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熠牽著楚漓的手，也不知道走出了多遠的路，突然覺得一直在自己身旁講著戲的楚漓沒了聲音，這才從正在思考的問題上回過神來，看向身邊的人：“怎么了，怎么不說了？”

“都說完了，”楚漓以為他還想聽，有些抱歉地道，“我們走的時候，就唱到這里。”

林熠略顯尷尬地“哦”了一聲，轉過臉去，瞧見前邊不遠處有人在賣梨，急忙放開楚漓的手跑了過去。

突然被人放開的手來不及收回，楚漓怔怔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正在買梨的林熠的背影，沒來由地有些失落。

林熠一手拿了一個梨回來，都塞給了楚漓，“吃吧，說了那么久的戲，解解渴。”

楚漓抱著被他硬塞過來的兩個梨，取了一個遞還回去，“怎么都給我了，你不吃么？”

林熠沒有接，“我又沒有說戲，怎么會口渴。”

楚漓便不再讓，一個人吃了起來。

向前又走了一段，忽聽有不少人齊聲叫好，很是熱鬧的樣子。林熠與楚漓遠遠看過去，見一群人圍在了這條街前邊轉彎的地方，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看著楚漓很是好奇的樣子，林熠問道：“要去看看么？”

楚漓笑著點頭，“好。”

林熠怕與楚漓走散了，便拉著他的手腕走進了人群。身體健壯的林熠不多時候便穿到了人群最前排，他將楚漓拉到自己身前，以防被旁人擠到。

站在這里終于看清楚了，原來是六七個人在賣藝，其中還有一男一女兩個娃兒，看起來都不滿十歲的樣子，這會兒正在表演空翻。二人往來交叉，連續不斷地翻騰，小小的身子柔若無骨，引得眾人紛紛喝彩。

楚漓看了一陣，也覺有趣，手中還拿著剩下的一個梨，竟也隨眾人一齊鼓起掌來。

兩個娃兒退了下去，又換了兩人上來，一個是手持大刀的少女，看上去只有十六七歲的樣子；另一個是二十三四歲的男子，手執一把長槍。那兩人向一眾看客抱了抱拳，又相互施了一禮，接著便斗在了一處。

少女身法輕盈，男子槍出奇快，二人各有所長，直看得眾人眼花繚亂，紛紛叫好。

這些把式尋常人看得有趣，看在林熠眼中，卻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拳繡腿。不過見楚漓看得興起，他便也覺得不錯了。

舞刀的少女和舞槍的男子比劃了一陣也退了下去，換了兩個中年男子出來。這兩人差不多高，卻是一個壯實得像座小山，一個瘦得像支竹竿，二人甫一站上前來，便惹得眾人一陣大笑。

先前的女童走上前來，將手里捧著的長棍交給了那壯漢，與此同時，瘦弱男子自男童手中接過了一把長劍。二人同樣向眾看客抱了抱拳，而后各執長棍與長劍交上了鋒。

壯漢的一支長棍舞得虎虎生風，力量雄渾至極；瘦弱男子劍招精妙，大有四兩撥千斤之勢。這兩人對招又比先前的兩對不止上升了一個層次，教眾人看了個熱血沸騰。

楚漓起初看得也很起勁，可當他看到瘦弱男子一劍直直刺出的時候，身體不由得一顫。

林熠察覺到了楚漓細微地動作，低頭去看身前的人，“怎么了？”

楚漓好像沒有聽到他說什么一般，猛地將手中的梨丟向使劍的男子，人也向那邊跑去。

瘦弱男子本在與壯漢對招，不想卻被突然飛來的一只梨子亂了步法。不過他經驗到底豐富，側躍躲過壯漢擊下的沉重一棍的同時，已經揮劍將梨子斬落。經此變故，那壯漢也收了招，二人正不明所以，便見有人奔了過來，竟是一臉殺氣。

“這位公子……”那瘦弱男子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地方得罪了這人，遞了個眼神向那壯漢詢問。

楚漓不由分說地便要去搶那人手中的劍，口中不停地道：“不可以，不可以……”

林熠知道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刺激到了楚漓，讓他又變得失常了起來，急忙奔上前去拉住他，“楚漓，你離遠一點，小心被劍刺傷了。”

“被劍刺傷了……”楚漓聽了他的話更狠地掙扎起來，瘋了一般地想要奪過那把劍，“不要被劍刺傷，不要被劍刺傷！”

使劍的瘦弱男子見他這副樣子心中也有些害怕，便把劍藏在身后一步步往后退。

林熠抱歉地對那人點點頭，將楚漓緊緊地抱在懷中，“好了沒事了，乖，沒有人被劍刺傷，沒有人受傷。”

楚漓喘著粗氣，雙手攥緊林熠的衣襟，顫聲問：“真地沒有被劍刺傷么？”

林熠輕輕拍著他的背，“真地沒有。”

腦中忽然有什么似驚雷一般猛擊了下來，楚漓一把推開林熠，“你騙我，你騙我！輝哥……輝哥被劍刺傷了，好長的劍……好多血……”

林熠本想再次將他拉住，聽到他的話伸出一半的手卻停了下來，原來，林輝是被人用劍刺死的……

周遭的人開始議論紛紛，看向楚漓的目光也變得越來越奇怪，楚漓卻絲毫察覺不到。賣藝的幾人互相看了看，眼中都有幾分被楚漓攪亂了生意的氣惱，不知道楚漓要鬧到什么時候，瘦弱男子把劍交給男童，上前拍了拍楚漓的肩道：“公子，我們還要……”

他話未說完楚漓卻突然大叫了一聲抱著頭蹲了下來，顫抖著一遍又一遍地道：“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那人愣在當場，不知如何是好。

林熠站在一旁看著，不自覺地想象著林輝被長劍刺穿時的場景，而后他有些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明明該恨楚漓的不是么，為什么好像把這件事給忘了……

腦中不斷出現林輝被殺時的畫面，楚漓被巨大的恐懼吞沒，無處遁逃。他很希望能有一個人來救救自己，他拼命地想拼命地想，最后終于想到了一個人，楚漓帶著哭聲喚道：“林熠，林熠……”

他聲音中的無助與絕望，穿透一切直擊林熠的心底，林熠怔怔地看著那個脆弱得好像隨時都會崩潰的人，覺得如今的自己，也不知道該拿他怎么辦才好了。

手拿長棍的壯漢見瘦弱男子不過是輕輕碰了碰楚漓他便叫成那個樣子，還道林熠與楚漓是來故意生事的，提了長棍上前沉聲道：“喂，不要在那里鬼叫個沒完沒了，我兄弟可連你的一根汗毛都沒有傷到，你休想騙錢。”

楚漓根本聽不進他在說什么，只知道有人靠近，而他很怕很想逃。就著蹲下的姿勢慌忙移了移腳步，身子一個不穩，楚漓摔倒在了地上。他將身子蜷成一團，更大聲地喚著林熠。

那壯漢見他聽了自己的話后反倒變本加厲，忍不住心頭火起，掄了長棍便要打下去，“你這個無賴，要叫你知道咱們可不是好欺負的！”

林熠再也沒有辦法袖手旁觀，那一刻他清楚地聽見有一個聲音對自己說，這世上除了他林熠，沒有人可以傷害楚漓。單手抓住落下的長棍，林熠稍稍用力，內力透過長棍傳到壯漢手中，震得他虎口發麻，只得放了手。林熠兇狠地看了他一眼，喀的一聲將長棍折成了兩半，丟在地上。

見了他的眼神和這一手功夫，那壯漢吞了吞口水，慢慢退了幾步，什么話也沒敢說。其余人見他這般，便也紛紛退開。

林熠見這些人沒有膽量再來找麻煩，這才走到楚漓身邊，矮了身子去拉他抱著頭的手臂。

感覺到有人碰自己，楚漓狠命地掙扎著，痛苦地大叫：“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林熠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奈何楚漓就是不肯站直身體，只是用力地想要掙脫他。林熠只好將他圈在懷中，一邊穩住他的身體一邊道：“楚漓，是我，我是林熠。”

“林熠……”楚漓這才將信將疑地看向他，待得看清楚了之后，他用盡全身力氣抱緊了對方，“林熠，救我，救我……”

他的身體依舊顫抖得很厲害，抖得林熠的心都跟著疼。撫著他的背，林熠安慰道：“嗯，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

楚漓一個勁兒地點頭，將臉深埋在林熠堅實可靠的胸膛里。

圍觀的群眾里已經開始有人說楚漓是瘋子，林熠有些心煩，便想帶著楚漓離開。“這里不好玩，我們走了好不好？”林熠在楚漓耳邊輕聲道。

“我們走，”楚漓的聲音很低，充滿了疲憊，“不喜歡這里，快點走。”

可這個姿勢要怎么走？林熠試著想把楚漓從自己懷中拉出來，可自己才用了一點力氣，楚漓便很緊張，而后更加用力地往自己懷里鉆。沒有辦法，林熠只好單手抱住他，用身體強行推著他，逼他邁出步子。

穿過人群又走出一段路，林熠感到楚漓不再似先前那般顫抖了，只是他的步子越來越緩慢，抱著自己的雙手也漸漸失了力氣。這個姿勢走到哪里都會惹人注意，也不是個辦法，林熠想了想，停下來拍了拍楚漓的手臂，“楚漓，你勒得我快要沒有辦法呼吸了，先放開我好么？”

好像用了很久才明白了林熠的話是什么意思，楚漓慢慢放開了林熠，站直了身體。

林熠看著雙眼無神，臉色白得嚇人的楚漓，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我們回去吧。”

楚漓“嗯”了一聲，卻沒有動，垂下了頭，身體晃了晃，竟而倒了下去。

林熠急忙將他抱住，“楚漓，楚漓！”

楚漓吃力地睜開眼睛看了看林熠，而后暈在了他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