柩山七鬼死的死傷的傷,狼狽不堪。林熠并未對他們趕盡殺絕,只是將他們打得再也無力作惡后,便放了各剩下不到半條命的三鬼走了。他本想繼續與馮千里過上幾招,但見銀鬢先生開了口,便先留意起這邊的動靜來。
聶志柯氣得發抖,“若我非要攔著呢?”
季恒攤手,“那我們只好再打一場了,誰贏了誰帶走聶威。”
聶志柯心中盤算著如何才能在銀鬢先生的眼皮底下成功打贏,瞟了眼依舊擋在中間的銀鬢先生道:“你也要有比試的誠意才行。”
銀鬢先生看了看季恒,“真地要打?”
“他要他的兒子,我不給,”季恒一臉無奈,“只好打了。”
銀鬢先生微一沉吟,將自己適才觀戰時看到的季恒與云飛嵐配合上的漏洞簡單指點給二人聽,末了道:“如能做到這些,你們二人合力勝他也不是什么難事。”
二人齊齊抱拳道:“多謝前輩指點。”
銀鬢先生點點頭,退到了一邊去。
聶志柯這才上前了幾步,眼角余光卻還時不時地掃著銀鬢先生的方向。
季恒做了個請的姿勢,“聶峰主出招吧。”
聶志柯卻不動手,不急不緩地道:“若要比試,就該有個比試的樣子。”
季恒微微瞇起眼睛,已經知道他要說什么,卻還是明知故問,“不知道聶峰主指的是什么?”
“比試當然是一對一的。”聶志柯已經豁出去這一張老臉,他的年紀足足是季恒的三倍,居然也能將這樣的話說得坦蕩。
季恒笑出了聲,并不反駁,“如果一對一是聶峰主的要求的話,那么我也有一個要求。”
“什么?”聶志柯順著他問下去。
“聶峰主作為前輩,讓我三招才算公平吧?”季恒同樣說得直白。
適才還在指責聶志柯好不要臉的趙末等人這會兒紛紛叫好稱是。
聶志柯充耳不聞,“比試當然要各憑本事。”與季恒過了那么多招聶志柯也清楚,以季恒現在的功夫,若自己真地讓了三招,那么他在三招內便可將自己制服。
季恒回想了下適才銀鬢先生的指點,覺得就算云飛嵐不從旁相助,自己打敗聶志柯倒也有七八成的把握,于是應道:“好。”
“恒兒!”云飛嵐拉住他的手臂,不肯答應,“不行,這么做太危險了,我不許!”
季恒輕拍著他的手背安撫,“師父別擔心,我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的。”
云飛嵐還是搖頭,眼中更多了幾分歉意,“這段恩怨本是因我而起,要比試的話也該由我來,我不能連累你。”
季恒沉了臉唬他,“師父為什么跟我分得這么清,莫不是……反悔了吧?”
云飛嵐知道他說的反悔是指二人的關系,急道:“當然不是!我只是……”
“那便聽話。”季恒沒有給他說完的機會。
“可是……”云飛嵐仍是不愿。
季恒將他的手從自己手臂上拉了下來,“不要再可……”話未說完,忽覺身旁一陣掌風襲來,目標竟是云飛嵐。
卻是聶志柯趁著他二人為此分神之際,伺機偷襲。他的意圖倒不是傷人,而是想捉了武功相對較弱的云飛嵐去,以他來換聶威。
季恒顯然沒有心思去分析他怎么想,一心只想保護云飛嵐不受一絲一毫的傷害,下意識地向旁邁了一步擋在云飛嵐面前,運勁便要與聶志柯對掌。
銀鬢先生一直留意著場中動靜,見聶志柯突然發難,當即也縱身而起,凌空對著聶志柯擊出一掌。
聶志柯察覺有一道凌厲的掌風向自己襲來,當下轉了掌力的方向,迎向銀鬢先生。
掌風半路轉向,卻是季恒始料未及,不過這樣一來便不會危及云飛嵐,季恒也不打算反客為主,當下收勢回護。可他的內力才撤到一半,便被半空中兩道碰撞的內勁沖撞到,雖然匆匆提了真氣去擋,卻還是被霸道的勁力撞得連著向后退了好幾步。
“恒兒!”云飛嵐扶住他雙肩,跟著他一起退了好幾步才將人扶穩。
季恒一聲接一聲地咳著,右邊半個肩膀都麻痛難當。
云飛嵐又著急又心疼,見他抬手按在右肩上忙小心地幫他揉著,“怎么樣,要不要緊?”
季恒運氣調息,察覺并未受什么內傷,喘勻了才道:“沒事。”
聶志柯那邊顯然沒有這么樂觀了。他半跪在地上,單手按著胸口,面前一灘鮮血,火光照映下,面色發白。落沙峰弟子都圍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詢問著他的傷勢。
聶志柯抬手示意他們噤聲,看向銀鬢先生的雙眼中飽含憤恨。
銀鬢先生卻連看都不愿再多看他一眼,“身為前輩居然對晚輩施以偷襲,如此卑鄙的行徑我倒是第一次見。”
趙末察覺到聶威的身體不如先前那般平靜,想來是正以全身真氣拼命沖擊著被封的穴道。身為習武之人他也清楚,這種事情若是操之過急,是非常容易受內傷乃至走火入魔的,遂對季恒道:“小師弟,你快來瞧瞧聶威。”
季恒回頭看了聶威一眼,又看了看聶志柯,最終走過去解開了聶威的啞穴。
聶威卻仍然瘋狂地沖穴,“放開我,你快放開我!爹,爹您怎么樣?”
聶志柯在弟子的攙扶下站起身來,“威兒,爹不要緊,你不要胡來。”
“季恒,你放開我!”聶威雙眼泛紅,又去求云飛嵐,“飛嵐,好飛嵐,你看在舊日的情分上先解開我的穴道行么,讓我去看看我爹。”
季恒剛因為聶志柯的偷襲險些受傷,云飛嵐正在不聲不響地生聶志柯的悶氣,當下轉了頭不理他。
最不愿聽聶威提起的,便是他與云飛嵐的舊日情分,季恒擋住聶威看向云飛嵐的視線,一手按上聶威的肩頭,“冤有頭債有主,這事本也和你爹無關,只要你答應乖乖地隨師父和我上少林,我便不會找他的麻煩。否則……”
這是再明顯不過的威脅,聶威死死瞪著季恒,恨不能雙目噴火將他燒出兩個窟窿。他心中明白,今日想跟著父親回到落沙峰已是不可能,不,或許他此生都回不去了。呼出一口氣,聶威閉上眼睛,痛苦地道:“我答應你們,你們放了我爹,不許再傷害他。”
季恒滿意地笑了笑,“聶峰主要走請自便。”
聶志柯哼了一聲,“難道老夫這一掌便白挨了么?你把威兒還給我,這口氣我便忍了。”
季恒眼神倏然變冷,“聶峰主是不是忘了,當年在落沙峰上,你也曾打傷了我師父。”沒讓你拿命來賠,已經算是便宜你了。
聶志柯被他堵得說不出話,卻仍不死心地望向聶威。
季恒在聶威身上點了幾下解開他的穴道,“還不勸勸你爹?”
聶威身子陡然獲得自由,還有些不聽使喚,踉蹌了幾步才站穩了,想要奔到聶志柯身邊,去路卻被季恒攔得死死的。皺眉看著季恒,聶威道:“讓我去看看我爹,我不會跑。”
“我讓你勸他,沒讓你過去。”季恒眼里的警告意味十足,“不要動什么歪腦筋,如果你再出爾反爾的話,我可能不會再這么客氣。”
聶威與他對視了半晌,終是放棄。他挪了挪身體,對著聶志柯雙膝跪倒,連著磕了三個響頭。
“威兒,你……”聶志柯又驚又急,便想上前扶他,“你這是做什么?”
季恒又要邁步,警示地看過去,“聶峰主如果還想再和令郎多說幾句話,最好是留在原地。”
聶志柯咬了咬牙,最終站定,“威兒,你別怕,爹一定會救你出來的。”
聶威卻不敢再抱希望了,“爹,您還是回去吧,不要再為孩兒的事勞心勞力。往后孩兒不能再在爹的身邊盡孝了,爹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保重身體。”
“威兒!”聶志柯吼了一聲,又壓低聲音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威兒,不要放棄,爹會想辦法的,爹一定會想辦法的!”
“爹,孩兒不想再看見您受傷了。”聶威雙唇微顫,“爹不要再在這件事上花費太多心思,免得有心人趁機對我落沙峰圖謀不軌。孩兒……孩兒在少林寺一定會生活得很好,禪智大師不會虧待孩兒的,爹不要再為孩兒擔心了。”
聶志柯眼眶微潤,“威兒……”
聶威低下頭,“孩兒恭送爹。”
聶志柯面色痛苦不甘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確定了他再也不會抬頭看一眼后,終是沉聲對眾落沙峰弟子道:“我們走!”
直到腳步聲遠得再也聽不到,聶威才癱倒在地,淚水落在塵土里,無影無蹤。
季恒走過去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這樣對大家都好。”
聶威自嘲地笑道:“也只能怪我往日作孽太多是么?”
季恒隨手點了他的穴道,卻沒封他的啞穴,“怪只怪,”目光移向云飛嵐,“你們不該相遇。”
聶威微怔,隨即恍然,“是啊,當日若是沒有遇到他,我也就沒命了,那么這后邊的事便都不會發生了。”
季恒忽然握住云飛嵐的手,“可那樣的話,我也遇不到師父了。”
云飛嵐歪著頭對他微微一笑,“恒兒與我,總是會遇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