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幽暗,竹影瑟瑟。
淑妃悄無聲息地潛入了梅林,在假山的拐角處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那人喜歡紫色,所以常年穿著紫色的衣服。淑妃一眼就看見了他,眼里也只有他,周圍的風景都只是背景,唯有他是鮮活的。
“主子。”淑妃按捺自己的情緒,低聲道。
“你說端木永裕已經徹底愛上她了?”西門夜風仰天望月,英俊的側臉有著說不出的孤寂。
淑妃點點頭,心里有些訝異主子進宮找自己竟然只是為了確認自己信中所寫的事情。
但是想到顏凝霜是主子很重要的一步棋,主子會如此關心她也在情理之間,便也容易地接受這樣的異常。
“是。”淑妃看著西門夜風,卻沒有找到主子有所歡喜的樣子。
“那,顏凝霜呢。”西門夜風呢喃問道,“她可喜歡他?”
“應該是的。”淑妃見他這失魂的模樣,好像自己心愛之物被人搶走一眼,心下一驚。自己喜歡的人,自己最是了解。那樣的表情……分明……淑妃不敢往下深想,只當自己多慮了。
“什么叫應該?”西門夜風蹙眉,“你知道,在我的世界里,沒有可能,和應該。是便是是,不是便不是。”
“是。”淑妃肯定道。此刻,她就算沒有十足把握,也要說的顏凝霜十足愛上了端木永裕。因為她要看主子的表情來判斷是不是也對顏凝霜……
西門夜風聞言,果然面色驟變。
其實,在他看到淑妃信中所寫的顏凝霜與端木永裕之間相處瑣事時,他就恨不得立刻進宮殺了端木永裕。
而事實上,當他從狂暴的狀態下恢復理智時,他人已經從紫竹宮來到了皇宮。
他不知道,這一切明明都是按照他所愿的發展,自己為何一點都沒有高興的感覺。他只知道,那個他費心所謀害的人正日日與美人作伴!對,就是因為這樣。
而那一切明明都應該是他的,無論是皇位,還是女人!
是了,自己的不高興一定是因為這個原因。
只要端木永裕死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很好!既然如此,我要你將這藥放進那狗皇帝的飲食中。放心,這是慢性毒藥。你不會有事的。”西門夜風遞過一個藥瓶。其實,在他來見淑妃之前,他去了一趟碧落院。相同的藥,顏凝霜手里也有一份。只是他不放心顏凝霜會安全按照自己的意思給端木永裕下毒。所以,他才又約了安陽。
“主子,殺了他后,真的會快活嗎?”淑妃沒有接過手。她是矛盾的。雖然她真心喜歡主子,愿意被他做一切事情。
可是,她又不想因為自己殺了端木永裕,叫顏凝霜傷心,更何況,還有自己的姐姐當初的托付。
而且從她私心的角度來說,她也希望西門夜風能放下仇恨。
對她來說,西門夜風能不能復辟,當不當皇帝都無所謂,她更希望地是他能開心的活著。
“怎么?你也被他吸引了,愛上他了?”西門夜風想不到自己最忠心的手下也會有質疑自己決定的一天。
他氣得直接催動起她體內的蠱毒,想要懲罰她的不聽話。
此刻,他看著柔弱溫婉的淑妃,卻起不了一絲一毫的憐惜之情。
棋子只是棋子,只有聽話和不聽話的,沒有男女的差別,更不需憐香惜玉。
淑妃早就解了蠱毒,平日里也是裝著沒解蠱毒的樣子,暗示找主子要解藥緩解癥狀。
此時此刻,她完全不知道主子已有懲罰她的念頭,連做戲的機會都沒便被拆穿了一切。
看著安好無損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淑妃,竟毫無痛苦之色,西門夜這才發現她的蠱毒已經被人解了。
難怪,她剛剛會如此不聽話!
西門夜風已然認定了她的背叛,當下震怒不已。
看著主子一臉兇神惡煞地朝自己步步逼近,淑妃踉踉蹌蹌地退了幾步,直到背心抵在了假山巖石上,退無可退才被西門夜風一把掐住了脖子。連解釋的機會是都沒有,她惶恐地看著自己朝朝暮暮所念的人,有些不敢相信他真會如此絕情。
看著這個敢背叛自己的人,西門夜風冷冷道,“背叛者,死。”
“我……我,咳,咳,沒……”淑妃不敢掙扎,怕動靜太大引來侍衛,給主子添麻煩。縱然他有心殺自己,自己卻依舊不想他有絲毫不測。
“沒有?那你為何瞞著我解了蠱毒?”如此蒼白的辯解只會叫西門夜風更怒,連手上的力道都加重了三分。
“我……”淑妃想解釋,奈何脖子上的手卻始終沒有松開,她被掐的雙腳離地,整個人幾乎是掛在石壁上!
只在須臾之間,她的一張小臉就脹得通紅,漸漸開始浮現青色。饒是這樣,她的眼睛始終緊盯著西門夜風。
他完全沒有不忍,也沒有半分猶豫!
這個男人——她的主子,她所愛慕的人是真的想要了她的命去啊……
抵在背后的山石棱角分外尖銳。但這點疼,如何能比得上此時她內心里涌上的,如駭浪般,窒息的絕望?
或許,死在自己喜歡的人手里,不用再去做那些為難的,傷害別人的事情更好。如此想著,淑妃的臉上竟也變得安詳起來。只是,她雖有了認死的打算,卻依舊盡量地把頭后仰,以便爭取更多的呼吸。那是她身體求生的本能反應。
西門夜風的五指徒然收緊。淑妃只覺得空氣變得稀薄異常。她那青筋突顯的臉龐上,已然浮現了一層死氣。
就在此時,寂靜的夜晚想起了一個高亮的聲音,“有刺客!來人,抓刺客”
西門夜風聞言,松開了手,任由淑妃癱軟在地。他在假山洞口處探出身查探,正好看見一個黑影自深宮那邊往這邊飛來,而后越過了外墻,逃離了這里。
緊接著,遠處一群侍衛提著燈籠正繞著御花園的河邊小道朝自己走來。
“這是我給你的最后一次機會,你知道我的耐心并不多。”西門夜風將裝有毒藥的藥瓶扔在安陽的腳跟前,“這一次,不要再讓我失望!”語畢,他便提氣運功離開了宮闈。一眨眼間,他就化作夜鷹消失在天際,無影無蹤。
西門夜風原就不是真有心要殺人,否則,不會只是掐她脖子,而是一掌斃命!
只是他實在太生氣了,以至于沒了分寸,差點真把人弄死了,人死了不可惜,只是短時間內要再找個深受端木永裕信任,又不會和顏凝霜一樣倒戈相向的女人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想到這里,他倒是十分感謝那個刺客的出現,阻止了暴怒中自己的失控。
他不知道,這一切并非是巧合。
這個黑影不是別人,正是來宮里查探還魂丹的墨子炎。誰料,他才剛進宮就看見西門夜風要殺淑妃的一幕。不想出面阻止的他,最后故意泄露行蹤,引來侍衛。
避開侍衛的追捕,墨子炎一席黑色緊身衣,站在枝椏濃密的宮墻上,回望人影竄動的皇宮。
看來,今夜再要進宮查探是不可能了,確認淑妃平安離開后,他也迅速地消失在黑夜之中。
……
其實,端木永裕的日子并沒有西門夜風所想的那么舒逸,他的后宮雖然短暫的平靜下來,與顏凝霜的感情也穩中求進,卻又被前朝的事情給鬧得不痛快了。
若說在他降罪于寧芙蓉后,寧大將軍告病不上朝使得朝廷頓失梁柱,有好幾件軍國大事都被耽擱下來的情況,端木永裕尚且還能應對過去。
那么,眼下的這個情況,他卻是實在是忍無可忍!
原本端木永裕想趁寧將軍告病的機會,把他手中的軍政大權分出去些,而之前被端木永裕一手提拔上來的張副將也在這些時日里攢足了威望,正是個上好的人選。
誰知,那裝病的寧大將軍也沒在家閑著,早就開始有所動作了,只是寧將軍都是一步步地暗中聯絡自己的黨羽,直到時機成熟了,才在今日爆發了。所以,端木永裕派去盯著的暗哨沒能及時回報于他。
這不,今日上朝的端木永裕就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端木永裕坐著金鑾殿上,看著空空的大殿上只站著只剩平日里一半人數的群臣,還都是文臣居多,對這是誰在背后搞鬼,心里一清二楚。
“顏丞相,可是寧大將軍病危了?”端木永裕緊握龍椅扶手上的金鑄龍頭,青筋爆裂。他的眼神若三伏天里的冰錐般冰冷刺人。
“回皇上,臣與大將軍平日甚少往來,對他的病情并不了解。”顏丞相手持玉笏,躬身回答。
“依朕看,若不是就剩下那么一口氣,那些與他往來甚深的大臣們都去寧府等喪號了,又怎么會一個個都不上朝?真是好大的臉面。不知哪日朕病重了,有沒有這樣的光景。”
“皇上萬福。”群臣紛紛跪拜。
“回皇上,寧將軍的臉面怎能與圣顏相提并論。今日未能上朝的官員,皆是遞了病假的折子,非有冒犯忤逆之心。”
“病了?這么多人?”端木永裕撫掌譏笑道,“今年風調雨順,也曾發過大水,也不可能鬧瘟疫。究竟是得了什么病,能病倒了這一大片?”
“回皇上,此乃妖禍,并非天災。”
“看來,這金鑾殿里還有個知情的人。你倒是說說看,何為妖禍。”端木永裕笑了,只是笑意不達眼里,看著那個身穿他大旬朝官袍,卻站在那里充當寧將軍發言人的一個文官,把心頭的怒火盡數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