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皇上的宮里,可有一個叫小七的宮女。”
“哦?”端木永裕瞇起眼,對此人未言之語已有了幾分猜想,心中頓時不快,遂是冷言道,“朕竟不知朕的一個宮女也能如此有名。連前朝的官員都知道她。”
“回皇上。自寧貴妃被降為嬪位,寧大將軍終日憂傷勞心,這才一病不起。寧夫人為祈家宅福安,去了慶安寺為大將軍與寧嬪求簽,卻遇見一個得道高僧指點(diǎn)。正是那高僧算出宮中有妖孽為亂,她不僅媚惑主上,還挑撥皇上與寧嬪的感情。而寧將軍的病,也是她施了妖法,只為了鏟除異己。臣手中的這本奏疏,是眾多大臣聯(lián)名上書的,請奏皇上下旨將那妖孽伏誅。誰料,這奏本剛一寫好,就都病倒了。可見那妖女之厲害。”
端木永裕見他如此胡言亂語,氣得從龍椅上站起,咆哮道,“住口!竟敢如此口出妄言!難不成,朕是那高僧口中色迷心竅的昏君不成?”
“不敢。皇上圣明。只是那妖孽太會隱藏。”
“你倒是和朕說說,何人是妖!”
“回皇上。此女乃狐精轉(zhuǎn)世,應(yīng)是七尾狐族。聽說圣上從前雨露均沾,最近卻不知為何獨(dú)寵一個小七的宮女。想來,此七必是彼七。
“一派胡言。”端木永裕恨不得叫人把他拖下去砍了,卻終究忍住了。
他不怕當(dāng)個暴君,打殺了忤逆的諫官,卻不想因自己的沖動真叫小七坐實(shí)了媚惑君主的罪名。
“望圣上裁決。若留她久留于圣山身邊,龍氣減損,動搖社稷之根本,介時,國運(yùn)堪憂啊。”
端木永裕怕自己克制不住殺人的沖動,一聲冷哼后,直接退朝走人。
對寧將軍這一次醞釀已久的陰謀,他需要從長計議。
盡管端木永裕極力掩飾,但顏凝霜依舊從他深蹙的濃眉里看出了一些端倪來。
“怎么上個朝回來后,臉色這么難看?可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顏凝霜有些擔(dān)憂,伸手撫平他緊蹙的濃眉。
“沒。可能是有些累著了。”端木永裕反握住她的小手,寬慰道。
“休要騙我。以前看你幾天幾夜沒睡都沒這樣的。”顏凝霜要拔出自己的手,試了幾次都不成功才肯老實(shí)地被他握著,“可是寧將軍與你為難了?”
“你別瞎猜了。他現(xiàn)在請了病假,正在府里養(yǎng)病。”端木永裕說一半,瞞一半,然后笑著轉(zhuǎn)移了話題,“昨日見你寫了一幅字,頗有幾分風(fēng)骨。可是與你爹學(xué)的習(xí)字?”
顏凝霜知道他是沒事找事,自然不會真事后跑去調(diào)查,也就應(yīng)付性質(zhì)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追問他不開心的原因。只是面對她幾次的旁敲側(cè)擊,端木永裕都因為不想說出來叫她徒增煩心,所以都只挑了些不痛不癢的雞毛小事來搪塞她。
然而,這個事情鬧的這么大,端木永裕就是有心要瞞,也不可能完全阻塞了顏凝霜的耳目,沒過幾天,顏凝霜還是就從底下人嘴里聽到了風(fēng)聲。
妖女?
顏凝霜用過晚膳,在御花園消食散步時,不小心從兩個花匠口里聽見了前朝那些針對自己的言論后,嘴角露出了輕蔑的笑容。
她還當(dāng)是多大的事情,才惹得端木永裕那么不悅,她的杏眼滴溜溜地一轉(zhuǎn),很快便有了主意。趁著天色還早,她避開了眾人的耳目,回到了自己的碧落院。
“皇后娘娘,您的身體沒事了吧?”紫衣多日沒見到顏凝霜,心里一直掛念不已。今日見娘娘回宮,連忙迎了上去,“真是嚇?biāo)琅玖恕_好老天保佑。”
“無妨。”顏凝霜撫慰一笑,見紫衣似乎還想看自己的傷口愈合如何,連忙轉(zhuǎn)移話題,“比起你主子我現(xiàn)在最大的麻煩,這點(diǎn)外傷都不算什么了。”
“誰那么大膽,還敢找皇后娘娘的麻煩?”紫衣眨著眼,十分不解。
在她眼里,除了皇上,誰也制不了自己的主子。可皇上對主子的喜愛,她早就發(fā)現(xiàn)了。所以,她從來都覺得自己的主子在宮里都是可以橫著走的。
“娘娘指的是小七的麻煩吧?”紫蘇比紫衣聰明細(xì)心,很快就想通了。
“沒錯。”顏凝霜贊許地看著紫蘇,“我有話要龐武替我捎給我爹,你叫他晚上來碧落院見我。”
“是。”紫蘇應(yīng)聲后便退了出去。
“主子,那我呢?”紫衣見主子吩咐紫蘇辦事,更器重她一切,不禁有些吃醋。
“不急。自然有用得著你的地方。”顏凝霜笑了笑,沒有繼續(xù)在外屋逗留,徑直往后院的主屋走去,“來,給我梳個墜馬髻。”
顏凝霜穿越前就是個動手能力強(qiáng)的自強(qiáng)少女,穿越后,雖然有了皇后的尊貴身份,卻天天在端木永裕那邊當(dāng)宮女,所以她現(xiàn)在依舊沒有養(yǎng)成什么事情都交給奴才去做的習(xí)慣。
然而化妝這樣的事情——特別還是往丑里畫,她可以自己解決,唯獨(dú)這古代最麻煩的發(fā)髻,她是一點(diǎn)法子都沒有。
“娘娘,是打算去見皇上?”紫衣見主子又在搗騰她的妝匣盒,把自己清秀的臉蛋當(dāng)宣紙畫畫,就知道她的主子又要變裝皇后了。
她已習(xí)慣性地把皇后扮丑和見皇上畫上等號了,只是她怕主子忘記今晚上宮中有夜宴,跑去乾坤殿撲了空,便忍不住插嘴提醒聲,“奴婢怕皇上今夜不在乾坤殿。”
顏凝霜剛從乾坤殿回來,當(dāng)然知道端木永裕不在乾坤殿了。
她揚(yáng)了揚(yáng)眉,反問,“誰說我要去乾坤殿了?”
“主子,你……”紫衣出聲提醒。
顏凝霜循著紫衣的目光,朝銅鏡中看去。
得,她忘記自己正在畫眉了,剛剛揚(yáng)眉的動作下,右邊粗粗的蠟筆小新眉直接打了個卷。
顏凝霜看了看,也懶得擦掉,索性把自己另外一邊也照著畫成了這樣。
紫衣見狀,心里卻有豆大的汗滴了下來,手上梳頭的動作卻絲毫不減慢。
很快,發(fā)髻就梳好了。
“你快去把我那套燕居冠服,還有那個雙鳳翊龍冠給我找出來。”顏凝霜說完,又不放心地補(bǔ)了句,“記得擦擦灰。”
紫衣原本還疑惑主子不去乾坤殿找皇上還畫什么妝,一聽主子要自己拿出那套皇后最高規(guī)制的常服,隱約有了不祥的預(yù)感,“娘娘,該不會是要出席宴會吧?”
紫衣一直覺得惋惜皇后娘娘日日糟蹋自己的花容月貌的舉動,也替皇上受傷的眼睛哀悼不已。如今發(fā)現(xiàn)主子變本加厲,丟人都要丟到前朝官員那去,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勸阻下。
“不止我,你也要去。記得,晚上走路的時候把下巴抬高了。拿出皇后身邊一等宮女的架勢來。”
“主子,怎么突然想去那了?”
“怎么,本宮身為一國之母,出席宴會不是天經(jīng)地義的嗎?”顏凝霜揚(yáng)眉反問,然后嘖嘖嘆息,“看來,確實(shí)是我太低調(diào)了些。是時候該露露臉了。”
顏凝霜說完便起身換上紫衣遞來的禮服。她挺身玉立,眉目間滿是人擋殺人的霸氣。
她知道,自己走出的這一步后便再無可以退步的余地。
而她,也不需要再退!
連自己身邊的宮女都訝異她的赴宴。也難怪沒人還記得,這宮里除了寧嬪,還有她這個皇后!
宮中大設(shè)夜宴,全因今日是寧大將軍的壽辰。
皇上有意借這個機(jī)會與寧將軍緩和關(guān)系,寧大將軍自然也樂得配合。
他不過是下個下馬威,又不是真心要致仕,既然遲早都是要回歸朝政,還不如趁這個機(jī)會講和,還額外地得些臉面。
按理說,就是親王誕辰都沒有資格在宮里慶祝的資格,寧大將軍不過一介臣子,如此行事自然逾矩了。
只是,這既然是皇上厚愛所賜,大家自然也不會說破,畢竟有些話,不說,是君親臣和;說破了,就是寧大將軍功高蓋主,不知進(jìn)退,而皇上反倒顯得有些式微于人。
“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端木永裕端著酒杯,看向坐在右下角的寧將軍,“寧將軍如此紅光滿面,竟完全看不出臥病多日。”
“是托了皇上洪福。”寧將軍放下竹筷,舉杯回敬。
“不止愛卿你,朕看在場諸位的精氣神也都恢復(fù)的不錯。看來,朕的天命鴻運(yùn)確實(shí)厲害,鎮(zhèn)得住那些子虛邪魅。而前日里,有那些無知刁民所擔(dān)憂的禍?zhǔn)拢瑧?yīng)該全是多慮了。依朕看,之前……”端木永裕很快便說出了今日最終的目的。為了小七,他不介意給寧將軍抬一回轎子。只要他肯不再抓著小七的事不放,自己姑且再忍這一口氣。
“皇上此言差矣。”寧將軍不等皇上把話說完,直接打斷,“古人云:孤陰不生,獨(dú)陽不長。皇上雖然是真龍?zhí)熳樱欢枤膺^盛,只會更加引來那些陰物纏身。”
“想不到寧將軍對玄學(xué)亦有研究。那依你之見,除了所謂的誅妖,朕還能如何?”端木永裕問話的時候,低垂眼瞼,沒人看得見他的神情從霧般神秘變成海一般的幽邃。
寧將軍知道皇上的意思是只要自己在誅殺小七的事情上松口,他便能答應(yīng)自己一個事情,雖然女兒一心要那小七的性命,想必不想自己妥協(xié),然而,他也有自己的顧慮。
自己若徹底得罪了皇上,自己女兒也討不得好,反而留下小七一命能叫端木永裕投鼠忌器,對自己更是有利。
“如果不誅妖,便只有降妖一途。”
“何謂降妖?”
“回皇上,小女陰年陰月陰日出生,尋常陰物自然對她俯首稱臣,而且她的陰性與皇上陽氣正好順應(yīng)了陰陽相生,乃天造地設(shè)的良配。可惜,只因前些日子犯了些小錯,叫皇上冷落了些。如今,我朝天運(yùn)陰陽失衡,實(shí)在堪憂啊。”
端木永裕面上微笑不語,既不反對,也不同意,唯在心里冷哼,這個老匹夫,嘴上說的再天花亂墜,也不過就是想叫他解了寧嬪的禁足,放她出來罷了。
好不容易,尋了個由頭,漸漸瓦解寧家的權(quán),眼下收回,功虧一簣,他不甘心,但若不答應(yīng),只怕小七又要首當(dāng)其沖了。
端木永裕手持酒杯的姿勢略微有些僵硬,臉色在燈火的照耀下晦暗不明。沒人知道他會如何反應(yīng),是發(fā)難還是順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