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跟著他回到房中,看著他仍舊有些氣鼓鼓的樣子,好笑道:“我又不會真地被你的妹妹拐了去做了你的妹夫,你生什么悶氣?”
白清寒坐到靠窗的椅子上,“我又不是在氣那個,只是覺得他們煩。”
“既然不是,”李言站在他面前,“那就再等兩日再走吧。”
白清寒抬起頭,眉頭微微蹙著,“為什么?”
李言抬手撫上他的臉,“你需要休息,這樣上路的話,你會累壞的。”
白清寒眸光閃亮地看著他,“有你。”
李言微怔,隨即笑了,對于他坦然的依賴和信任感到萬分滿足,“是,有我,我不會讓你受累。可就算我對能將你照顧好這件事再有信心,也還是免不了要擔心你的身體啊。”
“不走的話我心情會更不好,休息再久也沒有用。”白清寒很堅持。
李言最終敗下陣來,“那好吧。”
白清寒的嘴角終于微微勾起,可只得片刻,便又恢復原狀。
李言疑惑,“怎么了?”
白清寒垂下頭,“我知道……我一直享受你細致入微的照料,卻什么都沒為你做過。我大概是真地不夠關心你,不過我……我會努力學,你可不可以先別覺得我太糟糕……”
李言蹲下身,對上白清寒那張寫滿了愧疚和懊惱的美麗面龐,柔聲道:“我從來沒有覺得你糟糕,你在我心里,永遠都是最好的。就算你什么都不做也沒關系,我已經了解了你的心意,再也不會懷疑了。”
白清寒遲疑地看著他。
李言握住他雙手,拉著他一起站起來,“早點洗洗睡吧,明日一早還要下山趕路呢。”
白清寒又看了他一陣,眼底的憂慮才總算散去,淡笑道:“好。”
次日二人用過早膳取了行李便要下山。
白清寒本不想讓白雍知曉,不過白云山上下到處都是白雍的眼線,想瞞也瞞不住,他便只好忍受著白雍帶著一群討人嫌的家伙從山上一路送到山下,還不斷地請他們再多留幾日。
待得李言將血龍喚來,白雍也清楚他二人是去意已決,便不再勸,只猶猶豫豫地看著白清寒,道:“清寒,你……你只身一人在外,要好好照顧自己。”
白清寒隨口道:“我不是只身一人。”
李言微笑。
白雍干咳兩聲,“有空……有空記得常回家看看。”
“沒空。”白清寒翻身上馬,直直地盯著李言。
“我說你怎么……”二姨太想要發難。
李言沒有給她機會,對白雍抱拳道:“白宮主,晚輩告辭了,后會有期。”說著,也躍上了馬背。
白清寒不滿地道:“為什么對他說后會有期?”
李言催馬前行,“我與他也算是一家人了,總歸還是要見面的。”
白清寒知他言下所指,臉色緩了下來,“不見也沒關系。”
“見與不見,還不都是你說了算?”李言話音落下,血龍四蹄翻飛。
離開白云山宮,二人的目的便是找到三星妙手宮新羽,請他出手為白清寒解毒。宮新羽是軒轅宮的堂主,但他平日里在軒轅宮的時間并不多,大多數時候都在淮城的三星堂里,因而二人便奔著淮城去了。
一路上李言的心情很是復雜。
宮新羽是知道自己身份的,而且極有可能不會幫自己隱瞞,因為他清楚家里的那群人正在暗中四處尋找著自己;可自己若不出面,又免不了要被白清寒追問,自己已經答應了不騙他,必然要據實以答,這便與自己直接去找宮新羽沒有分別了。
身份之事遲早瞞不住,不是沒想過要向白清寒坦白,本是打算幫著白云山宮度過這次難關便向他說明的。但先前的那次爭吵卻讓李言心里多了幾分顧忌,連想好了要說出口的話,也變得難以啟齒了起來。
不過這一次,他掩飾得極好,沒有讓白清寒察覺出絲毫的不對勁來,連在繚城時問過他心事,他因為被羅仲愷打斷而沒來得及說出口的事,也被白清寒徹底地忘在了腦后。
二人走走停停,半個多月后總算到了淮城。
時值傍晚,白清寒覺得這個時候上門打擾有所不妥,便提議先找個客棧歇一晚,明日再去三星堂拜訪宮新羽。
李言自是同意,淮城距大寧都城中都太近,難保不會碰上識得他的人,能不亂走還是不亂走的好。他很快找到一家不錯的客棧入住,并托小二去幫忙打聽宮新羽的近況。
等二人用過晚膳,收了李言賞錢外出跑腿的小二也回來了,帶來的消息卻是宮新羽并不在淮城,而是受四星堂主鐘毓之邀到中都做客去了。小二還機靈地問了歸期,可惜三星堂的弟子們也不知道宮新羽什么時候會回來。
李言跟小二道了聲謝。小二見他沒有旁的要問了,便從房中退了出去,順便還收走了桌上的碗盤。
白清寒并沒有覺得失望,反而有幾分高興地對李言道:“正好,你的家不是在中都么,我也從沒去過中都,我們去中都尋人,你也順便帶我四處轉轉。”
不好,一點都不好。李言心里苦叫著,面上卻笑著應道:“好,那我們便去中都。”
經過一夜的思慮,李言在隔天早上已經想出了一個算不上辦法的辦法——萬事有個好叔叔。他決定到中都后獨自抽身去與自己的那位叔叔碰個面,由他出面,事情應該會容易解決得多。
從淮城到中都,不長不短,三個時辰。
“你知道四星堂在何處么?”白清寒看著繁華的街道上熙攘的人群,問身旁的人道。
李言牽著馬,緩行在他身側,“不知道。中都是都城,不比淮城那般寬松,朝廷多少對江湖上的門派有所限制,軒轅宮自也不會將分堂設在太過顯眼的地方,我猜連客棧的小二也不見得清楚。”這不是謊話,他見鐘毓多是在睿親王府,從來沒去過四星堂。
白清寒收回看熱鬧的目光,“那怎么辦?”
“先找個地方住下,”李言道,“我再想辦法。”
白清寒眨著眼睛看他,“找個地方?你家不行?”
“……”李言尷尬地笑著,“我……我其實是偷跑出來的。”
白清寒更是不解,“為什么要偷跑?難道你家里人平日不許你出門的么?”
“也差不多了……”李言嘆了口氣,“我惹我娘生了氣,暫時……還是不要回去了。”回去了要想再出來,那可是難上加難,更不知道會是什么時候了。
白清寒想了想,點頭道:“那好,聽你的。”
李言開心地攬住他的肩,“這么乖的媳……”
白清寒犀利的視線掃過來。
“媳……稀世珍寶!”李言慌忙改口,“還要到哪里去找,我真是太幸運了!”
白清寒瞇了瞇眼,沒有說話。
二人照舊尋了間客棧入住。
安頓好馬匹,放下行李,在房中喝了杯水歇了一陣后,白清寒提議再到外邊去走一走。
李言心里雖是不愿,但為了不讓白清寒起疑,還是同意了。
天色慢慢暗下來,街兩旁五顏六色的燈火一盞盞亮起,像是為白日里繁華的都城換了件斑斕的彩衣,熱鬧絲毫不減。
白清寒行走在街上,這里瞧瞧那里看看,倒是興味津津。
李言卻不敢似他那般輕松,而是時刻留意著周遭的行人,生怕熟人靠近,自己卻還什么都沒察覺。
瞧著前邊酒坊奇形怪狀的牌匾有趣,白清寒拍了拍身邊的人,指給他看,“你看那邊,像什么?”
李言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漫不經心地道:“是……酒葫蘆吧。”視線不經意掃到前方拐角處的人,李言腳步一頓,轉了身背對那人,擋在了白清寒面前。
白清寒看了看他,“你做什么?”
“呃……”李言忽然抬手摸了摸肚子,“清寒,我又餓又累,我們不如先回去吃點東西早點歇下,明日再轉?”
想起他這一路事事都為自己操心,確實辛苦,白清寒道:“好,回去吧。”
李言扶著他雙肩幫他轉了個方向,快步走了。
拐角處的那人盯著李言的背影看了許久,直到他消失在了人來人往中。
回到客棧用膳沐浴,直到躺在床上,李言心里還是沒底。他記得那人當時的的確確是朝自己的方向看過來了,不然自己也不會下意識地轉身。至于是否被認出,那便要看運氣了。
事實證明,他的運氣并不是那么太好。
次日醒來,李言整理好衣衫,出門喊了半天也沒見到小二的身影。隔壁和對面倒是有了動靜,都叫他不要繼續吵。李言回到房里,莫名其妙地對正在穿衣的白清寒道:“小二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叫了幾聲都沒人應。”
昨晚睡得早,今日起得便也早,白清寒甩了甩腦后的發,道:“許是還睡著,沒聽到吧。”
李言取過梳子幫他梳理長發,“等下我去后院打水,你等著我。”
“不用,”白清寒道,“我與你一路去,便在后院洗了吧,省得拿上拿下的,不方便。”
二人自后院洗漱回來,繞到大堂,本該已經起了的掌柜的和小二依舊是不見蹤影。客棧的門緊閉著,堂中桌椅的擺放維持著打烊時的狀態。
“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白清寒邊說邊去打開了客棧的大門。
“等等!”當李言察覺到外邊有許多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出聲阻止白清寒開門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掌柜的和幾個小二正戰戰兢兢地站在門邊,聽到開門聲,忐忑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地低下頭,全身上下都劇烈地顫抖著。
白清寒看著門前七八步外將路堵得嚴嚴實實的一大群身著官服的人,不由傻了眼。
然而更讓他傻眼的事還在后頭。
眾人忽然紛紛對著他跪了下來,齊聲道:“臣等恭迎皇上還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