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藥到包扎,白清寒的動作絕對稱不上溫柔,可李言的心卻一點點暖了起來。他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白清寒,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對著他冒出一句“對不起”來。
白清寒為他系傷口的手一頓,打了個結狠狠勒了下去。
“嘶……”李言咬了咬牙,沒敢再繼續說什么。
白清寒又看了他的傷口片刻,見傷口沒有因為自己的動作而滲出血來才將視線移開,冷聲問道:“為什么要那么做?”
李言垂下頭去,低聲回答:“為了……讓他后悔和……炫耀吧。”
“幼稚!”
李言頭垂得更低,“他也是這么說我的。”
“……”白清寒決定換一句,“無聊。”
李言向他那邊靠了靠,試探道:“我知道我錯了,我辜負了你對我的信任,我混蛋我無聊我死有余辜我……”
白清寒聽他越說越離譜,打斷他道:“胡說八道些什么!”
“那你能原諒我么?”李言期盼地問。
白清寒站起身背對他,“我對你……真地很失望。”
因為他這一句話,李言連呼吸都漏了好幾下,最終低笑了一聲,道:“因為失望,所以明知我去面對禪智大師可能會有危險,你也不愿理我?”
白清寒猛然回身,“你這是在埋怨我?”
“我哪里敢?”李言轉開臉,“惹你生氣讓你失望的人是我,我怎么還敢埋怨你?”
白清寒怒道:“你當我看不出來么,你起先與奚敬禾過招,根本就沒用真功夫吧?你受傷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為了試探我?看你與禪智大師相談甚歡的模樣,你們本來就是相識的吧?你早就知道不會有危險才去,那時候等著我開口,還不是你的又一個試探?你從來都沒有信過我!”
李言也有些動了氣,站起來道:“感情本就不是能受理智支配的,如果不是你對我一點信心都沒有,我犯得著非要受傷來試探你是不是心疼我么?我猜到不會有危險,是因為我相信大師的為人,我與他今日也是初次相見!我等你開口有什么不對,難道我不能請求你多關心我一點么?你說我不信你,我若不信你,又怎會聽了你的話后毫不懷疑,以我的名義為白云山宮作保?”
“你還說你與禪智大師不相識,”白清寒氣得發抖,“若不相識他又憑什么信你,你的名義又值幾個錢了?”
李言怒極反笑,“的確不值錢,我對你的關心,我大老遠地跑到這里來給白云山宮解圍,我所做的一切,全都一文不值!”
白清寒雙唇輕顫,“我從來沒有求你來!”
“是,”李言冷笑,“是我自己犯賤!”
白清寒看著眼前讓自己覺得十分陌生的人,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從相識到現在,他面對自己總是溫柔的,貼心的,愛護的,從沒用這樣冰冷的表情和眼神對過自己。心里有一絲慌亂,就像是生命中唯一的一縷陽光就要抽離一樣,讓白清寒從指尖一直寒到了心底。他知道是自己的話說得重了才會讓對方也一樣生氣,可孤傲倔強早已成性,即便再害怕失去他給的溫暖,還是不愿低頭。或許也和他一樣想要試探一番,試探他對自己的包容和忍讓究竟能到哪一步。若真地賭輸了,連他也遺棄了自己,那只能怪自己自食惡果,死也怨不得旁人。
“你若要走,走便是了,我絕不攔你。”白清寒聽到自己的哽咽聲。
“事情解決了就迫不及待地趕我走了?”李言哼了一聲,“好一招過河拆橋。”
白清寒只覺心痛如絞,眼前陣陣模糊,竟似乎連站也站不穩了。
丫頭這時走進來,手上端著清粥小菜。
察覺氣氛有些不對勁,丫頭不知道該跟誰說話,想來想去,這粥和菜本也是給自家大少爺準備的,便走到白清寒面前道:“大少爺,您是在這兒用膳還是在房……”
“走開!”白清寒用手掃著面前看不清楚的東西,自己卻失了平衡,跟著撲了上去。
丫頭驚呼一聲,快步向旁退開。
李言瞧見白清寒跌倒的方向正是滾燙的粥打翻的地方,想也不想兩步躍過去一把將白清寒抱進懷里,向后帶開了好幾步。他見白清寒閉著眼睛喘著粗氣,擔心地道:“清寒,怎么了,是不是燙著了?”
白清寒的眼淚終于落下來,“你不是不管我了,你……”
李言嘆了口氣,心疼地將人抱起,轉身進了他的房間,“我什么時候說不管你了,這不是你趕我走我都不肯走么。”
白清寒用力地抓住他的衣襟,骨節都泛白了,生怕他突然離開一般。
李言將他放到床上,見他還拉著自己的衣襟不放開,覆上他的手道:“清寒,先放開,我看看你是不是哪里燙傷了。”
白清寒又攥了兩下才放開手,“沒有。”
李言還是細細地檢查了一遍,確認了的確沒有,才坐到床邊撫了撫白清寒蒼白的臉,“這是怎么了,臉色比一早還難看。”
白清寒側過身子將臉朝枕下埋了埋,“頭暈得厲害。”
李言又將他拖起來抱在懷里,“是我不好,惹你生氣,把你氣成這個樣子。不過你罵也罵過了,可不可以原諒我了?我保證再也沒有下次了。”
白清寒靠在他胸前調節著呼吸,也不答話。
李言將雙臂又收得緊了些,“消消氣,別氣壞了身子。”
白清寒緩緩睜開眼睛看他。
李言低下頭與他對視,苦笑道:“別趕我走了,好不好?”
白清寒躲開他的視線,“我沒有要趕你走,你……你別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兒。”
想起白雍給白清寒下藥的事,李言才想到他嘴上說不攔著自己,心里其實有多怕自己真地就那么走了。抱著他輕輕晃了兩下,李言道:“不會的,反正我這么不值錢,除了你也沒人要我了,我當然一輩子粘著你。”
白清寒身子微僵,半晌才道:“我……是我口不擇言,你對我的好我都知道,你別在意我說的話,也……也別生我的氣,行么?”
知道白清寒性子有多孤傲,便知道聽到他的道歉有多難,從而也不難想象此刻他心里有多不安。李言親了親他的額頭,笑道:“你不生我的氣我便也不生你的氣了,我們兩個就當扯平了,你說怎么樣?”
“嗯。”白清寒吸了吸鼻子。
李言這才又扶他躺下,“昨日才毒發,今日你本該好好休息的,累了那么久不說,還被我氣壞了,瞧你臉色難看的。我在這里陪著你,你睡一會兒吧。”
白清寒看著他給自己蓋上被子,卻還是不肯閉眼睛。
李言點了點他泛紅的鼻尖,“怎么,怕我等你睡著了偷跑啊?”
白清寒眼睛轉了轉,拉住了他的手。
“……”李言無奈地道,“我真地不會走。”
白清寒想了想,還是將疑問問出了口,“你與禪智大師真地不相識?”
李言臉色微變。
白清寒將他的手握得更緊,“我……我只是不想我們之間有嫌隙,話還是說開了……”
李言輕拍著他的手,“我知道,我知道。”自己若只是個無名小卒,禪智自然不會相信自己的話,白清寒會疑心也在情理之中,“我的確是第一次見禪智大師,但他與我叔叔是舊識了。”這也是他臉色變化的原因,提及此事,不免又牽扯到他的身份。
白清寒不解,“你叔叔不是做官的么?”
“他從前也喜歡到處亂跑。”李言為他將長發理到一側,“好了,快些睡吧,不要再讓我對著你這張蒼白的小臉。”
白清寒終于聽話地閉起雙眼,抓住李言的手卻沒有絲毫放松。
夜色降臨。
白雍親自帶了兒子女兒來請李言去用晚膳。
李言看了眼還在睡著的白清寒,想要起身去跟白雍說晚些再過去。可他才站起身,便覺手被人拉緊了,回頭一看,白清寒正迷迷糊糊地半睜著眼睛瞧他。
看來這件事是真地讓他打從心底里怕了,睡著了都無法完全安心,李言將他扶起來,“睡得好么?一起去吃點東西?”
白清寒按了按眉心,“不算太好,做了許多夢。沒什么胃口,不想吃。”
“可是我餓了,”李言湊過去,額頭抵在他頸間蹭了蹭,“你陪我?”
白清寒被他蹭得有些癢,臉上總算有了幾分笑意,“好。”
二人整理衣衫出門。
白雍一直等在門口,見李言出來,忙迎上去,“陸公子,這次多虧了有你,白云山宮才能安然無恙。我白家上下不知如何感謝公子,特設下酒宴,希望能與公子暢飲一番。”
經此一事,白家那三姐妹對李言也大為改觀,齊齊上前將他圍住。
白清芷道:“你功夫真是不錯,難怪你不做官,不然這么好的功夫可不是浪費了么?”
白清芙道:“我看你把那個從來都趾高氣揚的奚敬禾打成豬頭,真是開心極了!”
白清茵道:“你那個飛來飛去的輕功好厲害,什么時候也帶著我飛一飛吧?”
白清寒狀若漫不經心地向前邁了一步,擋在李言身前,拉起他的手不管不顧地向前走,“不是說要喝酒么,還站在這里做什么?”
李言反握住他的手,抿唇輕笑。
席間,白雍的幾位姨太太對李言的態度也恭謹了不少,一直是笑臉相對,討好之意再明顯不過。甚至還爭先恐后地詳細問起李言的家世來,都有要為自己女兒覓一個好夫婿的意思。
李言多數時候只是笑而不答。
白清寒聽得心煩,本就不佳的胃口幾乎全失。
白雍舉杯道:“事情完滿解決,我們總算也能松口氣,陸公子再在白云山宮多住幾日,也讓我們好好盡一盡地主之誼。”
李言正想拿起杯子,半路卻被白清寒劫了過去。
白清寒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道:“我們明日一早便會離開。”語畢,不等白雍再說什么,拉起李言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