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等人走后,白清寒又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時辰,那種心悸到難以呼吸的感覺才算熬了過去。他又歇了一陣,抬頭對一直陪在身邊的李言道:“我想去洗洗。”
“好。”李言掀開被子,直接將他抱了起來。
“你小心傷口!”白清寒忍不住又出言提醒他,“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李言卻將他抱得更緊,“傷口真地沒事了,不要擔心。倒是你,力氣還沒有恢復,省著點用。”
寬敞華麗的浴池與李言的寢殿相連,二人很快便到了。不論什么時候來,這里始終氤氳著淡淡水汽,浮動著淺淺花香,熏得人昏昏欲睡。
白清寒在李言的幫助下褪下衣衫,緩緩將身子浸入水中,眼見著李言也要解衣帶,他卻阻止道:“你別下來,你的傷口還不能沾水。”
李言受傷以來,每日都是白清寒為他擦身,雖然他很享受,但也同樣懷念泡個熱水澡的感覺。聽到白清寒不許他下來,李言半趴在浴池邊,可憐巴巴地道:“清寒,我的傷真地真地真地是好了,不要緊的,你再不讓我洗,我會臭掉的。”
“不行,不能賭,等所有痂都脫落了,我確認過才行。”白清寒板著臉說完這句話,又露出微笑,“我每晚都和你睡在一張床上,你臭不臭我最清楚,就算你臭了,我也不會嫌你,這樣行不行?”
“……”李言小聲道,“嫌棄也晚了,甩不掉了。”
洗干凈出來,白清寒自覺恢復了不少力氣,說什么也不肯讓李言抱著了。
二人攜手回到臥室,床上的被褥已經早有人換好。李言扶著白清寒坐下,問道:“是要休息一陣,還是吃些東西早點睡下?”
白清寒看了看窗外,天已經全黑了,他道:“隨便吃點什么,早些睡吧。”他不是很有胃口,卻不舍得李言陪著他什么也不吃。
李言應了一聲,又在他頰上親了下,才喚來小權子叫他去傳膳。
二人吃得差不多,小權子又進來了,猶猶豫豫地道:“圣上,這……”
李言一邊慢吞吞地將菜放進嘴里,一邊瞥了他一眼,“小權子,你今天這差當得可讓朕不太滿意啊。”
小權子欲哭無淚,“圣上,先前真地不是奴才不通報,是太后不準啊。奴才冤枉,請皇上明察。”
白清寒拍了李言一下,“人家給你當差多不容易,你不要為難人家。”
小權子心中感動不已,白公子果然比圣上體貼多了。
“看在清寒的面子上,朕便原諒你了。”李言大方地道。
小權子連連行禮,“謝圣上,謝白公子!”
李言笑笑,“什么事?”
說到這個小權子的臉又苦下來,“圣上,瑤妃娘娘在辰妃娘娘的院子里與辰妃娘娘吵得不可開交,連太后那邊都驚動了,圣上看……是不是要過去一趟?”
李言放下筷子,“瑤妃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怎么就改不了這個好惹事的壞脾氣?朕要休息了,不必理她們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不妥,”白清寒忽然道,“今日我又惹了太后生氣,這事既已驚動了她這個做長輩的,你這個做晚輩的卻不去,豈不是又要讓她以為我纏著你什么都不許你做么?便當是為了我,你去瞧瞧吧。”
李言探手在他鼻尖上刮了下,“倒是難為你了。”
白清寒輕輕搖頭。
李言站起身,“既然清寒開了口,朕便走一遭。”
白清寒微笑著看他,“我等你回來。”
李言俯下身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吃完了便到床上去躺著,累了便睡,你需要好好休息。”
“好。”白清寒低聲應著。
至于小權子,早已到外間候著去了。
李言來到辰妃的住處,老遠便聽見瑤妃的喊聲,“你自己閑得慌養著那只該死的貓,你為什么不看好了,你知不知道我沐浴起身時突然看到它嚇得我半死!要不是我的丫頭扶住了我,我差點被那該死的畜生嚇得摔斷腿,你怎么賠償我,怎么賠償我?”
示意門外的侍衛噤聲,李言走進院中,看了一圈果然沒見到太后,心想也是,太后若在,瑤妃斷然不敢這樣叫嚷。
小權子想要出聲通報,卻被李言阻住了。
“……”小權子無奈地退回去。看吧,不準通報是這對母子的通病。
側對著李言的辰妃仰著下頜瞪了瑤妃一眼,“你怎地不說你的丫頭不頂用,那么大只貓溜進去了居然毫無所覺?再說了,我又怎知是不是你也閑得慌,叫你院里的人來把我的雪兒偷走給你解悶的?”她說著將地上一只通體雪白只有四足和尾尖上墨黑的貓抱了起來,輕撫它的頭,“而且說不準你還給我的雪兒吃了什么不干不凈的東西,它回來后都沒精神了。”
李言微微瞇起眼睛。
“你……”瑤妃氣得直跺腳,“你賊喊抓賊!你這個惡婦,我……我今天跟你拼了我!”話音未落,她已經沖了上去。
辰妃將貓丟給身邊的宮女,竟有要迎上去的架勢。
可左右的人又哪里敢真地讓主子們打起來,若是有個什么閃失,苦得可還不是他們這些做下人的么。因此辰妃和瑤妃還未觸到彼此,雙方的下人便先沖了過去擋在了二人中間。一時間,混亂的廝打叫罵聲不絕于耳。
李言終是忍無可忍地低咳了兩聲。
……
也許是太低了,被吵鬧聲淹沒,竟沒有人理會他。
小權子在心里抹了把汗,清了清嗓子道:“皇上駕到!”
院中終于靜了下來,齊齊朝這邊看過來,看到李言后,又都慌慌張張地跪下去,請安聲格外凌亂。
李言沒有出聲叫眾人起來,只是抱臂在他們身上掃了一圈,道:“你們當這里是什么地方,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
“皇上,臣妾也不想的。”瑤妃委屈地告著狀,“還不是辰妃的貓跑到臣妾那里去,臣妾都快給那畜生嚇出病來了,辰妃竟不肯向臣妾道歉!”
辰妃也不甘示弱,“皇上切莫聽她胡言亂語,她平日便對臣妾的雪兒表示出了好奇和關心,幾次說過想把雪兒接到她那里去過夜,怎知便不是她抱了雪兒去,而雪兒不愿留在她那里獨自跑回來,她卻站出來反咬一口呢?”
二人吵來吵去吵不停,聽得李言頭大,索性也不再聽她二人吵什么,只對小權子勾了勾手指。
小權子湊到近前。
李言低聲道:“去看看母后來了沒有。”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如果有機會,最好還能在太后面前講些白清寒的好話。
小權子應聲,退開了些,又去吩咐身后的小太監。
小太監匆匆去了,不多時候又折回來,在小權子耳邊說了幾句。
小權子聽罷又走到李言身邊,“圣上,聽說太后半路上轉了方向,往圣上的寢殿去了。”
李言微怔,太后該不會又去為難白清寒了吧?這般想著,李言耐心盡失,對著兀自爭吵不休的瑤妃和辰妃道:“都不要再說了,這事你二人各有不對,罰你們各自閉門思過十日,沒朕的命令哪兒也不許去!”
二人眼中都露出幾分不甘,可看著李言明顯不耐煩的臉,便也不敢再多言,只得叩首道:“臣妾謝主隆恩。”
李言擺了擺手,正要轉身離開,卻又聽到外頭大呼“有刺客”,隨即院中跑進一個人來,李言隱約記得,此人正是負責自己寢殿的侍衛。
那人奔到近前單膝跪倒,道:“啟稟皇上,有人突然夜襲寢殿!”
李言眸光一凜,回頭看了眼仍跪在地上的瑤妃和辰妃,快步出了院子,轉瞬便不見了。
白清寒怎么也想不到竟有人敢在李言的寢殿鬧出這樣的事情來,黑衣蒙面,便與那日襲擊自己最終卻傷了李言的人一樣。縱有迅速出動的侍衛,對方不要命的打法還是讓剛剛熬過毒發的白清寒有些狼狽。
然而這并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太后居然在雙方斗得如火如荼的一刻出現了,驚怒地斥道:“這是怎么回事,還不快住手!”
黑衣人知道時間不多,沒能一舉完成任務已經讓他們變得十分焦躁,聞聲竟有一人回頭,想也不想地將手中大刀甩了過去。
太后大驚,身體全然動彈不得。
事情發生得太快,跟隨太后前來的宮女太監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能驚叫出聲。
太后閉上眼睛等死。
千鈞一發之刻,忽有一人飛身撲來,將她撲倒在地。
太后頭枕著對方的手掌,尚自驚魂未定,睜開眼睛卻見上方好幾把大刀砍來,只得再次驚呼道:“小心!”
身上的白影微微撐起雙臂,將她牢牢擋住。披散的黑發自肩頭滑落,襯著他在月色下極為蒼白的臉色,竟讓太后心生不忍。
叮。
兵器相擊之聲傳入耳中,白清寒知道是有侍衛出手格擋,可他的左肩還是一痛。
他們是沖著自己來的,自己該不該將人都引開?自己挪動身體后,太后會不會有危險?白清寒撐著快要脫力的雙臂,腦中飛快地轉著這些念頭。
血自他的肩頭滴落,滴在了太后的臉上。
“你……”太后強自鎮定,顫著手指向他被血染紅的肩頭。
白清寒舔了舔干澀的唇,“太后再堅持一下,很快就會好了。”
“誰敢在此放肆!”
一聲怒吼傳入耳中,白清寒卻覺無比親切。他抬頭向那邊看去,李言也正向他看來,眼中滿是著急與擔憂。見李言頃刻已到近前,白清寒再也不用硬撐,躲開太后,轉身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