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里的筆墨紙硯無一不是價值連城之物,俞文照隨手把一方古玉硯臺砸在地上摔得稀他媽的爛,粉他媽的碎,信步一踏,被他丟在地上的筆被踩斷成了兩截,再一個不小心,被放在一個架子上宋初名家精工細作的宜興紫砂壺被他一頭撞得落在地上摔碎,滿地的宣紙本是白得如雪,卻被他那臟得不像話的那鞋底一踩一個腳跡鞋印,抬頭之間看到一個竹架上棲著只八哥,隨手他抓起一個碧玉筆架對那只小鳥砸去,那只八哥平日被人都寵慣了,幾曾料得到有人要這樣招呼它,一下子就被那個筆架打得撞到墻上,那筆擱跟八哥在墻上摔得爛成一團,連一點聲都沒發出。
丁七郎坐在一把大椅子上,拿著忽必烈的茶壺長嘴對著自己那張嘴就倒,倒光了所有的茶水之后他也信手一把把那茶壺砸到墻上摔得稀爛了。杜牽腸卻只是坐在墻角,手里拿著一對鐵鉤用布不停地擦,那鐵鉤黝黑,杜牽腸卻像是想要把它擦亮一般,反復的擦著,在御書房里滿天飛的紙張玉屑縱是落到他身上,他卻看都不看,連俞文照一塊徽墨扔起來打在他左臉上,他還是只瞧著手里的鐵鉤,仿佛手里的鉤就已是他的全部生命了一般。
俞文照把整一個御書房里的東西全都翻砸到了地上,片片的《通鑒》、《周易》、《論語》、《春秋》、《史記》《內經》之類各樣的書紙兀自亂飛,竹編的書章也都散落一地,俞文照拿著一個燭臺走到杜牽腸面前:“老杜呀,你的家伙可收拾好了么?老子可要放火了。”
丁七郎嚇了一跳:“小祖宗,你要把這里燒了?”
俞文照笑得古怪之極:“那是自然,反正這些都是——”
正說著,外面傳來了一個內官的通稟之聲:“啟奏陛下,晉王有事請深夜見駕!”
俞文照眼珠子轉了一轉:“果然來了,老子還要把這把火賴在他頭上呢!”
杜牽腸冷冷地道:“我先出去看看!”
丁七郎連忙道:“孫兒也跟老祖宗長長見識!”
那內監身后竟有數十人之多,領頭一個蒙古王爺打扮的人,十三惡人早夜探晉王府簡直踩得晉王府的地皮都熟得能吃下去了,自然一眼就看出那人正是晉王,杜牽腸一眼就看出那晉王身后的那些人步子穩健,武功在江湖上都算得有兩把刷子的。
那內監不想御書房里出來的竟是他從沒見過的生人,看著杜牽腸身上的內監衣飾,怔了怔:“你是什么人?”
杜牽腸惡狠狠地晃了晃手里的黑鐵鉤:“你是什么人?”
那內監見杜牽腸手里居然拿著兵器,吃了一驚:“來人呀,拿下了!”
丁七郎搖搖擺擺地從御書房里走了出來:“你這壞蛋,勾引了晉王想要弒君奪位,還敢要拿下別人么?”
杜牽腸陰陰地笑道:“你要拿下我么?那么我先殺了你再說!”
那內監聽得還沒回過神來,跟在晉王身后的一干高手已是聽得不對勁了,三個人搶上前來想要護住那內監,可身形只撲出了不到四尺,慘叫聲中,杜牽腸的身形已晃到了一個花壇前面,背對著眾人,右手倒拖著鐵鉤,鉤上牽著血淋淋地一條腸子,腸子的另一頭,卻正是從那內監的小腹里拉出來的!那內監被杜牽腸破了肚子,眼看著自己的腸臟被勾出來晾衣繩一般牽起,雖是驚得鬼叫了起來,卻覺不出痛來,怪叫之后就呆呆地看著從自己身上牽出的顏色古怪的腸子,滿臉盡是驚駭之色。
縱然晉王也身經百戰,身后眾江湖人刀頭舐血,也是看得呆了,那三個人的身子又沖出了四尺就硬生生地頓落了下來。
丁七郎伸獨臂指著晉王:“你這壞蛋,想要害人,真是不應該,還不跟老子去見皇帝請罪么?”
這一下晉王再是笨蛋草包,也總算是知道忽必烈有了防范了,額上冷汗直冒,瞪著眼怔了一怔,狠狠地道:“來人,殺了這兩個人!”
晉王身后的人里,那天去丐幫的人也在其中,這時總算是認清了丁七郎就是那天幫丐幫的那武功高得出奇的獨臂漢子,吃了一驚,眾人此時都知身處死地,盡都放下了顧忌,楊路沖在最前,手里的鋼刀又是一記極為陰險毒辣的坐地撒潑,刀尖向丁七郎的面門飛鉆而上,卻忘了自己手里的不是化子棍,縱是輕重份量不礙事,但兵器尺寸不對,明明用化子棍,棍尖都點上丁七郎眉心了,刀尖卻離得還有一尺之距,丁七郎左袖空卷,勁風強壓那楊路的右肩,雖是軟軟的空袖,但楊路若給他壓實了,琵琶骨非被立時震斷,他右臂非要廢了不可,楊路卻并不在意,因為后面燕山七寨的大寨主胡風已是伸拐去接那一袖了,刀鋒一橫,順勢就抹丁七郎的脖項,丁七郎兀自冷笑:“媽的,你們人多欺負老子么?”
胡風這次帶著手下四個寨主前來幫手,他那天沒去丐幫跟丁七郎朝相,自恃鐵拐上有三四十年的功力,縱然丁七郎內功再高,一只軟軟的袖子總也不能傷了自己,他心知長袖飛卷,用的多半都是巧招,拐上蘊了力道,就只待丁七郎袖子纏他拐頭時他全力硬扯,那別人就有可乘之機了,卻不想自己數十斤的重拐跟那輕飄飄的布袖一觸之下,自己手腕劇震,虎口都崩開血口了,差點把握不住鐵拐,好在二寨主丁寒見勢不對,小花槍直挑丁七郎的雙眼。
丁七郎這才回轉長袖打丁寒,右手大斧頭起處,楊路拿著刀子只覺一股無形的潛力向自己排壓而來,呼吸都難以相繼,不覺更是駭然:“這殘廢怎的有這樣強的內功?”
跟他一同身受的還有好幾個高手,也是駭然躍退,竟忘了人多齊力相抗,卻又聽了勁聲風響,不及回頭去看,聽風知位,楊路和丁寒兩人齊地舉起兵器去隔,卻覺那物極是脆弱,一碰竟斷了,剛一發怔,就覺那物勢頭兀自強勁,雖然斷了,竟還是向自己打來,楊路心頭不對,反應極快,連忙一仰身,避開了那物一擊,就聽見丁寒一聲怪叫,轉眼看時,丁寒的左頰竟被那物蕩開一條豁口,跟嘴連成一氣,嘴里和著血吐出滿嘴的牙來,楊路顧不上吃驚,眼角余光就覺得那被杜牽腸勾出腸子的那太監身子原地打轉,看過去時,這才發覺竟然是杜牽腸只不過一抖手,把鉤上勾掛著的那內監的腸子甩出來打的自己!
這時御書房內傳出一個懶漫的聲音有氣無力地道:“你們都他媽的給老子住手!”
晉王在一瞬間被一連串的變故驚得發怔,他帶來的晉王府高手聽了御書房里的聲音,也都停下了手,卻不想一直都看著眾人圍攻丁七郎也只是甩了根腸子幫忙的杜牽腸居然一下子身形閃動了,又是三個人慘叫著,竟然他雙手鐵鉤之上牽掛著三個人花花綠綠地腸子!杜牽腸施施然立在那里,神情灑落不羈,超然得倒不像是他手里扯著的是別人活生生的腸子,倒是總牽著三條牛鼻頭的繩子一般!
俞文照從御書房里一步三搖地晃著屁股走了出來,瞪著杜牽腸罵道:“你怎的不聽老子話,叫你住手你還敢殺人?就不怕官府抓了你去抵命么?氣死老子了!”
杜牽腸陪笑說道:“老大,不是小的不聽話,是小的手里的鉤子殺的人,那可不干小人的事!”
俞文照還是瞪著他:“真得么?”
杜牽腸道:“自然是真的,難道小的還敢在你面前說假話么?”
俞文照想了想,居然就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那么老子就饒了你這次!”
杜牽腸連連作揖:“是是是,謝謝老大,謝謝老大,下次小的不敢了!”
俞文照揮揮手:“罷了,老子要發落這幫壞蛋,你給老子伺候著!”
晉王跟他帶來的那幫高手一個個聽得險些把耳朵扯下來,目瞪口呆地張著嘴巴結舌頭,實在想不出怎么從御書房里出來的這個邋遢少年竟然能叫眼前武功高得離譜的兩人如此聽話,楊路從江陵偷偷地暗算了仲揚的徒弟女兒一路北上要回晉王府繳令,那天俞文照欺負了一個小孩子之后碰見的人也正是由他帶頭,暗光之下,楊路第一眼只覺這少年面熟得緊,緊接著就想起了:“你是什么人,跟丐幫是什么關系?”
俞文照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楊化子也是一方武林大豪,竟被他一眼看得身上一冷,俞文照看了他一眼之后卻理都不理他,轉向那晉王:“很好,老子可等了這一天也有四五年了,你叫老子想得好苦!”
晉王怔了怔:“你是什么人?你們是什么人?”
俞文照冷笑:“老子么?自然跟你是大仇家了,你不記得了么?當年被你派人暗算的俞志堅,就是老子的老子!這下你明白了么?”
晉王吃了一驚:“你是俞志堅的兒子?那怎么可能?”
俞文照冷笑著一指杜牽腸:“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么?他就是當年的十二惡人里的杜牽腸。”
楊化子楊路聽得呆了,晉王府眾高手也呆了,滿臉不敢相信的神色。
俞文照又指向丁七郎:“那個殘廢的,就是鬼愁谷的丁七郎!以前的十二惡人現在已經變成十三惡人了,老子就是十三惡人的惡人王!”俞文照咬牙切齒地笑了一會,卻還是沒有人能說得出話來,俞文照咬得牙齒格格作響:“泰山派江乾就是被老子逼去跟姓高的兩個王八蛋拼命死了的,現在的雙龍山莊么,再沒一個活人了,那就是老子干的!你這狗雜種知不知道老子的老子曾經救過姓高的兩個王八蛋三次命?居然還要收買那兩個狗雜種害死我的爹媽?”
四十一亂云飛
眾人駭然,一個月之前武林中雙龍山莊上下男女老少不分良賤被全數殺光的那件無頭大案子,轟傳得江湖上都天翻地覆了,竟然是眼前這些人作出來的,江湖上有不少的人曾去見過屠場鬼域般的雙龍山莊,親眼看了那些叫人噩夢的場面,就是在夢里做夢都忍不住要嚇得醒轉,實是再不曾見過更比雙龍山莊兇手下手更狠毒兇殘的手段,卻更是死也想不出半點頭緒查找兇手線索,雙龍山莊的血案已然成了江湖上數百年來最血腥慘酷的武林大案,在場眾人一想便即明白,除去十二惡人,再也無人跟高氏兄弟有這樣的深仇大恨,縱然有人跟他們一樣跟雙龍山莊不共戴天,必然再也沒人有這樣的狠辣復仇手段!
晉王倒也不愧是一代梟雄,隨即便鎮定了下來:“原來是你們!”回頭喝道:“殺光他們,本王事成之后必有重賞高爵!宗云,保護本王去跟金用他們會合,出動兵馬硬攻皇宮,若不能活捉忽必烈,死的也要!”他的計劃本是自己帶著高手入宮剌殺了忽必烈,然后詔召眾臣以外兵相挾迫,自然能登基,此時竟然聽得十三惡人在皇宮里保護忽必烈,當年他的父親憲宗皇帝蒙哥就是在釣魚山下親臨陣前中了流矢而亡,哪肯再以身犯險重蹈覆轍?當即就離開御書房要回到重兵的環衛之中去了。
俞文照居然就這樣看著他離開,只是冷冷地道:“若是你能跑得掉,老子把自己的腦袋輸給你!憑你手下那幫貨色,你真斗得忽必烈過么?人家可是什么都替你想得周全了,你還他媽的作著清秋大夢呢!”忽地他臉上現出誰都瞧了好笑的矯揉造作出來的大義凜然:“你這個壞人,三國時曹植不是說過了么:‘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以侄殺叔是不孝,以臣殺君是不忠,你這樣不忠不孝的壞人壞蛋壞東西,真他媽的不是好東西!”
晉王聽得一怔,但也只是腳步微微一停,就由宗云保護著他退出了御書房外的花園。
俞文照躍起身把書房外檐下挑著的一個宮燈取下來,也不看眾人:“要打架你找他們兩個,老子這幾天都沒睡好覺,先讓老子去睡一會。”揚手處,那紗燈飛起,遠遠地挑燈的那竹棍奪地一聲穿釘在一株桂花樹上,遠隔五六丈,卻不見俞文照作勢,眼一花之間,明明他在書房之外,卻一下子坐到了一根桂樹的橫枝上,宮燈也不知被他怎么拿到手里了,倚著樹道:“老丁哪,你們動手呀!”
一個使飛刀的人更不說話,抖手之間七把飛刀或散飛或魚貫向俞文照打去,“呀”字出口,最前面的一把刀已是到了,這人竟能用滿天花雨的手法打飛刀,著實少有,他面上都現出得意之極的神情,陡地一聲尖嘯響起,“叮叮”聲中,無數的暗器挾著黃光風聲聲勢駭人地向他打來,他還在吃驚之時,身上已被俞文照發的暗器在身上打了十幾個洞心穿胸貫腹破肚的血孔,怔了怔之后,自己發出的飛刀才跟著俞文照發來擊落飛刀的東西落在地上,那東西被強力逼激抵蕩得在地上如陀螺一般轉了好久,才慢慢停下,那竟然只不過是俞文照隨手打出的一把銅錢!
本來晉王府一干高手見俞文照最是年少,都想要欺他力弱用暗器對付他的,一個個拿了暗器剛想要出手,陡然間見了這手神異之極的輕功身法和霸道無比的暗器功夫,一個個全都是識貨之人,全都嚇了一跳,再沒有一個人敢向他發出暗器!
杜牽腸眼見俞文照銅錢這樣威勢,臉上也現出了得意之極的神色!
但晉王府眾人暗器總歸是都掏出來了,也沒有再放回去的道理,杜牽腸神情猙獰兇惡,十二惡人的名頭依舊在,也沒有人敢向他動手,于是暗器全都向丁七郎招呼去了。
但丁七郎六年苦囚出來,武功已是大進,何況一路之上,俞文照給他說破了誠心正意的要旨,雖然敵人暗器密如急雨,總也不過是暗器罷了,哪放在他的眼里,松開手里的大斧頭,用左袖卷住,右掌劈出三道掌力,剛才那些人正面都不敢硬接他一掌,那些暗器手法再是巧妙刁毒,上面的力道卻是極小,被掌力一蕩便即震落。
楊路咬咬牙道:“弟兄們,都說是富貴險中求,這可真是拿命來拼的時候了,大家把看家的本事都拿出來罷!”
俞文照卻笑了:“你們兩個給老子聽著,留這姓楊的混蛋一條命,就是讓他跑了也沒關系,反正仲揚要殺他清理門戶,老子們做個人情在丐幫身上,日后總會多多少少有些好處的。”
楊路先聽了俞文照的前半句就變了臉色,以為他是有心挑撥,但聽完他的說話之后,也知道不是俞文照存心要他們自相猜忌好于中取利,但更是心驚,暗暗地道:“怎地仲揚那臭賊也到大都幫著忽必烈來了,不是說他在江南跟楊璉真珈斗得你死我活的么?”
丁七郎苦著臉道:“小祖宗,他們人多。”
俞文照冷冷地道:“有老子在,你怕個鳥!”信手撕破了手里的罩燈輕紗,那燈紗被火一燎,立即燃了起來,俞文照又一揚手,細竹棍挑著起火的宮燈飛進了御書房。
杜牽腸和丁七郎高呼酣戰,御書房內卻一下子火光沖天而起,火光起來,一隊元兵已是趕到了,本來晉王府眾人也都聽到了元兵前來的聲音,倒也有些人能從杜牽腸兩人的戰圈里脫身出來,但一想要跑,腳只向外跑了一步,就聽得了凄厲的風聲嘯響向自己疾飛而至,俞文照只一個銅錢就逼得那人只能倒退避開,每一個想要逃跑的人都被俞文照的銅錢打了回去,直到元兵封住大門。
俞文照鬼叫道:“老杜,小心那混蛋要用暗器了,老丁呀!那龜兒子用的下一招是……”真到那人使出了一招挑燈看劍,這才道“‘挑燈看劍’。”此時丁七郎卻早接下了這一招,俞文照又道:“老杜呀,不是鬼愁谷你們沒有出夠氣么,干么還不下殺手?快些,這幫反賊,皇帝的圣旨在我們手中,你們不要命了么,還不老老實實地投降?真他媽的是吃了豹子膽了!”
晉王手下的人大多是江湖高手,全都知道十二惡人的厲害,見這少年出言無忌,居然指揮起十二惡人來,若不是先前見了他武功實在高得可怕,早都沖上去殺他了。只見他喝破了晉王府人的暗器,卻又瞎指揮起來,故意地遲遲不點破自己的招式,分明就是要丁七郎上個惡當,丁七郎和杜牽腸神色不動,并沒半點的氣惱,卻又章法依然,這才真有幾分信了這少年就是十三惡人的惡人王。
元兵一到,丁七郎和杜牽腸長笑聲中各出全力迫退了敵手,之后身形閃動,一下子就不見了,晉王府眾人本也在盼兩人放過自己,好及早去逃生,也不敢跟兩人苦纏,待得兩人忽地離開,回頭時,迎頭無數的淡影箭風破空有如飛蝗一般射了來,猝不及防之下,好幾個人立時被射倒了,楊路揮刀擋住箭雨,臉色慘白,元人初定天下,正當兵鋒強勁,保衛皇帝的更是精兵里的精兵,亂箭飛來,楊路也忍不住覺得手上發麻,這些兵竟然用的是力道極強的硬箭強弓!
杜牽腸和丁七郎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俞文照卻還在桂樹上四平八穩穩如泰山山定岳峙地坐著,嘴里還鬼叫道:“這幫反賊敢放火燒了皇上的御書房,真是不要命了,你們可不能放過他們!”
※※※
天上的太陽出來了,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天上初升的太陽泛發著生命的喜悅,但總也阻止不了世人的死路。
大都城內一隊元兵押護著一輛囚車向柴市行去,囚車里禁鎖著的一個中年人,神色淡然平和,好像他不是要被送去行刑,反倒是自己是出門游山玩水一般。
柴市上也擁擠簇立著無數的百姓。
百姓眼里的神情大多是極為慘淡的茫然。
該死的人一定是要死的,只是那些不該死的人呢?
還不是遲早也都要死的么?也許每一個人都是該死的,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
元兵們神情凝重,如臨大敵。
※※※
深宮之中,俞文照仰頭看了看天色,喃喃地道:“可以了,就是這時候仲揚那叫化跑去搶救那文天祥,那也萬萬來不及了。”俞文照在花園里頭并不插手幫助元兵,晉王府眾人結陣護身,竟然撐了大半個時辰,俞文照冷笑著,撮唇一聲尖哨,晉王府眾人聽得心頭一震,就見了石掏膽、丁高天、吳沒骨頭、吸血老張眾人和先前杜牽腸丁七郎兩人從三丈多高的墻頭一躍而下,俞文照笑著向晉王府眾人伸手一指:“殺光他們!”
石掏膽赤手空拳就沖進了晉王府眾人之中,吳沒骨頭手里一條糾結怪狀的長鞭卷落了漫天的飛箭,眼見十三惡人出手了,都奇喝道:“住手,在旁邊看著,不許放一個人走脫!”
俞文照卻冷笑:“這你可說得遲了,老子看得卻是清楚,你們打得這樣狠,還是有人跑掉了!”
都奇聽得吃了一驚,細細看去,果然那背叛丐幫的楊路竟不見了,都奇怒道:“你怎的不阻住他?”
俞文照冷笑:“我為什么要攔住他?”
都奇氣得說不出話來。
石掏膽伸手硬是抓進刀光劍影之中,電光石火之間接住了一把刀,反手一扭扭斷了那人的手腕奪刀過來順手一記刀柄重重棰擊在那人的眉心上,一振手腕,用三截棍的那潘三做夢也想不到自己變化莫測的三截鐵棍竟被石掏膽隨手一刀就鎖死了所有的去路,右眼用獸皮蒙著的丁高天連想都不想,手里長劍鉆空直入,飛突剌進了潘三的喉頭,不要臉那渾如蒲扇的圓刀就在這一瞬之間,硬生生把吳立和燕山七寨主康良兩人的面皮剝落了下來,倒掛著垂在兩人的下巴上:“我就是這世上最沒人倫天理廉恥的不要臉,你們可要記得我了!”
石掏膽左手插入潘三的心腔又飛快收回,回手時手上多了血淋淋地一枚苦膽,潘三被丁高天一劍穿喉都還沒死,一見自己的苦膽被石掏膽丟進了嘴里,死瞪著眼,那一口氣這才斷了。石掏膽皺眉道:“看著我做什么?要想在閻王爺那告我么?那你可聽好了,我就是石掏膽,等我什么時候有空,死了之后就來跟你打官司!”
四十二大局已定
吳立和康良兩人被不要臉一刀剝下了臉皮,還在吃驚,屠還原伸手指彈得兩人剛抬起的手背落下,兩人如受電震雷擊,吳立苦練的擒拿手鷹爪力竟都也抵受不住。兩人心神大震,就看到吳沒骨頭手一振,一條長鞭如靈蛇一般飛了來卷住了自己兩人的脖子,隱隱地見那鞭上血腥之氣極重,連剌鼻的藥水浸泡過的味道竟都壓制不住,莫名地在心頭生出股寒意,眼見那條長鞭結是活物身上抽下來的肉筋結成的,再想想以十二惡人的行事作風,那也必然是從人身上抽下的人筋,再不可能是別的什么了!
咔地一聲響,兩人的脖項被吳沒骨頭硬生生地勒斷了,丁七郎大斧也已飛到,兩個人的頭沖天飛起,一腔血也噴涌而出,漫天下起了血雨。
天下卻明明還是陽光明媚,一派的晴好!
真他媽的是鬼天!
屠還原一腳踢得燕京鏢局的總鏢頭方威向天上飛起,吸血老張躍起來對準那人后背腰椎又是死命一腳踢去,咔地一聲響,方威本被屠還原小腹一腳踢得就斷了氣了,吸血老張補上一腳更是踢得他的脊梁骨被踢得節節脫落,落下地時都像是根軟軟的面條癱下的了。
丁七郎大笑:“張老祖宗,孫兒教敬你的!”
吸血老張怪笑著把臉就湊到吳立無頭尸身之前飛快一伸手扶得不讓倒下,張開大嘴就去接狂噴的鮮血,頓時吸血老張的臉上身上全是吳立腔子里噴出的淋淋血跡,渾然一個惡鬼兇神,看得都奇和元兵們無不駭然變色!
直到吳立腔子里再沒血噴出來,吸血老張這才一腳踢倒尸身,大笑:“好小子,不枉我們疼你一場,真還有些孝心!”看得吸血老張血魔一般直逼近來,晉王府高手所剩無多的膽氣全都散崩脫潰了,一個個頭皮發麻,手腳也發麻,這些人若是放到江湖上去,委實也能獨擋一方,但十三惡人卻是經歷了千錘百煉之后,以前聚首時本來一個個都有大宗匠的氣度,這六年來連丁七郎丁高天甘大慶那些頭目武功都進境奇快,功力登峰造極,何況十三惡人天性本來聰明絕頂,六年之間相互印證世磋,再也不可能有半點破綻被人利用,又豈是這些人所能相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