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熠日日帶著楚漓出去。楚漓似乎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致，林熠也不是一個會哄人開心的人，無奈之下，只好變成了茶館的常客。

楚漓看戲的時候很是專注，臉上一直有很淡很淡的笑容，平靜安詳。林熠想，想讓楚漓保持冷靜不去胡思亂想，其實也不是什么難事，時間一久，他便會慢慢恢復的吧。

楚漓依舊全神貫注地看著戲，倒是林熠的困意越來越濃，到得最后實在撐不住，將手臂支在桌上撐著頭，竟而睡著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覺有人輕輕觸了觸自己撐在桌上的手臂，林熠手臂打滑歪了下來，頭也不由自主地狠狠點了那么一下，人頓時清醒了。“怎么了？”林熠眨了眨眼，才見楚漓正看著自己。

楚漓將林熠杯中早已涼掉的茶倒入自己的空杯中，又為他添了新茶遞過去，“坐得久了有些累，你潤潤喉，我們出去轉轉吧。”

他這是看出自己對看戲并沒有什么興趣，來遷就自己？林熠喝了口茶，往臺上看去，“外邊也沒什么好玩的，這戲唱得不錯，就在這里看戲吧。”

“這樣啊……”楚漓笑笑站起身，“那你繼續看吧，看不下去的話就繼續睡，我出去轉一轉，晚些時候再回來找你。”說著竟一個人向外走去。

林熠好一陣才回過神來，自己是被那個家伙嘲笑了？不過看樣子，楚漓的情況似乎真有好轉。林熠起身追出去，心情莫名很好。

看了一眼追到身邊的林熠，楚漓問道：“不是說要看戲么，怎么還是出來了？”

林熠直言，“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對于近日來發生的事，楚漓多少有些混亂，有很多東西在腦中盤旋，可卻又串連不起來。記憶好像切成了片混在一處，每每想要抽絲剝繭的時候，心中便會沒來由地緊張與恐懼。還是什么也不要想吧，楚漓看向林熠，很是真誠地道：“我似乎給你添了不少麻煩，抱歉。”

林熠一時倒真不知道該怎樣答話，從前的楚漓是悲傷的、可恨的，現在的他卻是脆弱的、可憐的。自己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做的是什么，可楚漓，想必他對于未來十分迷茫。深藏在他心底的關于林輝的那些事，一直是自己把他留在身邊的原因，可面對這樣的楚漓，林熠卻不愿揭開他那道傷疤了。至少現下還不是一個好時機，林熠想，還是等他再好一些再說吧。

楚漓依然站在那里看著林熠，林熠知道他在等自己接受他的道歉，正想開口，卻見對面忽然有輛堆滿了麻布口袋的車子沖了過來。

“快閃開！”車子后邊幾步遠的地方，三五個男子邊追邊大聲叫喊，“車輪打滑滾了出去，這是坡路，小心撞傷了，快閃開啊！”

坡度雖然不大，但滿載了貨物的車子這樣沖將下來，力度也是不小。楚漓聽聞聲響才要回頭去看，便覺對面有東西猛然向自己撞來。楚漓一驚，全然忘記躲避，只是下意識地閉了雙眼。

眼見著車正對著楚漓撞了過去，那人卻絲毫不知躲避，林熠不及多想，一把將楚漓拉入懷中。就勢轉了個身，替代了楚漓的位置，林熠抬起右腳灌了內勁，狠狠地踢在了車前板上。

車子受力頓了一頓，前板喀的一聲斷了，車上的麻布口袋卻沒有停下，砰砰地落了下來，摔出了一地糧食。這當兒那幾個追車而來的男子也趕到近前，抓住了車把，其中一個身材壯實的青年對林熠道：“多謝這位公子了，公子沒傷著吧？”

林熠收了腳，搖了搖頭，“沒事。”

“公子真乃神力！”站在壯實青年身旁膚色黝黑的少年道，“這么一車糧食沖下來，公子一只腳就把車給停住了，真是神力！”

經他一提眾人才都想到，這滿滿的一車糧食，少說也有四五百斤，竟被他簡簡單單地阻住，足見這人力大無窮。還不等林熠說話，街上眾人竟都鼓起掌來，紛紛贊他厲害。

對此林熠卻頗有些招架不住，正要擺手，才省起懷里還抱著個人。林熠看向楚漓，對方也正抬著頭看著自己，目光中一片驚魂未定的朦朧。他一手抵在自己胸前，另一手環在自己腰間，不安又尋求依靠的姿勢。視線對在一處，林熠心中竟驀地痛了痛，呆呆地看著楚漓，忘記了放手。

倒是楚漓先回過了神，抽回自己抱住林熠的手，輕輕推了推他。

林熠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神，慌忙放開了楚漓，背轉身去。周圍的人還在夸贊他，林熠有些不耐，擺了擺手，穿過人群向前走。

二人走出老遠，才終于沒有人跟在身后談論他阻車一事了。為了躲避人群而在街巷中亂穿，還真不知走到什么地方來了，四下里望了望，這條街二人還一次都沒有來過，正好可以轉一轉。

對于自己看著楚漓失神一事，林熠心中很是在意，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就會在那一刻有一種時間停步的錯覺，也不明白為何會心痛。他直覺這一切都很危險，他不能再繼續想下去，否則他說不定會像神智不清時的楚漓一樣失控。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林熠問身旁的楚漓道：“你……你沒傷到吧？”話說口竟是斷斷續續的，這讓林熠很是懊惱了一番。

怎么擋下車子時不曾有絲毫遲滯的林熠，說起話來竟帶了些緊張呢？楚漓看著林熠搖了搖頭，“我很好，一點也沒碰到。倒是你，真地沒事么？”

“沒事。”辛苦練了這么多年武，若是如此簡單地便被車給撞傷了，那還有什么資格談報仇了。林熠雖只淡淡答了這么一句，卻在不經意間輕輕牽了嘴角，連他自己也未曾察覺。

回想適才那一幕，楚漓仍是后怕，“還好你阻住了那車子，不然說不定便會有人受傷。”

說到這里林熠不禁瞪了楚漓一眼，“你好歹也是個習武之人，怎么看到車來了連躲也不知道躲？若是真給它撞上了，以那個力道，還不得撞斷你的骨頭。”

楚漓怔了怔，他要是不說，自己倒還真地快要忘了自己也是個習武之人了。練武一事上，自己總是喜歡偷懶，本來就是進展極慢的。這幾年因為一些事，已將武功擱下了，自己都想不起有多久沒有動過武了。本就低微的武功這會兒已經荒廢了吧，因為從很久以前開始，就再也沒有那么一個人，在自己偷懶的時候含笑責備自己了。

見楚漓站住了腳步，林熠有些疑惑，也停了下來，“不是說沒傷著么，怎么了？”

楚漓沒有說話，慢慢抱起雙臂，微微顫抖。

這是想要保護自己的姿勢，林熠明白，楚漓在害怕。是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讓他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么？林熠暗罵了一句該死，明明知道如今的他很脆弱，自己講話該當小心才是。不由分說地拉過楚漓的一只手繼續向前走，將他那躲避的姿態完全打碎，林熠生硬地道：“今天的戲好像還挺有趣的，可惜我看到一半就睡著了，你給我講講，后來都唱了些什么。”

楚漓踉蹌著跟上林熠，看了看被他握在掌心的自己的手，溫暖而有力的觸感透過指尖直達心底，驅走了那些孤獨的悲涼。不曾留意到林熠話語中的矛盾，怎么他看著有趣的戲還會睡著，楚漓只是聽話地開始為他講起一段段戲，分了的心，就這樣被漸漸拉了回來。

林熠卻仍是沒有聽進，楚漓的思緒還是這么輕易地便可以被牽動被左右，雖然成功地讓他少受一次苦，林熠卻不覺得這是一件多么值得慶幸的事。楚漓到底會不會好起來，林熠沒有辦法確定，他握緊了掌中的手，心想就這樣走一步算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