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敬禾站在船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胸口被李言打到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情況實在不容樂觀。
兩只小船很快便滲了一層水,他們沒有工具,只能用手向外掬水,可又怎快得過水向船內滲入的速度。
孫焦眼見不好,又跳回了大船,“峽主,這……”
奚敬禾有些著急,“這是怎么回事,你先前沒檢查好么?”
“先前的確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孫焦也在疑惑,“這……我也不知道……”
“還不快叫你的人將大船的缺口堵上?”李言站在上頭對著他二人道。
事到如今,奚敬禾再不愿也沒有辦法,只好先保住大船,否則自己也會沒命。他吩咐孫焦道:“叫一半的人去堵大船缺口,另一半的人……”他沒說下去,只用眼神朝李言那邊掃了掃。
孫焦會意,“明白。”
他正要走,卻聽船底的弟子喊道:“不行了,水滲得太快,控制不住了!”
船身漸漸下沉。
李言將白清寒抱到桅桿下,讓他靠在上頭稍稍休息,自己則向奄奄一息的白清寧走去。
白清寧聽到腳步聲,費力地睜開眼睛,也不管來人是誰,便開口求道:“救我……救救我……”
李言將他的身體扶正了些。
白清寧喉間發出斷斷續續的呼痛聲。
李言連點了他幾個穴道為他止血,又將內力送進去不少,幫他維持元氣。忙完這些,李言將他抱到白清寒身旁,“你自己努力撐一陣吧,我現在騰不出手為你找藥,匕首暫不能拔,否則你血流不止,必然要沒命。”
白清寧神智恢復了些,忍痛看著李言,“你……為什么要救我?”
李言在白清寒身邊坐下,“你以為我想?是你大哥讓我救你。”
“大哥……”白清寧的眼淚又流下來,“為什么……”
白清寒的頭向李言靠過去,“沒什么為什么,以后白云山宮如你的愿由你繼承,我不會和你爭,你可以放心了。”
白清寧卻哭得更厲害,“我……我從前不知道,大哥,你……我……我錯了……”
白清寒疲憊地道:“往后你我大概也不會有什么再見的機會,你大可以當沒有我這個大哥了。”
“大哥……”白清寧心底升起一種莫名的空虛感,想去抓住白清寒的衣袖,手卻抬不起來。
李言將白清寒完完全全收入懷中,“怎么樣,好些了么?”
“沒事了。”白清寒微微笑了笑,“只是沒有力氣。”
“那我們就在這兒歇歇。”李言道,“冷不冷?”
白清寒又往他懷中縮了縮,“這樣還好。”
李言嗅著他淡淡的發香,“是啊,這樣,也不錯。”
白清寒側過臉看他,“船是不是要沉了?我們是不是……會就這樣一起死掉?”
李言淺笑,“不好么?”他雖然提起要去雪山找紫蕊雪蓮的事,可他也知道希望有多渺茫。沒有辦法忍受將要失去白清寒的痛苦,那么陪著他一起葬身在這茫茫大海之上,未嘗不是一個更好的結果。
“不好,”白清寒留戀地看著他的臉,“你還有許多事都沒有做。國不可一日無君,你……”
李言親吻著他的臉頰,“那些都不重要了。”
奚敬禾重新上來,身旁是孫焦,身后是一群身上濕漉漉的黑龍峽弟子。
恨恨地看著李言,奚敬禾道:“小船是不是你破壞的?現在小船已經沉了,大船也快頂不住了,我們都要沒命了,你滿意了?”
“我要是不破壞小船,便沒有你們給我和清寒陪葬,”李言一派輕松,“豈不是很可惜?”
奚敬禾強忍怒意,最后頹然地往船舷上一靠,“我本還想補好大船的缺口,再殺了你離開的,現在看來,也沒有這個必要了。”
李言遺憾地嘆了口氣,“和你死在一條船上,也不知到了那邊會不會安生。”
奚敬禾還要說什么,卻忽然瞥見遠處出現了一艘比他們所在的船大出一倍的船來,當下驚喜道:“快看,那邊!我們有救了,快向他們求救!”
水很快蔓延到甲板。
李言一手抱著白清寒的腰,一手提著白清寧的后頸,向桅桿上方躍起,找了個地方站腳。
白清寧站不住,抓著桅桿不穩地晃來晃去,眼前又開始陣陣模糊。
李言只得讓白清寒抱緊自己,他則又為白清寧送了些真氣過去。
奚敬禾指揮著黑龍峽眾弟子拼命向那艘巨大的船揮手,還有人脫了衣衫朝上方丟,希望能被對方看到。下頭喊聲不斷,混亂一片。
大船那邊并沒有什么反應,卻是直直向這邊駛來,速度很快。
到了近前竟也沒有減速,奚敬禾開始察覺哪里不對,對孫焦道:“莫非遇上盜賊了?”
李言站得高些,看到了對面船頭上站著的人,怔愣之后不禁開心起來,收回正為白清寧送真氣的手,轉而又攬住白清寒,“我們有救了。”
砰。
兩船相撞發出巨大的聲響,奚敬禾的船被撞凹了一塊,船身傾斜,不少人又墜入海中。
奚敬禾死命地扒著船舷,抬頭看立于船頭的人,“真是不要命了!孫焦,不必跟他客氣,把船給我搶來!”
“是!”孫焦應著,人已縱身躍起,直奔那人而去。
那人輕描淡寫般地揮了揮衣袖,竟帶起一陣勁風,又將孫焦卷了回來。
奚敬禾大驚失色,“你是什么人?”
那人卻沒理他,對桅桿上的李言道:“還等什么,還不快些上船來?”
“是,這便來了。”李言說著,又抱著白清寒提著白清寧,縱輕功飛掠了過去。
白清寧一被放下,就大聲地呼起痛來。
李言當做沒聽到,對那人抱了抱拳,“師兄,好久不見。”他指了指被自己環著的人,“給師兄介紹,這是清寒,白清寒。”
那人點了點頭,“我已聽師叔提起,白公子好,我叫季恒。”他一拉剛走到這邊正低頭檢視白清寧傷口的男子,“這位是……嗯……師嫂?”
李言大笑,“清寒不要聽他亂說,這是師伯,是師兄的師父。”
白清寒微驚,半晌沒說出話來。
被季恒拉著的男子雖說已過中年,樣貌卻依舊迷人,聽了這話更是紅了臉,低頭道:“恒兒,你又胡言亂語。”
季恒毫不避諱地攬著他的肩,“我師父,云飛嵐。”
白清寒不知該說什么好,只好看向李言。
李言笑道:“和我一樣叫師伯、師兄便是。”
白清寒這才向他二人頷首道:“師伯,師兄。”
云飛嵐對他微微一笑,拍了拍季恒,“我先去救人。”他說著,又去看白清寧。
季恒問李言,“什么人?”
李言撇了撇嘴,“清寒的弟弟。”
奚敬禾的船上已經到處是水,船身能看得到的地方越來越少。奚敬禾與孫焦爬上桅桿,氣惱地想著該如何登上大船。他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了對方與李言是相識的,那么基本不會有可能允許自己上船,而憑自己等人的武功,想勝李言一人都是妄想,又如何能奪船?
“該死!”奚敬禾看著下邊呼喊的弟子咒罵一聲,難道自己今日真地要死在這里?
孫焦急得滿頭大汗,“峽主,要不……要不我們向他們服個軟,求救吧?”
奚敬禾狠狠瞪了他一眼,“這種丟臉的事是我會做的么?”
孫焦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可是我們就要沒命了……”
奚敬禾將臉撇開,“你去!”
“……啊?”孫焦一時沒反應過來。
若不是立于桅桿上多有不便,奚敬禾一定會踢他一腳,“我讓你去服軟求救!”
“……”孫焦連連答應,“是是是,這就去。”
孫焦又向上爬得高了些,向對面船上的李言喊道:“皇……皇上,這次的事多有得罪,我們峽主給您賠禮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放我們一馬吧?”
奚敬禾:“……”誰說我給他賠禮了?
李言轉身看過來,“是么,他是這么說的?”
孫焦毫不遲疑地點頭。
李言挑眉,“我要聽他親口說。”
孫焦低頭看奚敬禾。
奚敬禾氣憤道:“你看我做什么!”
孫焦無辜道:“皇上想聽峽主親口致歉。”
奚敬禾心里氣得直冒火,最后還是被快漫到腳下的水給澆熄了,胡亂道:“是我錯我道歉!”
李言嘴角勾了勾,“我了表示誠意,你去把那顆解藥幫我找上來,我便讓你上船。”
“你……”奚敬禾終于抬起頭看他,“你這是強人所難!”
李言瞇著眼睛盯著他瞧了一陣,道:“上來吧。”
奚敬禾眼睛微亮,對孫焦打了個手勢,“走!”
二人齊齊躍上大船。
李言道:“我留你性命不是因為我有多好心,是我不能讓你這么死了,我一定會讓你看到我是如何將清寒的命救回來的,我要讓你知道,你所打算的那一切,都不會得逞。”
奚敬禾抿唇不語。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他不想將這船上的任何一個人惹怒,從而再讓自己失去好不容易得來的活命機會。
“那些人怎么辦?”季恒指了指下頭哀嚎成一片的黑龍峽弟子。
李言看向白清寒。
“救了吧?”白清寒知道他還在為奚敬禾害自己的事生氣,只得試探著問。
李言捏了捏他的臉,“好,救。”又對季恒道,“這些人罪不至死,救吧。他們峽主在我手上,往后黑龍峽也沒了,讓他們隨便到哪里去謀生好了。”
他話音剛落,艙里又走出兩個人來,當先一人臉上沒什么表情,淡淡掃向奚敬禾的目光卻讓他忍不住心都跟著顫了顫。他聽到那人冷漠地道:“不是來殺人的么,怎么又要救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