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漓艱難地坐起身,讓林熠躺在自己懷里,仍在一聲一聲地呼喚著他的名字。
馮千里與袁賀對視一眼,都在猜測著這是不是林熠用的一個引他們上鉤的計謀,后邊的弟子已經(jīng)跟了上來,他二人還是距離幾步遠看著林熠與楚漓,誰都沒有邁步上前。
楚漓腦中混沌一片,對于為什么會發(fā)生眼前這樣的事并不是很明確,也沒有時間給他慢慢梳理,他只是焦急地呼喚著林熠,不能忍受即將面對再一次的失去。
懷中人臉上的血色退得干凈,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似乎打算永遠這樣睡下去。
觀望了好一陣,馮千里才暗暗放了心,嗤笑道:“這么容易就死了?”
楚漓抬頭狠狠地瞪著他,恨不能用目光將他千刀萬剮,“先是林輝,如今又是林熠,林家到底做了什么對不起你的事,你非要趕盡殺絕不可?”
“怪只怪,”馮千里緩慢地道,“他們兄弟都要護著你。”
楚漓想到自己無意中窺探到的秘密,面色一白,“是啊,是我害了他們……”
袁賀一直在打量他,“你……不瘋了?”
馮千里似乎這才省起與自己對話的人是楚漓,“你這瘋病是不是裝出來的,怎么來得快去得也快?”
楚漓嘲諷地勾起唇角,眼神卻溫柔地落在林熠的臉上,小心翼翼地為他拭去血漬,“實在是這一幕太過熟悉,提醒我將從前的事都想了起來。”
馮千里知道他指的是殺害林輝的那一次,無所謂道:“反正你也馬上要去見他們兄弟倆了,想起便想起了吧。”
楚漓不再害怕,反而從內(nèi)心深處感到了陣陣平靜,“沒錯,我還會見到被你害死的師父和師娘,你有沒有什么話是想讓我?guī)Ыo他們的?”
聽他這般說,柳湖城眾弟子面面相覷,而后低低的議論聲擴散開來。
馮千里面露猙獰之色,“少聽他胡說,他才是欺師滅祖的那一個!”說著已然抬掌運勁,朝著楚漓的天靈蓋擊了過去。
楚漓不躲不閃地低下頭,眷戀地凝視著林熠的臉。他兄弟二人皆因自己而走到這一步,欠下的情是永遠也不可能還清的了,當年未能與林輝同去,今日能與林熠死在一處,也是自己的造化吧。
預想的疼痛卻遲遲沒有到來,只有一道影子投射到自己與林熠的身上。楚漓抬起頭,便見面前站著個人,擋在了自己二人與柳湖城眾人之間。那人背對自己,看不到他的長相,但就這一個背影便顯得極為可靠。楚漓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只愿他能幫著自己救回林熠。
馮千里震驚地看著面前之人,不敢相信自己全力的一擊竟被他輕描淡寫不著痕跡地化解了,“你……你是什么人?”
看著那人斑白的兩鬢,袁賀驚呼一聲,“你……你是白浪島的銀鬢先生!”隨即又覺自己對著前輩這樣講話實在有失禮數(shù),迅速低下頭去。
銀鬢先生面容冷峻,沒有答話。
聽到這個名字,楚漓微微怔愣了下,隨即欣喜非常,“前輩,求您救救他,救救您的弟子!”
銀鬢先生半回過頭看了林熠一眼,又轉(zhuǎn)回去重新面對馮千里等人。
馮千里這才想起多年前季斌帶著林輝回來的時候,提到過林輝還有一個胞弟被銀鬢先生收作徒弟帶走了的事,彼時心里還曾暗暗地嫉妒過。沒想到如今自己要殺銀鬢先生的弟子,竟被他給撞見了,那自己哪還會有活路?面色變了幾變,馮千里故作鎮(zhèn)靜道:“在下敬重您是前輩高人,不過這是柳湖城內(nèi)部事宜,在下要清理門戶,請前輩不要插手。”
銀鬢先生的聲音微涼,“你清理門戶清理到我的門下來了?”
馮千里一頓,冷汗沿著背脊流下。
片刻后,見銀鬢先生沒有想要與自己動手的意思,馮千里這才又壯著膽子道:“在下自是不敢得罪高徒,只想將柳湖城的叛徒楚漓帶走,高徒堅持阻攔,這才不小心傷了他。”
銀鬢先生眼中露出鄙夷,“從我適才接下你那一招便知,你遠不是我徒弟的對手。”
袁賀心下也有些惴惴,賠笑道:“前輩,林少俠傷得不輕,不如您先帶他去療傷?”
銀鬢先生點點頭,回頭對楚漓道:“你,扶著他跟我走。”
楚漓連忙應聲,想要扶著林熠站起,奈何他自己腦中都是陣陣暈眩,根本沒有足夠的力氣將陷入昏迷中的林熠扶起。
雙方已經(jīng)徹底撕破了臉,今日若是放虎歸山的話,必然要后患無窮。有銀鬢先生在此,林熠又是重傷,他可以不去理,但卻不能放過楚漓。馮千里咬了咬牙,壓下心中懼意道:“楚漓乃是柳湖城之人,前輩不能無緣無故將他帶走。”
“無緣無故?”銀鬢先生皺眉,“你把我的徒弟傷成這個樣子,可曾問過我了么?你傷了我的徒弟,我拿你柳湖城一名弟子來賠,難道不是合情合理的么?”
馮千里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
袁賀腦中飛快想著辦法,正要開口,便聽銀鬢先生冷冷地道:“是要將他賠給我,還是將你的命賠給我,你自己選。”
袁賀識相地閉嘴;馮千里也知此人惹不得,可到底心有不甘。
“我沒有很多耐心陪你們耗著。”銀鬢先生抬眼在面前眾人身上掃了一圈,最后又回到馮千里那里。
馮千里握緊了拳頭,最終憤恨地對他抱了抱拳,“晚輩告辭了。”語畢對眾人招了招手,“走!”
目送馮千里一行人徹底消失在視線之內(nèi),楚漓才猶疑地再次開口:“前輩,他……”直覺此人并不好相處,楚漓心里著急,卻不敢再表現(xiàn)出來。
銀鬢先生矮下身探了探林熠的脈搏,眉頭皺得更緊。
楚漓的心跟著沉了幾分,還是試探地問道:“前輩,他沒事吧?”
銀鬢先生收回手,“不妙。”
楚漓忍不住輕輕咬了下嘴唇,又奮力地想要將林熠扶起來,“那我們快些帶他去看大夫。”
“來不及了。”銀鬢先生的語氣依然很平緩。
楚漓呆住,“前輩的意思是,他……他已經(jīng)……”
銀鬢先生看了他一眼,“我建議你最好少說些話。”說著自他懷中接過林熠抱了起來,向破廟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