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聶威身不能動，口不能言，但他眼中放出的光芒足以顯示出他內心此時的狂喜。

耳聽得左右陸續響起抱怨之聲，季恒不想牽連無辜，提著聶威順著幾人踏破的房頂躍了出去。

幾人急忙跟著躍出。

出來了才瞧見，左近的屋頂上都站著人，數量著實不少。季恒冷哼一聲，用不大不小確保每個人都能聽見的聲音道：“原來落沙峰盡是些沒用的家伙，不過是找個人，便要傾巢出動。”

為首那人自背后抽出兩柄大刀來，“少廢話，把人交出來！”說著便提刀沖了上去。

他還沒有沖到近前，便被屋內躍出的另外一人攔了去路，還未看清對方容貌，手上的雙刀便被人奪走了。

云飛嵐將刀丟進房中，撣灰塵一樣拍了拍手。

季恒將人拉到自己身邊，假作不悅道：“師父怎么直接往人家刀刃上撞，受傷了怎么辦？”

云飛嵐握了握他的手，“我有分寸的，你制著聶威不方便，自己當心。”

“師父也是。”季恒迅速陰轉晴。

那人兵器被奪已覺受辱，再看了他們這副旁若無人的模樣火氣更勝，揮手對眾人道：“都給我上！”

幾十人黑壓壓地圍了上來。

客棧里掌柜，小二與其他客人也發現了這邊的狀況，客人們有看熱鬧的，也有害怕刀劍無眼傷到自己的，還有破口大罵說他們驚擾休息的。最著急的莫過于掌柜的，他心知這些江湖上打殺之事過了便找不到人，客棧的損失必然是無人賠償了，只得一邊連連叫苦一邊趕著小二去報官。

落沙峰雖是人多勢眾，可屋頂的空間畢竟有限，不夠他們都站上來。而且他們幾十人對付兩個人，能近身的也只占少數，其他人還要等沖在前邊的人被打退了才能接著殺過去。如此一來，人數所帶來的優勢便不明顯了，加上雙方武功高低的天差地別，落沙峰眾人反而漸落下風。

待得林熠攬著楚漓加入到戰局中后，落沙峰弟子的優勢已經完全看不出了。聶威急得眼珠在眼眶里轉來轉去，卻苦于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遠處忽然響起了官差的呼喝聲。

丟了雙刀的那人立刻向其他人使了個眼色，眾人開始在圍攻季恒等人的同時，漸向西撤。

林熠往季恒這邊看了一眼，季恒會意，擊退了兩名落沙峰弟子，一手提起聶威，一手擁住云飛嵐，運輕功先朝著落沙峰弟子撤離的方向疾奔。

雙方既然撞上了，季恒便不愿再躲，索性直接順著他們的意愿來。這群人半夜里前來圍攻，顯是受了他們主人的指使，既然已經被人看破行蹤，那么這一戰早晚不可避免，倒不如早早了結了，也好去過自己的安生日子。這般想著，季恒等人一路飛奔，半個時辰后，終于瞧見遠處又圍了一群人。

一排排火把將夜色點亮，季恒停下腳步，環視了一眼這曾經自己無比熟悉的地方——柳湖城。

馮千里居中而立，他的左側赫然便是聶志柯。聶志柯打量了聶威一番，見他并未受什么傷，才緩緩點了點頭，揮退跟來的眾人。

聶志柯在此季恒并不意外，意外的是柩山七鬼竟也在，這會兒正個個目光陰郁地看著林熠。季恒嘖嘖搖頭，看向馮千里的目光充滿鄙夷，“好好的一個柳湖城，竟已淪落到要與這些奸惡小人為伍的境地，名聲可都被你敗壞盡了。”

飛天鬼聞言暴怒，“放屁，放你娘的狗臭屁，什么時候輪到你個無名小輩來指摘幾位爺爺的不是了？”

聶志柯胸中也窩著一股火，卻忌憚聶威在季恒手中，這才忍住了沒有發作。

飛天鬼突然想起曾與季恒在軒轅宮上過過招，指著他又道：“我見過你，你是那時候的小鬼，你那裝神弄鬼的師父呢？”

季恒半側過頭對云飛嵐微微一笑，“師父，你被這老鬼惦記上了，我不開心。”

云飛嵐心說你哪里像是不開心，輕拍了他一下，嗔道：“不要胡說。”

飛天鬼怔愣道：“他……他是你師父？”

季恒一臉驕傲地回視。

“長得倒是年輕漂亮……”飛天鬼喃喃。

獨腳鬼用拐杖戳了他一下，“少說些有的沒的。”

眾人靜了下來，馮千里在袁賀的提醒下才明白所有人都在等著他這個主人發話。收回一直打量著季恒的目光，馮千里倨傲道：“你們幾個明目張膽地闖入我柳湖城地界，不會真以為我沒有察覺吧？”

季恒聳肩，“你自是察覺了，察覺了卻不敢妄動，忙著到處請人助拳，這才拖到今日方將我們引到此處相見吧？”

馮千里被他說得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知道說不過他，便對云飛嵐道：“我柳湖城的事與你們無關，還不快交了人帶著你徒弟走，興許聶峰主心胸豁達，還愿意網開一面放你們一馬。”

聶志柯看向他，毫不掩飾眼中的不滿。

馮千里尷尬地咳了兩聲，“在下的意思是，這二人如何處置，還請聶峰主自便。”

聶志柯轉而去看云飛嵐，目光中的殺意昭然若揭，“想不到你竟然還活著。”

季恒向前挪了半步將云飛嵐擋在身后，沒有理會聶志柯，而是直直地看著馮千里，“柳湖城的事，我認為沒有人比我更有資格過問了。”

馮千里從一開始便覺此人有幾分眼熟，卻一時沒能想起他是誰，聽他這般說，心里莫名升起不好的預感，“你是什么人？”

季恒眼中恨意洶涌，一張臉卻極為平靜，淡淡地道：“我的名字，叫做季恒。”

馮千里與袁賀大驚失色。

柳湖城弟子在聽到這個名字后，議論聲乍起。這些年新入門的弟子雖未見過他，但也沒少從師兄們口里聽到過這個名字，都知道他是前任城主季斌的獨子，并且據說十年前便被妄圖弒師奪位的林輝與楚漓殺害了。眼前自稱季恒的人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他這些年都到哪里去了，這中間又有什么隱情？所有人心中的疑問都是一個接一個，卻不知道該問誰。

起初沒認出他是因為并未往那邊想，聽季恒這么一說再去看他的臉，年少時的樣子尋找起來一點都不難。柳湖城四弟子趙末第一個站出來，對著季恒道：“沒錯，你是小師弟，真地是小師弟！”他激動得淚光閃爍，“小師弟，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既然平安無事，這些年你怎么不回到柳湖城來，你知不知道找不到你我們有多難過？”

“多謝師兄牽掛，”季恒冷笑著瞥了馮千里和袁賀一眼，“可惜不是不想回，而是有家不能回。這些年我在外頭，有師父照顧，我才得以平安度過，若是回到柳湖城，恐怕才是真地沒命了。”

從前識得季恒的人紛紛上前來問他怎么回事。

馮千里收起眼里的慌亂，擋住眾人想要走過去的腳步，“他說是小師弟你們便信，怎知他不是覬覦城主之位的騙子？”

趙末和其余人面面相覷，他相信自己并未看錯，照理說馮千里也沒有認不出季恒身份的道理，他又何出此言？

季恒卻不辯解，反而順著他說：“沒錯，我的確想要城主之位，不過不是騙，而是拿回本該屬于我，卻被你奪走的東西。”

話說到這份上，有些事情漸漸明晰了起來。

一直被林熠護在懷中的楚漓忽然舉步走到季恒身邊，對昔日的師兄弟道：“你們還不明白么，當年是馮千里和袁賀密謀殺害了師父師娘，奪下了城主之位！”

以趙末為首的人無不驚詫，都看向馮千里。

季恒又道：“他為了除去后患，派人一路追殺我，若不是老天有眼讓我遇見師父，這事倒真是死無對證了。”

云飛嵐心疼地握了握他的手。

季恒回以微笑，繼續道：“三師兄與七師兄便是無意中得知了這個秘密，這才招致殺身之禍。萬幸當日軒轅宮戚堂主與鐘堂主經過，將七師兄救下，若你們還不肯信，我相信兩位堂主會愿意出面作證。”

如果當初害死季斌夫婦的真是林輝和楚漓，那么季恒一定不會還與楚漓站在一面。趙末等人互相看著彼此，都開始動搖起來。

袁賀心知大勢已去，卻不肯死心，厲聲道：“你們怎能聽信楚漓的瘋言瘋語！”他又看向季恒，“小師弟，你沒事師兄便放心了，可你不要被楚漓那個惡徒的謊言所迷惑，他才是殺了師父師娘的兇手！”

一旁的林熠眸光陡然凌厲了起來。

“我被謊言迷惑？袁賀，你騙得了旁人還騙得了我么，十年前我雖然年輕，卻不是傻子，誰想要我的命我會不知道？”季恒看著柳湖城眾弟子，朗聲道，“從前的柳湖城在江湖上有什么樣的名聲和地位不用我說，難道你們真地愿意看著柳湖城淪落到與落沙峰和柩山七鬼稱兄道弟的地步么？”

說起此事，一直是趙末等柳湖城老弟子的心病。想起師父昔年的教導，趙末咬了咬牙，第一個抬步向季恒走去，經過馮千里的身邊時低聲道：“城主，得罪了，事情是否屬實尚且不論，柳湖城的名聲與小師弟的性命，趙末今日是一定要護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