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烏玉卿實在很難過的樣子,李修道:“二位今日先歇下吧,有什么話明日再說。”他看向鐘毓,“阿毓,你叫人……”
鐘毓冷眼瞧他。
李修乖乖閉嘴。
鐘毓雖不喜歡他二人,但蕭肅一直很客氣,他也不好太過為難對方,便道:“我叫人幫你們準備房間,還沒用膳吧?會有人給你們送過去。”
蕭肅微微傾了身子,“多謝。”
鐘毓喚來弟子為他二人引路,等他們走遠了才看向李修,“你不打算將他二人抓起來?”
李修點頭,“也不打算告知我皇兄。”
“為什么?”鐘毓不解。
李修想起蕭肅帶傷坐鎮戰場時的冷漠神情,笑道:“或許是英雄惜英雄吧,總覺得這樣的人死了的話,會很可惜。”
“英雄?”鐘毓哼了一聲,“你說你的玉兒?”
李修抱住他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我只有你一個毓兒。”
四星堂的弟子本要分別為二人準備房間,蕭肅沒讓他麻煩,說一間便好。見慣了自家堂主與睿親王的那些事,弟子很是明白,將人送進房間轉身便走了。
蕭肅將烏玉卿抱到床上躺著,握著他微涼的手問道:“哪里不舒服?”
“只是有些累,”烏玉卿對他笑了笑,“別擔心。”
蕭肅面色依然凝重。
烏玉卿將另一只手也探入他掌中,“肅,我心里沒底,我們還是不要留在這里,趁他們夜里休息,我們走吧?”
蕭肅搖頭,“不能走,這是你唯一的機會了,不管要付出多大代價,只要宮新羽能醫好你,我都愿意。”
“也許他們只是騙我們的呢?我不信他們。”烏玉卿急道,“肅,我清楚我自己的情況,你實在沒有必要為了我而賠上你自己的性命。”
蕭肅俯下身抱住他,“我不能失去你,玉兒,我不能。”
烏玉卿沒有再勸說下去,淚水順著眼角一滴滴滾落,滴滴都是帶著絕望的無可奈何。
蕭肅輕輕吻著他的淚,安撫他道:“李修要想對付我們,根本不必用欺騙的手段,我覺得此人可信。”
烏玉卿破涕為笑,“事到如今,你又不肯走,不信又有什么辦法?”
蕭肅直起身子,認真地道:“你會好的,一定會。”
烏玉卿嘟了嘟嘴,“嗯。”
李修和鐘毓那邊還沒有給出明確的答復,烏玉卿與蕭肅只好暫在四星堂住了下來。好在這里的人熱情好客,烏玉卿住得倒也舒心,全當養身體了。
幾日后,李修說服了對他二人還心存芥蒂的鐘毓,再次來跟蕭肅與烏玉卿談條件。
鐘毓之所以會被李修說動,其中也不乏看出他二人彼此情深的關系。自己與李修走到今日有多不容易心里再清楚不過,所以不愿看到有情人不得善終。
李修把玩著鐘毓書案上的毛筆,對靠窗坐著的蕭肅道:“我與阿毓商量好了,實話跟二位說,我不能毫無保留地信任二位。”
明明能夠理解他的立場和顧慮,但蕭肅還是無法接受他的拒絕。
李修又道:“不過要宮三哥給烏兄診治也不是不可,只要蕭兄肯答應我一個條件,我與阿毓便帶二位到宮三哥那里去。”
“什么條件?”得知事情還有轉機,蕭肅迫不及待。
鐘毓從李修手中奪過筆來放回原位,“我要蕭兄加入軒轅宮,成為軒轅宮弟子,往后的行動都要受軒轅宮門規約束。”
蕭肅還未答話,坐在他身旁的烏玉卿搶在他前頭道:“不行不行,你們要讓蕭肅為你們賣命,我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李修笑,“軒轅宮對所有弟子一視同仁,不會厚此薄彼的。我們希望蕭兄加入軒轅宮也只是想對他有個約束而已,并不是要他為軒轅宮賣命。”
“真的?”烏玉卿狐疑道,“那不要讓蕭肅入門,我吧,我加入軒轅宮。”
鐘毓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實在不是習武的料子。”
“……”烏玉卿哼了一聲不理他。
蕭肅起身向鐘毓深深一揖,“我答應,只要能救玉兒,我什么都答應。”
烏玉卿跟著站起來,半側過身子對他使眼色,意思是你先答應著,等我好了咱們再跑便是。
李修走過去在蕭肅臂上扶了一把,目光卻瞟向烏玉卿,“蕭兄的為人,我還是信得過的。”
“……”烏玉卿覺得他和鐘毓都太討厭了。
鐘毓從書案后站起來,“這事回頭我會向宮主稟明,往后應該會讓你們留在三哥那里,一是方便為烏兄診病,二是,”他頓了頓,繼續道,“我大哥一家慘死與虬羅關系甚大,你們盡量避免見面為好。”
烏玉卿很想問怎么回事,卻被蕭肅拉住,只向鐘毓道了聲謝。
次日四人三馬向淮城進發——之所以是三匹馬,是因為烏玉卿堅持要跟蕭肅同乘。
進到淮城后,李修覺得帶著馬匹多有不便,便對守城官兵表明了身份,將馬匹交由他們暫時代為照料。四人輕便進城,一邊沿街閑逛看著兩邊的各色攤位,一邊朝三星堂走去。
烏玉卿被一處賣糖人的引去了目光,湊到攤前看人家制作糖人看得津津有味。蕭肅與李修都停下來站在他身后等他,鐘毓卻沒留意,而是向前走了幾步,到另一邊的攤位上去看紙扇了。
李修正要抬步跟過去,便見蕭肅先自己一步朝鐘毓走去。
“……”李修看了看烏玉卿的后腦,心想自己把他一個人丟下是不是有些不好。
鐘毓并沒有在攤前停多久,看到蕭肅,便與他邊交談邊繼續向前走。
李修看著鐘毓越走越遠的背影,對烏玉卿道:“你要是再不快點,小心被你家的那位弄丟了。”
“嗯?”烏玉卿還沒從糖人的魅力中回過神,側頭看向李修,并且習慣性地尋找蕭肅,沒找到人才反應過來李修的話,“蕭肅去哪兒了?”
李修指前邊。
烏玉卿抬腳剛想追,又停了下來,想了想,緩步向前走。
“你不追?”李修意外地問。
“你不也沒追?”烏玉卿看著已經走出很遠的兩個人,恨恨道,“我倒要看看蕭肅這個混蛋什么時候能想起我來,他居然把我丟下,真是太可惡了。”
我要是也追上去你還不丟了?李修無奈,“上次不過重復了一次‘玉兒’,阿毓這幾日都對我愛理不理的,你看我沒跟過去,他頭都不回。”
烏玉卿更委屈,“這是蕭肅第一次一句話沒有便丟下我不理。”
看前頭兩人談得忘我,李修嘆息,“有了第一次,后邊就會慢慢習慣了。”
烏玉卿忽然右手握拳在左手掌上擊了一下,“不如我們也演一場戲給他們看?回頭他們想起我們來了,我們也別理他們。”
李修猜想著自己可能會被鐘毓拒之門外多少天,同時卻也好奇鐘毓的反應,鬼使神差地道:“這個提議不錯。”
烏玉卿身子忽然向他這邊傾了過來,“扶著我。”
“……”李修覺得他大概是本來就走累了才會有這樣的提議的。
又走了幾步,烏玉卿道:“蕭肅曾經很欽佩你的為人,還說過若你與他不是對立的立場,他很想結交你這個朋友。”
李修微笑,“若不是對立,我想我們早已經成為朋友了。”
烏玉卿愈發不客氣地將重量都交給李修,“往后不行么?”
李修只好將人扶穩,“這還不是全看烏兄你愿不愿意么。”
烏玉卿看了他一眼,“你這個人倒真是不錯。”
李修目不斜視地看著前邊的那個人,“我有阿毓了。”
“……”
前頭的兩人終于意識到還有兩個人沒有跟上來,駐足回頭等他們。見到李修扶著烏玉卿,二人的臉色都是一變。
蕭肅快步迎回來,“玉兒,是又不舒服了么?”
烏玉卿沒理他,躲過他伸來的手,繞過他繼續走。快走到鐘毓面前時,烏玉卿見李修正要開口,手不著痕跡地在他手背上擰了一把,同時拐了他也繞過鐘毓,徑自向前走。
鐘毓:“……”
李修揉著被他擰得極痛的手背,“你這是做什么?”
“讓他們也嘗嘗被人忽視的滋味。”烏玉卿哼道。
“我是說,”李修苦著臉,“你為什么要用這么大的力氣?”
烏玉卿無辜地看著他,“因為我只有這么大的力氣。”
李修:“……”
蕭肅追上來,一把將烏玉卿帶到自己懷里,眉頭微蹙,眼中滿是關切,“玉兒,怎么了?”
李修識相地回去找還站在原地的鐘毓。
烏玉卿掙著他的手,“你不是和那位鐘堂主聊得起勁么,還理我做什么?”
蕭肅怔了怔,這才知道他是吃醋了而并不是不舒服,放心道:“我只是問一問他去見宮堂主需不需要準備些什么,有求于人,總要表現出一點誠意來。”
烏玉卿皺著鼻子看著他,“真地只是這樣?”
蕭肅點頭。
“只是這樣你便可以丟下我了?”烏玉卿對著他的腳狠狠踩下去,氣呼呼地走人。
蕭肅不躲不閃地給他踩了一腳,而后忍著疼痛追上去。
一直走到岔路口,烏玉卿才停下來。
蕭肅正好追上,“不生氣了?”
烏玉卿背對著他,“我只是不知道該往哪邊走。”
蕭肅在人來人往的路口緊緊抱住他,“以后不會了。”
“……”烏玉卿恨就這樣輕易妥協在他懷抱中的自己。
另一邊,鐘毓抱臂看著又折回來的李修。
李修走到他面前,沒有說話,只是把依舊通紅的手背遞給他看。
“……”鐘毓一邊心疼地為他揉著手背,一邊恨這樣輕易便對他心軟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