,他當真是不想活了。”
俞文照暗暗地都要笑得掉了下巴了,面上卻全然不動聲色:“不錯,當時我們只是防著他來開打,誰知道他竟然把御書房的火作為各處的信號,倒可惜了那書房里那么多的好東西!走,我們抓那狗賊去!”
此時宮闕之中兀自交兵相戰,大才子和石掏膽他們就向交戰的地方趕去,俞文照卻笨手笨腳地從樹上爬下來,桂樹的老皮擦得他臉上都脫破了皮了,到處都是血印,等得離地還有兩丈來高之時他竟一失手,直直地摔落在了地上啪一聲響,看得都奇和元兵們一個個目瞪口呆,俞文照哼哼了一會這才爬起來,臉上卻全是傻傻的傻笑,拍了拍屁股,一瘸一拐地從花園的月門處走出去,邊走嘴里還一邊抽著涼氣,仿佛他這一下竟是摔得不輕和很重!
禁宮之中雖然到處都如臨大敵,但俞文照卻通行無阻,他施施然走在皇宮大殿之間,仿佛是吃飽了飯之后閑步一般,居然還邊走邊抬頭看著天上的太陽:“原來他媽的太陽是白天才出來的,難怪老子昨天晚上一直都沒見著,害得老子差點都當是不小心用彈弓把它打下來了呢!明明我這一向身上都沒帶彈弓呢!出來就好,總算是出來了,不然老子就是跳進黃河里也洗不清了。”不知不覺之間,又進到了一個花園子里頭,看著小橋流水,俞文照伸了個懶腰,跳上了一個八角涼亭,他就躺在正對了太陽光照的瓦面上,抱頭又看起了太陽,他瞪著太陽半天都不眨眼,神情嫻定自如,好像他不是躺在稍不小心就要摔落到地上的斜瓦上,倒是睡在家里的大床上一般舒服:“‘人生自古誰不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文大老爺,能做官到你那樣大的位子上,受用得也夠了罷,就是死也值了,不能有什么想不開的。至少你還是死在敵人手里的,老子的老爹老媽卻是一天的安穩日子都沒過過,到頭還被自己救過幾次的混蛋雜種害死,到得現在也只我一個人記得他們了,你這老王八蛋呢,只怕明年的今天必然有不少的人給你燒周年紙錢,總是比我爹娘好得多了。那么你就放心的死罷,老子讓丐幫那些處心積慮想要救你的草包連你的個屁都救不出來,嘿嘿!”俞文照存心叫丁七郎出去幫丐幫的忙,就是為了要丐幫的人不對自己后來把仲揚騙進元人大牢里起疑心,仲揚滿心以為十三惡人要救出文天祥來,卻萬萬想不到俞文照和忽必烈兩相合力,逼推得晉王府的逆謀的文天祥的死刑差不多是同時進行,仲揚被十三惡人苦必設計的圈套套得穩穩又當當,不但分身無術,就是真的仲揚此時趕去法場,那也遲得太遲了,而丐幫空自請了好些隱世的高人出山,但眾人一直在等仲揚的消息和命令,那更萬萬不可能輕動。
俞文照越想越是得意,忍不住顛三倒四地念起詩來:“日照香爐生紫煙,千里江陵一日還——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
博羅本來親自就監刑,文天祥剛一行刑,忽地馬蹄飛奔直闖,博羅眾人先還以為是有人來劫法場了,細細看時,卻是耶律賢一路疾馳,老元的百姓們便分開兩旁,耶律賢遠遠地高呼道:“刀下留人!皇上有旨,著令緩刑!”
耶律賢到得法場邊上時,這才見到博羅率眾官正向文天祥的尸身行禮起身,愣了一愣:“我終于還是慢了些!”
博羅迎上去:“怎的?皇上又改變主意了?”
耶律賢跌足嘆息:“我來遲了,皇上叫我來傳旨勿殺,下官倒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那么樞相大人跟下官一起去見皇上復命罷!”
博羅點點頭:“好,我跟你去。”
耶律賢也不下馬:“快些!”
博羅道:“且慢,下官還要拿了文丞相的衣帶贊去呈交皇上——此人刑前只是說了‘吾事畢了’四個字,向南面拜了幾拜,這才就刑。死前留了一篇短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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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人聲喧嚷,俞文照瞇起了眼,細聽之下,竟還是仲揚楚云天和石掏膽眾人,叛軍已是被全數殺了,但總不見晉王的蹤跡,還在到處亂找。俞文照卻不起身,反倒蹺起腳,雙手環枕了頭曬著太陽,一任眾人紛亂。丁七郎放開了喉嚨叫他,他又瞇起了眼硬是當作沒聽見。
不一會,各處都知道失去了晉王的下落,于是又都到處亂找,逐漸地到了這個園子里頭。
仲揚最先找到這個地方,他一進了花園便躍到荷池里假山頂上,四下張望,卻一眼就看到了還在喃喃念著“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俞文照,怔了怔:“你在這里?他們還到處在找你。”
俞文照像是嚇了一跳般吃了一驚,險些跌落下來,卻好在右手掛住了那涼亭的一角,這才張開眼呆呆地看著仲揚:“天亮了么?你們吃了飯么?我不餓,你們不必管我!”
肚子痛也趕了來:“老大,你還是要吃點東西才好的。”
俞文照一看到他們居然也來了,跳起來就問:“你們怎么來了,皇帝呢!”
四十三逼出
肚子痛一臉的怪笑:“老大你不知道,酸丁早就問假慈悲要了一點點心說是要請皇帝先填填肚子,不然餓著了他那可不好了,而假慈悲真他媽的是個壞蛋,以為酸丁問他要東西是自己吃的,就在那包點心里頭下了毒藥,酸丁什么都不知道就拿給皇帝吃了,這時候皇帝正在肚子痛呢,那可糟得很。”
肚子痛說話亂七八糟得狗屁不通,仲揚聽得好氣又好笑,但也暗暗心驚:“果然十三惡人沒有一是省油的燈,竟敢給忽必烈下毒。這忽必烈也當真厲害,竟然就敢把有毒的點心吃下去,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氣魄和膽識!”
俞文照擺擺手道:“那現在怎樣了?”
仲揚接口道:“天剛要亮的時候,果然就有一隊叛軍要來殺皇帝,不想忽必烈早設下了伏兵,反倒那那一幫叛軍全殺光了。只是當時明明忽必烈大可留些活口來跟晉王對質的,他卻下令一個都不留,倒不知他打的是什么算盤。”
俞文照冷笑:“皇帝的算盤你不知道,我卻知道。我先問你,晉王要想篡位,忽必烈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那還用你問么?”仲揚實在是想不到俞文照居然問出了這樣一句廢話,皺皺眉,冷冷地道。
俞文照又問:“那好,我再問你,漢人是不是有句話叫家丑不可外揚?”
仲揚一怔:“你是說他本就不想把這事聲張出去?”
俞文照冷笑:“你說聲張了此事,對皇帝有什么好處?”
仲揚想也不想:“那至少可以公告天下正晉王的謀反之罪!”
大才子冷哼了一聲:“晉王是什么人的兒子?”
“啊……!”仲揚怔了怔:“是蒙哥的兒子,那又……難道……?”
俞文照沒好氣地道:“你還不明白么?晉王一向都是忽必烈的心腹重臣,手下也有一幫效忠他們先帝的人在,若是皇帝跟晉王反了臉的事傳出去,那可必然又是一場大大的風波,如今他關門打狗,對外卻不動聲色,另外找些籍口宣布晉王的死事,許多的變故都可消解于無形之中。晉人《三國志》里都記載了,七路大軍伐蜀,諸葛亮應付自如,就連皇帝都全不知情,這才正是商鞅說的智者見于未萌,真真正正的高明之極,這才是大本事,你以為你們這樣打打殺殺的才是了不起么?不怕你活了一把年紀,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你懂得什么是善戰者無赫之功么?虧你還有臉問得出這么笨的話來!”
本來楚云天想要勸解的,但一聽了俞文照的說話也聽得呆了,仲揚首當其沖,如受了一記當頭棒喝,更是頭上冷汗直冒。
俞文照罵得像是來了勁:“奶奶的,還敢自居為天下第一俠義的幫派,全都他媽是狗熊它奶奶的孫子,笨得可以!也不想想,若是元人真的打起來,勿論誰贏了,真正受苦的都必然是老百姓,這兩百來年兵連禍結,你還嫌人家死的人少了么?”俞文照罵得氣不得一處出,指手劃腳唾沫亂飛,臉上也脹得通紅。
仲揚卻從沒想過這些層面的問題,被罵得話也說不出來了,身子也禁不住的發抖,滿臉都是極為沉重的惶恐,顯然震動得不小。
楚云天咳了聲:“眼下不知晉王躲到了什么地方,黎明時分叛軍犯駕時,我都還見他在叛軍之中,后來就再沒見他過了。皇上早調節器重兵把住了各處,晉王必定是藏在宮中,以外再也不可能沖出包圍的。”
俞文照瞪了楚云天一眼,卻又躺下身子睡在瓦上:“你們可知道月這里為什么沒有嫦娥么?”
后羿射日嫦娥奔月的神話眾人倒都也聽過,卻想不通此時此境他提起這事是什么用意,想想跟才他發落仲揚時先前也問的一通看似廢話的話,想來必定有他的原因,一個個只得老老實實地搖頭。
俞文照嘆了口氣:“其實我也不知道,這才問你們的。老子只敢肯定一件事,就是那女的不是跟老子私奔了,還有,晚上你們見不著太陽,那也萬萬不是老子打下來了的,要是不信的話,你們來搜我身上!”
丁高天聽得半天回不過神來,本來都以為他接著要說出什么關系重大的事來了,卻不想這小混蛋真的只不過在胡說八道,丁高天傻傻地瞪著滿是茫然的左眼。
丁七郎卻跟這小鬼打的交道時間長些,眼珠子轉了轉:“小祖宗既然都這樣說了,那必定就不關你的事了。”
俞文照一聽就高興得跳了起來:“好老丁,你真是個好人,老子還以為自己再也洗清不了這罪名了,竟然你還這么知道我,真是謝謝你。”
丁七郎陪笑道:“不客氣,不客氣,那是應該的。”
什么叫一吹一唱一搭一檔?其余十二惡人倒也罷了,趕到這園子里的元將元臣一個個聽得滿頭是霧水。
放著天大的正事不做,反倒在這花園里瞎耗,眾人實在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但此時縱有不識得這個邋遢少年的人,那也是元朝擁護忽必烈的重鎮權臣,自然也都聽說忽必烈跟一幫極為厲害的宋朝漢人合力對付晉王府的叛亂,根本沒有半分的小覷之意,眼下眾人都找晉王不到,這少年若無把握,豈能這樣閑散自若?俞文照縱是胡說八道,所有的人都只是聽著,要看他怎的把元兇巨擘找出來。
正在此時,遠遠地傳來一聲:“皇上駕到!”
御花園里的元朝文武跪了一地:“恭迎吾皇,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楚云天見鬼愁谷眾人和仲揚并不下跪,眉頭一皺,就要發作,卻被尚書廉希憲拉了一把,于是也發作不起來,伏著身子迎候忽必烈。
忽必烈身側雖擁衛著一百來人,卻并沒用車駕,只是緩步行來,到了園子里,俞文照也從停子上跳了下來,跑到皇帝面前作了個揖:“皇上好!”
忽必烈向俞文照笑道:“昨夜可辛苦了你們眾位。”
俞文照雙手一攤:“那是應該的,皇上不必客氣。怎么皇上不設早朝么?一大早就跑到這里來?”
忽必烈道:“朕今日不上朝,怎么?晉王拿到了么?”
廉希憲道:“啟奏皇上,臣等無能,到此刻叛軍已經平定,就是沒見到晉王爺下落。”
忽必烈點頭道:“果然朕這侄兒托歡真有些本事,不過廉愛卿你們倒不用自責,本來你們操心的事就太多,昨晚皇宮的防衛,全是朕一手布置,昨晚你們也是盡了心力了,怎能怪罪你們?”
眾元臣謝恩道:“謝萬歲。”
忽必烈道:“你們都平身了罷。”
丁高天忍不住拉了拉丁七郎:“怎么你們就放了那晉王跑了,就沒出手殺了他?”
丁七郎笑嘻嘻地道:“咱們小祖宗故意放開了他逗他玩呢,你幾曾見過逮到耗子的貓一口就咬死耗子卻不戲弄一番的?”
丁高天怔了怔:“怎么?那小鬼有什么本事,連你都這樣服氣?”
丁七郎神秘兮兮地道:“你要是跟他相處得久了,自然也要服氣的。你就好好瞧著罷!”
丁高天又問:“那你知道晉王那韃子在什么地方了?”
丁七郎搖頭:“老子知道個屁,老子連屁都不知道!”
“那你還他媽的有臉笑得出來?”
丁七郎笑道:“老子雖不知道,但老子敢跟你打賭,咱們小祖宗必然知道!”
丁高天呆了呆:“你真這么有把握?”
丁七郎笑著點頭:“老子實在想不出這世上還有什么人本事能大得連他都找不出來的,你難道就沒聽老祖宗他們說起過么?”
丁高天一拍大腿:“不錯,老祖宗們從前從不輕易夸贊什么人的,卻對這小子也著實服氣得很,他們的眼光萬萬不會錯,我吃個鳥的飛醋么?又不是這小子搶我老婆!”
丁七郎看了俞文照一眼,悄悄地道:“小子,最好你對他老實點,不然你小子有大苦頭吃了。”
丁高天悚然的又是一驚:“不錯,刁刁就是吃了他的大虧的!我還是小心做人才是!”
丁七郎笑笑。
忽必烈又轉向俞文照:“俞小兄弟,你可能找得出晉王來么?”
俞文照笑了:“我就是一直在盯著他,怎么可能連我都找他不出來?”
這話一說出,眾人無不是又驚又喜,忽必烈眼里也泛出熱切的光:“他在哪里?”
俞文照想了想:“皇上可真要小的把他找出來么?”
這分明就是廢話,忽必烈卻全然不在意:“那是自然。”
俞文照又作了個揖:“那么小的尊旨就是了。”說著話從那亭子上跳下來,得意洋洋地走到一座小橋的橋頭,爬下身子雙膝跪在地上,伸手指輕輕地敲敲一塊大石板:“晉王爺,天亮了,請你出來吃早飯了罷,小的把洗臉的熱水都給你老人家端出來了。”
晉王托歡果然就藏在小橋頭的密窟之中,當年忽必烈定都燕京城,皇宮的許多工程都是他親自操控,早就布置好了這么一個地方就是防范自己勢敗之后,用來藏身的,這小橋頭他也只是設置了一間密秘的地室用來藏身,一旦避開了忽必烈的搜捕他再要從皇宮里脫身,那也不是難事,出去之后還能招集舊部卷土重來的,本來宮里就有不少人是他早年安排的。半夜里他被俞文照在御書房嚇跑了,回到中軍指揮,不想沒到一個時辰,就各處傳來兵敗的消息,連他一向都倚為腹心的金用都是下落不明,不知是死在亂軍之中了還是乘亂逃走了,天亮時分他帶著手上最后的兵力要作搏浪一擊,不想不要臉在樞密院大牢里畫了連弩箭匣的圖樣叫都奇星夜趕做了幾百件連弩,亂箭一陣就射得晉王的三千兵死了一千,另外兩千嚇得都不敢動手了,后來再見各處合圍攏來,晉王當即決斷,棄了手下殘兵就逃到了這里來躲著,卻不想俞文照在暗地里早就叫有眼無珠盯著他了,只要晉王不逃出皇宮,就由得他愛上哪去哪。
俞文照得了有眼無珠的消息之后就跑到這里來,還故意弄出聲音來,要那晉王聽到上面有人,就不敢冒然上來,他心知晉王身側縱有幾個高手保護,但身在重圍之中,自己若是不去硬拉他們出來,他們只怕也會當自己是誤打誤撞才進了御花園里的,再不可能知道他們藏身的地方,縱然下面另有地道可通外面,俞文照也有本事順著地道把晉王抓出來,于是就躺在亭子上動都懶得動,等得人都到齊了再點破小橋下的機關。只是連俞文照自己都沒有想到晉王托歡藏身的那地窖根本就沒有地道,他的話一落音,砰一響,那塊大青石板碎裂崩開,亂屑紛飛,俞文照卻早閃身避到了一邊。
四十四陰山雙煞
俞文照縱然料得晉王身邊保護的幾個人武功必然極高,但竟沒想到竟會有這樣的掌力,吐了吐舌頭:“好小子,這回真是想要拼命了!”
亂石之中,四五道人影已是竄了出來,晉王也在其中,神色慘然里透著不甘的狠恨,一個穿著一身黃色袈裟的老喇嘛站在他身側,宗云又侍立在那老喇嘛身后,還有兩個人長得極為相似,雖然滿頭白發,少說也有五六十歲了,卻還是身材一般,長相無二,連眼神都同樣陰狠,渾如一個模子鑄出來的,只是一個滿身穿黑色,黑得找不出一點點的白,另一人卻白得不見半分的黑,穿白那人左手拿著根細竹竿,黑衣人卻用右手拿著根細竹,給人第一眼的感覺竟這兩人還本正當是年青之時一般的鋒頭強勁。
仲揚忍不住喝道:“陰山雙煞,你們竟在這里,可叫人好找!”
俞文照怔了怔,問大才子:“怎么?這兩個家伙是什么路道,怎的以前沒聽你提過?”
俞文照才出江湖,陰山雙煞卻隱跡得有十來年了,甚至這兩人消失得比十二惡人相聚還早三四年,反叛丐幫的楊路的父親就是丐幫上一任幫主楊大膽,楊大膽就曾中陰山道上中過這兩人的暗算,才郁郁而終的,仲揚也萬萬想不到楊路竟然混帳到跟自己父仇都能同處一堂相安無事,就再也忍耐不住了。其實陰山雙煞為人雖也巧取豪奪,倒沒聽說其他的有多少惡跡,只是重傷了楊大膽才成了武林公敵的,那也只是楊大膽有那資格,換了常人,只怕就是跪著求這兩人暗算自己這兩人也未必肯動手的。
大才子道:“這兩人是陰山南麓的一對孿生兄弟,姓東郭,穿白的那人叫東郭橫,穿黑的那家伙叫東郭豎,連他們自己都弄不清誰是哥哥,誰是弟弟,但這兩個人武功倒是自成一家,據說二十年前跟你父親也動手過,你的父親雖然高過這兩人一些,但總是傷了不他們的。那兩人手里的細青竹你可不要看得小了,那卻正是他們的兵器,點人穴道的功夫可以說是天下第一!”
俞文照嚇了一跳,他深知大才子決不可能長他人志氣,本來他一看兩人的眼神就已是提起了警覺,這一下更是大半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東郭兄弟身上。
都奇卻瞪著那個扶著晉王的番僧:“你是西藏密宗黃教的金衣法王?”
那喇嘛點頭道:“正是老拙。”
忽必烈怔了怔,看著晉王道:“托歡,倒想不到你居然連黃教教主都請來了。”
晉王冷冷地道:“漢人有句話說道是成者王侯敗者賊,如今你贏了,想要怎樣就怎樣罷!”
忽必烈默然了半晌:“托歡,朕自問一向待你不薄,你怎忍心背叛?”
晉王道:“先帝是我的父親,駕崩之后自當開庫里爾泰會從我們的兄弟里選取人出來登基,怎會輪得你做皇帝?先帝也待你不薄,你又怎地忍心篡位?”
晉王托歡所說的庫里爾泰會原來是元成吉思汗在世時就定下的一個法則:蒙古大汗每逢新舊絕續,必須有王室公族和眾將再加上各處的酋長聚集一堂,開會公選,來定繼位的人選,這個公會就叫作庫里爾泰會,其法令之嚴,就連明明成吉思汗在世之時就指定了窩闊臺繼位的,也因有此定規,例行公事地召開了庫里爾泰會后,窩闊臺才登基稱汗的。
廉希憲大聲喝道:“晉王不得出言無狀!”
忽必烈揮揮手止住廉希憲,又怔了一怔:“當時各處征伐,我的哥哥——也是你的父親——先帝駕崩之后,諸王都蠢蠢欲動,各相猜疑,不求進取便只有淪落敗亡,若不當機立斷,最好的后果那也不過是我流落窮荒,最壞的就是我被人殺死,怎能怪我?”忽必烈不待晉王說話,道:“而你一向深為朕所倚重,縱然我身后不能傳位于你,但總也要你家永享富貴,分封晉地于你,你根本就沒有朕當時逆水行船的困境,也沒有人敢來害你,怎的你還要害起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