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一邊沿著石階向下一邊派人去請軒轅晗燁。
如影和隨行擔心下邊會有什么埋伏,忙搶在李修前頭為他探路。
地下比他們想象得還要大得多,幽暗深邃,錯綜復雜。李修匆忙走了幾個房間,儲存糧食的,儲存蔬菜的,儲存衣物的,應有盡有,難怪涼河老怪為禍多年還是沒人能抓到他,他在這地底一躲幾個月全然不是問題。
尋不到鐘毓和洛洵,李修耐心盡失,問被官兵擒住的正四下逃竄的仆役道:“涼河老怪和他抓回來的兩個人在哪里?”
仆役知道涼河老怪已經逃了出去,此處他也是不會再回來的了,為了討好李修,忙說要帶路。地底的仆役著實不少,一聽有人這般說,其他人立馬也附和起來,生怕官老爺一個不滿意便要殺了自己。
軒轅晗燁和幾位堂主也在此時趕了來,李修對幾人微一點頭,提起那仆役讓他帶路。
仆役帶著眾人拐了幾拐,指著前頭一間敞著門的房間道:“便是那里了!
李修與軒轅晗燁沖進房中的時候,便見洛洵赤條條地被懸在房中央,口中還在不停呼喚著“鐘堂主”。
軒轅晗燁一口氣悶在胸口,眼中殺意頓現。
李修迅速轉過身,趕在眾人追至前將門關了起來。
軒轅晗燁褪下外衫將洛洵裹起,解開他手上繩索將人抱下,心疼已極。
洛洵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得救,淚水更加洶涌地滾落,埋首在軒轅晗燁懷中,一句話都說不出。
聽到身后的動靜,李修才轉回身細細打量起這間屋子來。除了洛洵被解救的那處木架外,旁邊還有一處能夠懸掛人的木架,李修猜測鐘毓先前很可能便被懸在那里。讓他在意的是木架邊上散落的點點血跡以及被丟在地上的沾滿血跡的鞭子,心驀然抽了一下,李修走到洛洵身邊,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很平靜,“小洵,我知道你現在需要休息,可我還是想問問你,你知不知阿毓在哪兒?”
洛洵已是精疲力盡,喘了兩口氣才低聲道:“箱……箱子……”
李修環視一圈,很快瞧見那個木箱,他根本沒有想過會有人用這樣矮小狹長的箱子來放人。目光觸到木箱邊上的血跡時,李修攥緊拳頭,快步走了過去。
想起進來時洛洵的狀態,軒轅晗燁猜想鐘毓也必然是一般無二,忙抱著洛洵向外走,“我先帶洛洵上去,讓他們暫在門口等你。”
李修丟掉蓋子,看到鐘毓雙目緊閉地靜靜躺在里邊?謶秩绯卑阃淌闪死钚匏伎嫉哪芰,他幾乎以為鐘毓已經斷了氣,以為自己永遠也看不到他睜開眼睛了。探手輕撫鐘毓毫無血色的面頰,李修竟沒察覺自己的淚打在了他的臉上,“阿毓……阿毓,你醒醒,看看我……”
許是覺得難得可以睡個好覺卻被人打擾了,鐘毓的眉頭微微皺起。
李修呆呆地看了片刻,方才如夢初醒般地回了神,三兩下褪了外衫為鐘毓蓋上,將人從箱子里抱出來,“阿毓,阿毓,聽得到我說話么,醒醒!”李修忙著為他穿上衣衫,穿到一半感到掌心黏膩,伸手看了一眼,竟是滿手的鮮血。
鐘毓被疼痛喚醒,低吟了一聲,吃力地睜開眼睛。
李修正又心疼又氣憤,看著手上的血,面色冷厲。
鐘毓費了好大力氣才看清楚眼前的人,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修?”
李修身形微頓,低頭看他,“是我。阿毓,你醒了,你覺得怎樣?”
鐘毓扯出一抹笑,“痛……”
一個痛字,足以穿透李修的心。不敢再為他穿衣,生怕會加劇他的痛苦,李修只用外衫將他裹起來,親了親他的額角,抱起人往外走,“我去問宮大夫討些藥來,敷上了就不痛了,乖,再忍忍!
鐘毓想點頭,卻做不到,“洛……公子呢?”
“他沒事,你放心,軒轅已經帶他出去了。”說話間已經來到門外,李修看到除了宮新羽外的幾位堂主都在門口等著,見他們想要上前詢問,忙先搖了搖頭。
鐘毓已經再次閉上眼睛,“那……就好……”
眾人陸續跟在李修身后走了出去,只有戚無涯站在原地透過敞著的門盯著地上的斑斑血跡,久久沒有挪動腳步。
李修上來時,宮新羽已等在出口處,不等他說什么便探手過去為鐘毓診了脈。
“如何?”李修低頭又看了看懷里再次睡過去的人,有些焦急地問。
宮新羽示意他放心,“和洛公子一樣中了會讓人四肢乏力的迷藥,不過不要緊,只要休息一兩日便會恢復如常。我聽說他還受了鞭傷,這可能要難捱一些,我這里有傷藥,每日早晚為他涂兩次,能幫他止痛和加速傷口的愈合。”說著將已經備好的巴掌大的木質方盒交給了李修身旁的如影。
“多謝。”李修沖他微一頷首,便要尋地方帶鐘毓去休息。
隨行隔著半步跟在他身后道:“主子,適才下邊的人報說地下出口有四五處,涼河老怪借著對地形的了解,已經逃了。依主子看,此事該怎么辦?”
“追。”想起鐘毓光著身子滿是傷痕地被放在箱子里的情形,李修的眸上便染了一層冰霜,“追到之后,殺無赦!
背上傳來清清涼涼的感覺,伴隨著或輕或重的疼痛,鐘毓下意識地向旁躲了躲。
正為他涂藥的李修擔心會不小心弄痛他,忙將手縮了回來,“醒了?”
只能趴著的姿勢讓鐘毓覺得不舒服,好在他察覺到自己已經恢復了些力氣,好歹可以扭一扭酸澀的頸子了。
李修將藥盒放到一邊,擦了擦手,而后為鐘毓捏了捏頸子,“這樣有舒服一點么?”
鐘毓想要看他,卻覺得有些吃力。
李修退了半步跪在床邊,與他視線持平。
鐘毓眨著眼睛看他,半晌才笑道:“我不想再光著了!
李修的目光冷了冷,很快又恢復如初,“抱歉,我繼續幫你上藥!
藥的確有良好的止痛效果,可在手接觸到傷口的時候,還是會感覺到痛。鐘毓默默忍著,為了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主動向李修搭著話,“涼河老怪抓到了么?”
“還沒!崩钚蘼曇粲l僵硬,“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白白受苦的!
鐘毓伏在床上想了一陣,突然道:“你……你還在生我的氣么?”
李修小心地為他披了件底衣,又幫他輕輕蓋上被子,重新半跪回床邊,“你從哪里看出我在生你的氣?”
“你……”鐘毓故意不去看他的臉,“你看上去……就像在生氣啊……”
李修握住他的手,嘆了口氣,“我在生我自己的氣,氣我居然讓別人在我的眼皮底下將你劫走,氣我沒能及時找到你,害你被他傷成這個樣子。”
鐘毓哪里敢說是自己非要跟著涼河老怪的,現在回想起來還是有些后怕,“不,不晚,如果真地被他……被他……”
李修握著他手的手緊了緊,“不會的,那種事不會發生的,絕對不會!
鐘毓的眼圈忽然就紅了,莫名的委屈止也止不住,“修……”
李修的心軟得一塌糊涂,在他的手背上落下輕吻,“我在!
“抱抱我!辩娯怪敝笨粗Z氣中透著淡淡的央求。
李修又何嘗不想,“你傷口還沒有愈合,不能亂動。”
“抱抱我!”鐘毓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
李修再也管不了那么多,坐到床邊掀去鐘毓的被子,雙手探到他腋下將他抱起,讓他伏在自己身上,小心避開他的傷口,“沒事了,乖。”
鐘毓將臉埋在他的肩頭,眼淚一顆兩顆,最終成串地落下,再也無需顧忌地宣泄著這些日子一直壓在心底的各種情緒。
相識以來,這是李修第一次看到鐘毓如此脆弱的一面,又或者說,從前他都不知道鐘毓也會有這樣脆弱的一面。他將這一面展現在自己面前,足見他對自己的信任與依賴,李修心疼的同時,又有幾分欣慰,欣慰于他對自己毫無保留的接受。并沒有勸他不要哭,李修只是沉默地抱著他,給予他無聲的安慰。
哭得夠了,鐘毓枕在李修的肩上,吸了吸鼻子道:“以后……你不許……不許不理我,不許疏遠我,即使我做錯了……也不許!”
李修笑出聲,輕撫著他的發道:“好,你不許的事,往后我一件都不做!毕氩坏接猩昃惯能見到鐘毓撒嬌,李修心情大好。
鐘毓滿足地嗯了一聲,“我們在哪兒?”
“在客棧!崩钚薜,“為了不讓軒轅叔父和軒轅嬸嬸擔心,他們已經先回去了,等你傷好了我再陪你回軒轅宮。”
鐘毓抿了抿唇,有些緊張地道:“然后……然后你帶我去見你師父好不好,你不是說他準你帶我回去的么?”
李修閉上眼睛,心中一片寧靜,“原來你還記得。”
鐘毓沒有應聲,只在李修肩窩處蹭了蹭鼻子。
“好,”李修彎起嘴角,“我帶你回碧水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