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寒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事,好半晌才想起回過頭去找李言。
李言皺著眉頭,面色嚴肅地走上前來,繞過他,跨步出了客棧。
四名打扮高貴的美貌女子見他走出來,整齊地向他福了一禮,“臣妾給皇上請安。”
李言沒應聲,眼角瞥向始終站在一旁的唯一一個沒跪沒拜的男子。
男子走過來,湊到他耳邊低聲道:“別看我,我也想幫你壓著,可你昨夜被曹將軍撞見,人家直接跑去告訴了你的元帥岳父大人,我就沒有辦法了。”
果然還是被發現了。李言咬了咬牙,道:“九叔好歹能幫我避免事情鬧這么大吧?”
被李言稱為九叔的人,正是睿親王李修。
李修搖了搖頭,“瑤妃是你的妻子,她什么脾氣,你不是比我清楚得多么?”
什么脾氣,唯恐天下不亂的脾氣。李言揉了揉太陽穴,只覺頭痛無比。
李修提醒道:“還都跪著呢。”
李言看了他一眼,“九叔,我十分懷疑,這是你對我一聲不響地出宮將所有事都丟給你來做的報復。”
李修向旁退開,恭敬地跪倒,“皇上知道錯在哪里便好。”
“……”李言無奈地看著面前眾人,道,“都平身吧。”
眾人齊呼:“謝萬歲!”
站直身體后,立時有一名女子扭著腰肢上前挽住李言的手臂,“皇上這樣說走便走,可把臣妾們都擔心壞了。”她身形嬌小,容顏秀美,再加上聲音婉轉,倒是頗惹人疼愛。
不過李言顯然不在其列,他抽回自己的手臂,淡淡地道:“有勞瑤妃掛懷。”
另一人見瑤妃失利,上前兩步道:“臣妾們為皇上擔心本是應該,沒什么打緊,可就是累得太后也跟著著急,著實讓臣妾等人憂心。”
這位妃子容貌不如何出色,卻貴在端莊,且這幾句話一下子說在了李言的心坎上。李言果然看向她,道:“母后可好?”
女子道:“回皇上,太后前些日子精神不大好,御膳房按照太醫的囑咐給她熬了補神養氣的藥膳。起初太后不肯喝,后來臣妾日日到寢殿去嘮叨,太后總算喝了,最近已好多了,皇上盡可放心。”
李言松了口氣,對她點了點頭,“辰妃費心了。”
辰妃頷首,“皇上又何須與臣妾見外呢?”
瑤妃不悅地輕哼了一聲。
又有位女子走到不同于瑤妃的另一側,卻沒敢如她那樣去挽李言的手臂,只道:“皇上在外邊是不是受苦了,怎么瘦了好多?”
李言笑了笑。
女子美麗的面頰立時散發著光彩。
“外頭的人也時常像尤妃這般來得不是時候,”李言緩緩道,“害朕連早膳都不能按時用,瘦了也是自然。”
光彩又迅速地黯淡下去。
另有一人始終站在原地,聞言道:“那皇上這便回宮吧,臣妾出宮前已經吩咐下去要他們將一切都備好了,以恭迎圣駕呢。”
瑤妃道:“泠妃妹妹說得是,快都別再這里站著了,皇上,回……”
“你是皇帝?”一道清冷的聲音插進來,生生打斷了瑤妃的話。
眾人俱是一怔。
李言轉過身,對上白清寒冰冷的臉和隱含怒氣的眸子,一句話也說不出。
尤妃第一個回過神,指著白清寒的鼻子嚷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敢這樣對皇上講話?”
被打斷的瑤妃也反應過來,尖聲道:“知道你面前的是皇上,還不快快跪下?”
李言凜冽的目光如刀子般劃過瑤妃與尤妃的臉。
瑤妃與尤妃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兩步,腳步不穩險些摔倒,還好旁邊有人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二人顫抖著低下頭去,什么也不敢再說了。
李言收回目光,又去看白清寒,凜冽之色不見,只余滿眼的苦澀與真情,“清寒,我……”
“我問你是不是皇帝。”白清寒握拳道,聲音里有著明顯的驚慌和他不想被人察覺的受傷。
外頭的聲響很快驚動了客棧里住店的人,陸續有人出來查探情況,見這陣仗都嚇壞了,急忙收拾東西走人。
一傳十十傳百,客棧里的人不消半個時辰便走得一干二凈。
李言道:“你們先在外頭候著,朕還有些事要辦。”說著抬步又走入客棧,并且將門關了起來。
雖然他沒有回頭,但群臣都知道這話是對他們說的,因而便也不敢再出言相阻,都站在門外靜等。
李言拉起白清寒的手,“我們回房說。”他們兩人之間的話他不想給旁人聽到。
“你放開我!”白清寒狠狠地甩開他的手,“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清寒……”李言眉頭越皺越深,最終嘆氣道,“是,我是大寧的皇帝。一直沒有告訴你我的姓名,現下你知道了,我叫李言。”
“原來這便是你要瞞我的原因……”白清寒無意識地向后退著,直到腿撞在了身后的方桌上。他想過李言可能出身哪個名門望族,又或是什么大門大派,不以真實姓名相告不過是不想行走江湖碰上太多慕名前來打擾的人。可是怎么也沒想到,也不可能想得到,他竟是一國之君。
李言見他失神,想要上前扶他,“清寒,你……”
“門外的那四個女人,都是你的妻子?”白清寒雙眼泛紅,堅強的偽裝漸漸剝落,眼中的受傷慢慢轉變為絕望。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李言試著靠近他,“清寒,我和她們……”
“說什么只要我一個,”白清寒的一雙大眼睛里盛滿淚水,“你從一開始就在騙我,你和奚敬禾那個混蛋一樣,滿口謊言!可笑我居然相信了你,明明已經被騙得那么狠了為什么我還是要犯傻,是我活該,是我活該!”
李言一把扯住他的手臂將他拉進自己懷里,單手箍住他的腰,“你冷靜點聽我說!我從來沒有騙過你,我喜歡的人只有你一個!我若要騙你,隨便編個名字身份糊弄你便是,你難道都沒有想過我為什么沒有這樣做么?便是我從來都沒想過要騙你。我更不可能像奚敬禾那個混蛋一樣,做出傷害你的事來!”
你雖沒有像他那樣下毒害我,可這樣的傷害并不比他的毒藥讓我少痛分毫,絕情殺尚容我有喘息之機,你給我的痛卻會持續不停。白清寒用力地推著他,淚水沿著面頰滾落,“如此說來我還要感謝你了?就算你沒想過要騙我,可也同樣沒打算向我坦白!若不是你的妻子們找上門,你還想要瞞我到什么時候,玩膩了為止么?”
“我對你是認真的,不是玩玩!”李言死死地抱住他,“我怎么沒打算告訴你,去白云山宮之前我便要對你說的,你可還記得問過我的心事?這便是我的心事!后來羅仲愷趕來,你得知白云山宮出事,我便不想再給你添亂;再后來,我們在白云山宮上吵了一架,那之后我又擔心如果我跟你說了,你我會吵得更兇,甚至你會離開我,這才一來二去拖到現在。”
白清寒扒著他的手臂,“怕吵架便不說么,難道能瞞一輩子?”
“是我患得患失,才不敢親口告訴你,”李言的眼睛也微微泛紅,“本是想今日抽空去見我九叔一面,請他幫我想辦法,向你開口,一定要求得你相信我才行。可沒想到,沒想到……”
白清寒放棄了掙扎,深吸一口氣,“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你給不了,放手吧。”
李言身子一震,扶住他雙肩緊盯著他看,似是拼命想從他臉上尋到玩笑的痕跡一般,“清寒,相信我,我是真心的,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的。”
“皇上,”白清寒抬手拭去臉上的淚,找回了往日的冷漠,“需要草民跪下來求您么?”
李言忽然覺得手臂有千斤重,再也難以支撐,只得任它們無力地垂了下來。他踉蹌地退了幾步,胸口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樣,窒悶難當。他看著白清寒那張美艷至極卻冰冷更勝初識時的容顏,心痛不已,“清寒,不要這樣對我講話,不要……”
白清寒沒有再看他,徑自走過去將門打開。
正趴在門上偷聽的瑤妃和尤妃猝不及防,險些撲到白清寒的身上;辰妃和泠妃雖然不似她二人偷聽得這般明顯,站得卻也極近。
白清寒本就又生氣又傷心,見到她們四個更是難受,瞪了她們一眼穿過人群快步走了。
“我說你這人……”瑤妃指著他的背影還要說些什么,見李言走出來,立刻乖順道,“皇上。”
李言淡然道:“回宮。”
四位妃子和群臣這才都笑逐顏開。
待得坐上備好的車輦,李言對身旁的李修道:“九叔都聽到了吧?”
李修看了他一眼,“是。”
“幫我個忙,”李言道,“先別讓他離開,暫接到九叔的王府里吧。他身上中了毒,我聽聞宮三伯在中都,請他幫忙給清寒瞧瞧吧。”
李修看出他眉宇間的憂慮,又聯想他曾經對于感情之事的淡漠,心中有了幾分底,應道:“好。”
李言還是放心不下,又補充道:“他那邊有什么事,九叔要隨時告訴我。”
李修無奈,“知道。”
“樓上放著的行李……”
“派人去取了。”
“血龍……”
“叫人去牽了。”
李言這才靠在了背后的軟墊上,過了一陣又道:“勞煩九叔了。”
李修明白若自己不親自去找白清寒,他是片刻都靜不下心來,只好調轉馬頭,循著白清寒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李言嘆了口氣,疲憊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