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外頭的官兵有瞧見涼河老怪逃走時的身影的,奈何他們之中沒有能夠攔下涼河老怪的人,最多能勉強看清他往哪個方向跑。鐘毓卻覺得這樣已經足夠了,只要讓李修掌握涼河老怪逃跑的方向,他便一定會找來的。
往涼河老窩去的路上,涼河老怪發現自己不止一次兩次遇到盤查的官兵,害得自己連好好睡上一覺都做不到。初時尚不覺如何,被官兵煩得次數多了,他心里便開始覺得事有蹊蹺。世上沒有那么多巧合,畢竟活到他這把歲數,出門辦事回來的途中遇上美人的巧合,他還是第一次碰上。他隱約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可忙著躲避無處不在的官兵,也沒有時間讓他細細去想,只得牟足了勁趕路。涼河老怪得意地想,只要回到老窩,誰也別想找到自己。
某日鐘毓正被涼河老怪扛在肩頭似睡非睡時,忽然聽到他大笑了起來。睜開眼睛向四周看了看,不遠處有河水奔流,想來便是涼河了;河岸以東是望不盡的淺草地,以西是片樹林,山石雜生,鐘毓看了好幾圈,也沒瞧見一處可以住人的地方。正自迷惑,一陣香氣撲鼻而來,鐘毓暗叫不好,想要掙扎卻又動不了,最終暈了過去。
頭上被澆了一盆冷水,鐘毓顫了兩下,迷迷糊糊醒來。緩緩睜開眼睛看了看,驚得險些又暈過去。這是間寬敞卻空曠的房間,沒有窗子,只有四周的火把將房間照得通亮,卻分不清是白天還是夜晚;鐘毓處在房間正中,被人綁著手腕懸在半空,身上一件衣衫都沒有;涼河老怪坐在對面的長椅上,目光兇狠。
這樣暴露在對方的視線下讓鐘毓又羞又怒,拼命地想要掙開束縛,又哪怕只是蜷起身體也好,可卻一丁點力氣都用不上。目光不經意掃到右側的身影,鐘毓瞧見洛洵也是如自己一般狀態被懸掛在那里,若說有什么是比他好的,那便是洛洵還沒有醒來。
涼河老怪似乎也暫時沒有叫醒洛洵的打算,只是來到鐘毓面前,抬手鉗住鐘毓的下頜,咬牙切齒道:“這幾日老怪我忙著趕路,來不及想其中緣由,還道一路上的那些官兵是在捉拿哪個朝廷重犯,我呸!龜孫子們根本就是沖著爺爺我來的,我總算想起來了,你便是怪爺爺在軒轅宮打傷的人,事后有個功夫不弱的小子來為你出頭,怪爺爺險些著了他的道。后來我打聽到,那小子名叫左思昭,可沒過多久,江湖上又傳出左思昭便是當今睿親王李修!睕龊永瞎炙﹂_鐘毓的下頜,“老怪我最是不喜和朝廷交惡,那豈不是讓我永無寧日?如今卻是因著你一人,害我被官兵到處圍堵,我又怎能輕易饒你?”
鐘毓心說官兵四處找你可不單單是因為我一人,誰叫你把主意打到睿親王的弟弟身上了?不過這話他卻不能說,涼河老怪只惱怒自己一個便好,不要再讓洛洵受苦。最好他的迷藥夠厲害,可以讓洛洵昏迷到軒轅晗燁趕來后再醒。
見鐘毓不說話,涼河老怪更氣,“你非要跟來便是這個目的是么,引著官兵來想要端掉怪爺爺的老窩?做夢,我告訴你,沒人找得到這里,沒人!”說著從鐘毓身后的墻上取下一條鞭子,在鐘毓背上狠狠抽了兩下。
鞭子落在身上帶來火辣辣的疼痛,好像穿透了皮肉直入骨血一般,完全提不起內力護體的鐘毓痛得眼前發黑,勉力克制著呼痛的沖動。
“討饒!”涼河老怪獰笑著在他臀瓣上擰了一把,“討饒的話,怪爺爺就不打你!”
鐘毓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輕顫著,強烈的恥辱感讓他萌生死念,“你……殺了我吧。”話一出口,李修的身影便填滿整個腦海,鐘毓從沒有像這一刻那樣渴望過他的懷抱,卻又矛盾地不希望他在這個時候找來,看到自己此時此刻屈辱的模樣。
“我的確會殺了你,卻不會讓你死得那么痛快!”涼河老怪吼道,執起鞭子一下又一下打在鐘毓的背上,而后看著他血肉模糊的背脊狂笑不止。
李修與軒轅晗燁一路追著涼河老怪的消息而來,可消息到底比他的行蹤要慢,是以一直沒有機會趕在他的前頭。本來叫人在涼河地界守著的,可還是沒能阻截得住涼河老怪,有幾個腳程快的追到涼河邊,又失去了他的蹤跡。
四下里都找遍了,這里實在不像是能住人的樣子,可又有幾個軒轅宮分堂的弟子說,分明是在這附近才將涼河老怪跟丟的。李修派人去打探此處平日可有船只待命,得到的回復是沒有,經過的船只也不會在此處靠岸。涼河不窄,沒有船只的情況下,要一次帶兩個人過河絕無可能,李修相信,涼河老怪的藏身之所一定就在左近。
“吩咐下去,”李修對身后的如影道,“一點一點地找,任何地方都不要放過,地面找不到,掘地三尺也要將人給我找出來。”
涼河老怪打得累了,將鞭子丟在地上,又繞到鐘毓面前,抱臂看著他道:“后邊已經不能看了,前邊還完好無損,妙哉!你這娃兒臉蛋不稱怪爺爺的心意,身子倒著實漂亮,要不是你惹怒了怪爺爺,爺爺一定好好疼你,你又怎會受這皮肉之苦?”
鐘毓的神智早已開始飄散,背上的疼痛似乎也感覺不到了,臉色慘白,冷汗大滴大滴地落下。
“看著我!”涼河老怪突然一聲暴吼,“說你錯了,說!”
鐘毓的眼皮抬了抬,似乎聽到了他說話,可卻沒有看向他。
這一聲卻將昏迷中的洛洵吼得醒了過來,當看到鐘毓的慘狀時,洛洵嚇得險些再次暈去,眼淚當即落了下來,“你……你怎么能這么狠,你為什么要這么對他!你要抓的是我,快些放了他,放了他!”
涼河老怪向他看去,“美人睡醒了?”
聽到洛洵的聲音,鐘毓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我……沒事……不要擔……心,別……別怕……”
洛洵認真分辨著鐘毓細若蚊鳴的聲音,聽到他說“別怕”時才回過神,猛然發現自己和他一樣,也光著身子以屈辱的姿態被人懸吊著。該怎么辦,該怎么辦……洛洵心中滿是絕望,只能默默念著軒轅晗燁的名字。
“美人醒了我就要同他玩了,你臟兮兮的,礙事。”涼河老怪最后瞥了鐘毓一眼,對著門外道,“來人,給我先將他塞到箱子里去,留著怪爺爺下次再玩!
角落里的門很快開了,四名瘦弱的少年走進來,將鐘毓解下,兩人抬手兩人抬腳地將人拉起,走到另一側墻邊放著的簡陋細長木箱子前,其中一人抬腳掀起箱蓋,幾人便將鐘毓放了進去,又合上蓋子離開了。
背上的傷口與箱底貼在一處時,本已撐不下去的鐘毓霎時被疼痛刺激得精神了不少,他覺得自己大概忍不住了,可除了繼續忍耐外,又實在沒有旁的辦法。箱子不大,躺一個人剛剛好,完全沒有動一動的空間,不過以鐘毓現在的狀態,縱然有空間他也沒有力氣動。看著從鼻孔上方小指尖大小的圓洞里射進來的光,鐘毓想,還不如不留這樣一個透氣孔,直接悶死自己算了,也免得自己無止境地受折磨,左右自己保護不了洛洵,還是要在軒轅晗燁面前以死謝罪。
失去意識的前一刻,鐘毓聽到了涼河老怪那不堪入耳的骯臟說辭,心中仍在想著,自己到底沒能將洛洵保護好……
如果他能夠撐得再久一點,他便會知道事情出現了轉機。
適才出去的少年中又有一個慌里慌張地跑回來,結結巴巴地道:“爺爺,不好……不好了!官兵……許多人……沖進來了!”
“不可能!”涼河老怪瞪大眼睛,“他們怎么找得到?”
又有兩個少年探頭進來道:“別說了,再不走來不及了!”
涼河老怪極為不舍地看向洛洵,似是在思考要不要帶著他一起走。
先前的少年卻已拉住他的手腕,“快走,沒時間猶豫了!”
卻說李修與軒轅晗燁在河岸上分兩邊尋找,找了好久仍是沒有絲毫關于涼河老怪的線索。多浪費一點時間鐘毓與洛洵便多一分危險,李修面上雖然還維持著冷靜,心中卻早已亂作一團。當再次聽到士兵回報說擴大了搜索的范圍仍然找不到人時,李修氣得拔出那士兵的佩刀,恨不能砍他幾刀出氣。
士兵嚇得跪地求饒。如影在他腿邊踢了一腳,呵斥了他幾句,讓他繼續去找。
李修咬了咬牙,握著刀柄的手骨節泛白,最后用內勁將刀摜在了地上。
刀劍深入土地,卻發出了當的一聲響,似極了菜刀砍在砧板上的聲音。
李修微怔,看向如影與隨行,二人也正不解地看向他。
隨行走到刀前,試著去拔刀,刀從李修手上脫出去的時候受力極大,隨行拔刀的時候也著實費了些力氣。
這一次李修和如影都清楚地感覺到,隨行拔刀時腳下傳來了輕微的震顫。
將刀拔出來,隨行在附近左一下右一下地又將刀插進拔出,不多時候,終于被他尋到了一處刀可以插得更深的縫隙。矮下身子在縫隙處摸索了片刻,隨行觸到個鐵環,鐵環的另一側釘在下頭的木板上,看來這便是涼河老怪的藏身處了。
見隱藏在草地下的入口已被隨行尋到,如影忙上前與他一齊拉住鐵環,用力向上拖拽。
厚重的木板被拉起,眼前出現了一條向下的石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