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恒走到銀鬢先生面前,解下腰間面具雙手遞了過去,“前輩,這張面具,還是物歸原主的好。”
銀鬢先生接過面具,小心翼翼地撫摸,“你怎知這是我的?”
季恒看了看他與面具完全吻合的臉部輪廓,“這便不用晚輩多說了吧?”
銀鬢先生嘆了口氣,“華礽人在何處?”
季恒對他微一抱拳,“前輩還請稍等,晚輩收拾了殺害父母的仇人,愿親自為前輩帶路。”
銀鬢先生點點頭,“速戰(zhàn)速決。”
“恒兒要小心。”云飛嵐叮嚀季恒微笑示意他放心,“這個不足為患。”
林熠從另一側走過來,“一起上?”
季恒知道林輝的仇林熠也是一定要報的,便問:“怎么打法?”
林熠走到馮千里和袁賀面前,“殺林輝的時候,你們誰動的手?”
袁賀反應奇快,一指身旁的馮千里道:“是他,是他一劍刺死了林輝!”事情發(fā)展到這一步,他知道自己活命的可能已是極小,只盼他們能夠念在自己積極合作的份上從輕發(fā)落。
馮千里重重哼了一聲,“貪生怕死的小人!”
季恒跟著走過來,冷眼看著馮千里,“我爹和我娘同樣是被你用劍刺死的,這是我親眼所見,你還有什么話要說么?”
馮千里清楚自己是必死無疑了,心中反而平靜了下來,嘲笑地勾起嘴角,“我是你爹的弟子,你覺得我有能耐用他教給我的武功殺了他么?他那是被人下了迷藥,我才能輕易得手!至于你娘的確是我殺的不假,我要殺的本是你這個城主之位的繼承人,卻不小心被她撞見了,她為了救你死命抱著我不放,我只得結果了她。”
季恒將拳頭捏得喀喀作響,強忍想起那段往事的悲傷,厲色看向袁賀,“所以下藥的那個人,便是你了?”他沒有忘記最后回望母親的那一眼時,是趕來的袁賀一腳踢開了母親的身體。
袁賀臉色發(fā)白,目光閃爍。
馮千里對于這個“有難同當”的現(xiàn)狀表示很滿意,“何止,整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他計劃出來的,我僅僅是照做罷了。”
袁賀咬牙瞪他,“城主之位是你坐了十年之久,你怎能將事情推得這么干凈?”
馮千里也瞪著他,“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一直怎么想的,若不是你武功不如我,有些事又不得不需要我去做,你早就殺了我取代了我的位置!”
季恒懶得看他們狗咬狗,轉頭對林熠道:“我解決袁賀,馮千里便交給林師兄了。”
林熠道:“楚漓讓我留馮千里一口氣好讓你報仇,最后的一下,我留給你。”
季恒微怔,隨即笑了笑,“如此便多謝林師兄了。”
看著季恒揮退原本攔著自己去路的弟子,馮千里想也不想地掉頭便跑,卻在剛轉身的那一刻就被林熠在膝彎上踢了一腳。
見林熠那邊動上了手,季恒也不閑著,抬掌便對準了袁賀的胸口。
袁賀躲開他這一掌,向旁邊有人的地方閃去。
季恒自然不會讓他過去,一邊阻住他的去路,一邊砸了一拳在袁賀的右肩胛上,“便是用這只手下迷藥的是么?”
骨裂聲清晰可聞,袁賀痛得倒抽一口涼氣,可卻依然尋空朝人多的地方去,那樣他躲閃起來方便,說不定還能尋到機會逃脫。
季恒輕巧地將人帶回,出招已經(jīng)不用內力,專用外家功夫在他身上各處捶打,像一只正在玩弄落網(wǎng)老鼠的貓。
這種打法無異于侮辱,袁賀心里雖然有氣,更多的還是害怕,對他來說,能活命比什么都重要。他突然用左手肘猛地回擊了一下,又忍著右肩劇痛迅速往懷里摸了一把,而后將摸出來的東西用力甩向季恒的臉。
“恒兒!”云飛嵐驚呼,當下便要奔過去。
季恒卻比他鎮(zhèn)靜許多,事實上袁賀因為受了傷,動作比平時緩慢得多,季恒可以將他的每一個動作都看得清清楚楚。當細碎的粉末迎面飛來的時候,季恒并沒有躲開,而是運起全身的內力將粉末悉數(shù)彈了回去。
袁賀臉上的驚慌再也藏不住,想要轉過臉去伏在地上,卻已來不及。粉末粘在裸露的皮膚上,立刻帶來灼燒般的劇痛,袁賀慘叫不止,翻倒在地連連打滾。
云飛嵐來到季恒身邊,關切地看著他,“恒兒,你沒事吧?”
確保附近沒有粉末在飛,季恒才放松下來,“沒事,放心。”
“水,水!”袁賀大叫,他手上和臉上都出現(xiàn)了大片的紅腫,皮膚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起了一層水泡,又被他胡亂抓破,流出膿水來。
這份慘狀讓云飛嵐微微蹙起眉,背轉了身去不愿再看。
季恒擔心他會覺得不適,輕撫著他的背,對趙末點了點頭。
趙末忙讓弟子取來大桶的冷水澆在袁賀身上。
水似乎能緩解粉末的毒性,袁賀蜷在地上喘著粗氣,已經(jīng)不再呼痛,只是手上和臉上的傷口依舊可怖。天氣寒涼,被水打透的冰冷衣衫裹在身上,讓他抖個不停。
“不要轉過臉來。”季恒在云飛嵐耳邊輕聲道,又拍了拍他的手背,才走到袁賀面前,“身為柳湖城的弟子,你居然在身上藏著毒粉,不覺得面上無光么?”
雖然找了聶志柯和柩山七鬼來助拳,袁賀還是為了以防萬一準備了毒粉,沒想到最終卻是自食惡果。他半睜著眼睛看向季恒,寒冷讓他的牙齒不住地發(fā)出聲響,嘴唇也一點點變紫。
季恒忽然有一個想法,就這樣看著他凍死如何?
袁賀拖著受傷的手臂,顫抖著身體向季恒爬去,努力想要抓住他的衣角,“小……小師弟,你饒……饒我一命,我以后……以后什么……什么都聽……聽你的。”
季恒的目光更冷了,“你居然還有臉求饒,你這種人,死不足惜。”
袁賀發(fā)現(xiàn)自己不論如何努力,依舊無法觸碰到季恒,他好像站在天邊一樣遙遠。臉上和手上的熱度似乎驅散了些身上的寒氣,卻將疼痛都喚了回來,袁賀痛得涕淚橫流,“小師弟,救……我,救救……救救我……”
季恒卻仿佛看不見他的痛苦,面無表情地問道:“我爹到底哪里對不住你,你竟要處心積慮地殺害自己的授業(yè)恩師?”
“我知……知錯了,”袁賀痛得眼前發(fā)黑,“你原……原諒我……”
“原諒你?”季恒不知道這樣的話他是怎么說得出口的,“我若原諒了你,有朝一日到黃泉之下見了我爹娘,我該如何求得他們的原諒?”
袁賀垂下始終觸不到季恒衣角的手,只在原地不斷地抽搐,“我不……不想死……”
他這副樣子讓季恒一眼都不想多看,抬起右手掌,將全部內力送到掌上,季恒對著袁賀那張可憎的臉狠狠擊出一掌。
腦骨碎裂,血漿四濺。
四周出現(xiàn)了一瞬的安靜,隨后響起一聲又一聲的喟嘆。
“恒兒?”云飛嵐一直背對著這邊,感覺到氣氛很不尋常,有些擔心地轉過身來尋找季恒的身影。
季恒卻先一步來到他的面前,擋住了他的視線,“師父找我?”袁賀的死狀太過不好看,他不想讓云飛嵐瞧見。
云飛嵐看著他身上的點點鮮血,心下一緊,“你……”
“不是我的。”季恒解釋道,同時看向趙末。
趙末會意,叫了幾名弟子將袁賀的尸體抬了下去。
云飛嵐放松地吐出一口氣,“那就好。”
季恒又站了片刻,耳聽得抬尸體的人腳步聲遠了,才轉身去看林熠的那一邊。
林熠也才放下遮擋在楚漓雙眼上的手,他的腳邊,馮千里倒在地上,口中不斷流出鮮血,顯是活不長了。
“交給你了。”林熠對季恒道,拉著楚漓向銀鬢先生那邊走去。
“多謝。”季恒道了謝,視線在周遭站著的柳湖城弟子中間尋了一圈,看到個拿劍的,走過去將那人的劍借了來。
馮千里咳了兩聲,又吐出一大口血,兩只眼睛已經(jīng)快要睜不開,卻還在死死地盯著季恒。
季恒提著劍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還有什么要說的么?”
馮千里壓抑地笑著,許是血液堵在他的喉口,讓他的笑聲聽起來格外奇怪。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馮千里才停下來,一字一頓道:“我,不后悔。”
季恒微瞇的眼睛里暗暗流動著極其危險的光,“很好,這樣你便不會覺得你死得冤了。”
馮千里緩緩閉上眼睛。
季恒將劍高高抬起,又狠狠落下,插入了馮千里的心口。
馮千里最后嘔出一口血,胸膛不再起伏。
天邊亮起第一道光。
季恒放開握著劍柄的手,一種說不出的疲憊席卷了全身,好像所有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一般,連站立都很困難。踉蹌地退了好幾步,直到有人從身后環(huán)住自己,支撐住自己的身體。熟悉的感覺讓季恒萬分依戀,他轉過身抱緊云飛嵐,埋首在他肩窩,悶悶地道:“師父,我終于報了仇,我終于,成功為我爹娘報了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