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恒跟在藍青煙身后，往澗水邊走去。

“你是真心喜歡你師父么？”藍青煙突然問道。

季恒并未覺得意外，他要避開云飛嵐和自己單獨談話，他們兩個之間可以談又不想讓云飛嵐聽到的話題，除此再無其他。“師父對徒孫來說比什么都重要，”季恒認認真真地回答，“徒孫敬他愛他，都是出自真心，摻不得半分假。”

藍青煙在澗水邊駐足，回頭看著季恒，“你對他的喜歡，會持續多久？”

季恒面色鄭重，“此生無悔。”

藍青煙略帶放心地微微笑了，“你有著與年齡不符的穩重，雖然我并不十分了解你，但直覺告訴我你是個可以相信的人，我想飛嵐大概可以托付給你照顧。”

“多謝師祖。”得到藍青煙的允可，季恒萬分高興。

“不過你師父還沒有答應你吧？”藍青煙問道。

季恒無奈地點頭，“師父的顧慮總是很多，曾經又受過傷害，徒孫也不敢把他逼得太急了。”

見他處處為云飛嵐著想，藍青煙對他更是滿意，“知道為什么他是你的師父，我卻說將他托付給你照顧么？”

“師父他……”季恒心里隱約明白藍青煙的意思，卻不十分確定，只裝糊涂般道，“他確實不大會照顧自己。”

藍青煙看出他的心思，也不在意，“就算你覺得自己等得辛苦了，也不要怪你師父，他自小與我在這與世隔絕的地方習武，第一次離開便給人家騙了；而后又是同你隱居十年，他所經歷的人和事，或許還不及你多。他雖虛長你那么多歲，可心思單純，只怕凡事還不及你想得深遠透徹，你須得多給他些時間與耐心才是。”

果然同自己猜得差不多，季恒道：“師祖放心，徒孫不急，畢竟是要陪著他一生一世的。”

“一世其實也沒那么長。”藍青煙看著遠處已在往回走的云飛嵐，“我對你說這些，可并不是要你就這樣傻等下去。”

季恒這才有些不解地看著他。

藍青煙好心地為他出主意，“他已經失去過你一次，知道自己有多在乎，你何不再試他一回？”

季恒微怔，心想你才告訴我要多給他些時間與耐心，這便要我設計算計他，你是在和他開玩笑還是在和我開玩笑？腹誹歸腹誹，這樣的方法如果能夠得到藍青煙的支持，季恒當然迫不及待地想要嘗試——就算他真地可以給云飛嵐無限的耐心和包容，也并不表示他便能夠一直忍受云飛嵐的拒絕而一點都不著急。

云飛嵐走到近前，見季恒眼里有著藏不住的笑意，便問道：“聊什么這么開心？”

“沒有，”季恒露出明晃晃的笑容，“師祖對我還是很滿意的，所以我很開心。”

云飛嵐又看了看藍青煙，對方不置可否，讓他感到這兩個人有些莫名其妙。忽地想起自從季恒回來后在自己面前已經很少自稱徒兒了，云飛嵐并未覺得不妥，倒是擔心藍青煙會怪他有失禮數，便將他往一旁拉了拉，低聲道：“在我師父面前你要規矩些。”

那不在他面前我就可以不規矩了？季恒暗笑，還是乖巧地應道：“好。”

三人有說有笑地用了晚膳，云飛嵐和季恒又將這些年在外邊遇到的趣事都與藍青煙說了，末了還提到了阡陌樓的那場聚會，也不知虬羅來犯究竟是真是假，不過李修最近整日忙碌，無暇同他們一起回來卻是真，還特別叫云飛嵐對藍青煙說句抱歉。幾人聊到很晚才歇息，藍青煙看著變得開朗了許多的云飛嵐，心想讓他和季恒走到一起，說不定真地是個不錯的選擇。

次日一早起身，云飛嵐整理完畢想著去叫季恒一起用早膳，來到他房中卻沒尋到人。以為他是想走一走好好欣賞一番碧水澗的景致，云飛嵐便去尋他，可在碧水澗繞了一大圈，還是沒有看到季恒的影子。云飛嵐心里覺著奇怪，便跑去問藍青煙。

藍青煙并沒有等他二人，已經開始用膳了，見云飛嵐走進來，便道：“早準備好了，左等右等你也不來，等得我都餓了，快坐下。”

云飛嵐卻沒有聽話地坐下，“師父，有沒有瞧見恒兒？”

藍青煙握著竹筷的手微頓，道：“昨夜你睡下后恒兒來見過我，他說報仇本是他一個人的事，此去不知會有何結果，他不愿連累你，一個人走了。”

心驀地一顫，云飛嵐怔怔地道：“他為什么都不告訴我……”

“他若告訴你你怎能任他一個人離開？”藍青煙放下竹筷起身走到云飛嵐身旁，“他不想要連累你也是為你好，的確是個懂事的孩子。”

云飛嵐咬了咬唇，心里很是不安，“他如今武功那么好，要找馮千里和袁賀報仇應不是什么難事，師父，他不會有事的是么？”

看著他眼中的焦急藍青煙忍不住想笑，只好半轉了身背對云飛嵐道：“這可不好說，不過就算馮千里和袁賀不敵恒兒，我也聽他說馮千里現下是一門之主，畢竟恒兒一消失便是十年，即便他回去說自己是季斌的兒子，說季斌是為馮千里和袁賀所害，又有幾人能信他呢？到時若是馮千里發動柳湖城眾人對付他一個，恒兒就算武藝再高，只怕也難以全身而退啊。”

云飛嵐聽了哪里還放得下心，當下便要向外奔，“不行，我得去找他……”

藍青煙一把拉住了他，“他早走遠了，你追他不上。再說你去了也不見得就幫得上他，飛嵐，聽師父一句話，往后別再離開碧水澗了，你在外邊受的苦還嫌少么？”

“不，不！”云飛嵐用盡力氣想要掙脫藍青煙，“恒兒好不容易才回到我身邊的，我不能看著他再去送死，師父，徒兒求您了，您讓徒兒去吧，我不能……不能再失去他一次，不能……”

想到自己的這個儍徒兒好騙，卻沒想到會是這般好騙，藍青煙走神之下，手勁兒便輕了許多。

云飛嵐掙開藍青煙的手，頭也不回地便奔著崖頂去了，步履凌亂得不成樣子。

藍青煙遠遠看著他上崖的背影，心說這一次你總算能想開了吧。

按照藍青煙的指示坐在崖邊大樹上等著的季恒看到云飛嵐瘋了般地自澗底上來便是一陣狂奔，倒是給他嚇了一跳。這一劑藥似乎下得有點猛了，季恒心疼地看著云飛嵐慌亂的背影，提氣追了上去。

一是季恒腳程快，二也是云飛嵐的步伐已全然沒了章法，季恒很快便追上了他，自云飛嵐背后一把將人扣入懷中。

“放開我，師父，”云飛嵐還以為是藍青煙，急得眼淚都落了下來，“我必須要去找恒兒，就算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處，我……”

季恒心中微動，有巨大的喜悅伴著感動而來，沖得他幾乎也要涌出淚來。將懷中的人抱得更緊，季恒將唇貼在云飛嵐的耳邊道：“師父，是我，我在這里，你別急。”

云飛嵐又掙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僵直著身子站在那里，好一會兒終于感覺放了心，人卻像脫力一般快要站不住。

感覺到懷里的身子搖搖欲墜，季恒忙攬住云飛嵐的腰將他穩穩扶住，“師父，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云飛嵐扯開環在自己腰間的雙手，轉身狠狠給了季恒一個耳光，“混蛋！”

臉頰火辣辣地疼，季恒呆呆地看著云飛嵐，做不出任何反應。

得知了季恒沒事，眼淚反而落得更多，心底忽地生出無數委屈，云飛嵐上前一步猛地抱住季恒，“你這個混蛋，你怎么能用這種事來騙我，你明知道我有多害怕……”

主動投懷送抱這種事發生在云飛嵐身上實在是太過令人意外，感到他的淚浸濕了自己的衣襟，季恒既開心又心疼地再次環住這個單薄的人，果斷地出賣了自己的師祖，“這是……是師祖的主意。”

想起適才藍青煙說的那些話，云飛嵐便也懂了，沒想到他老大不小的人了，居然這樣設計自己的徒弟。不能對自己的師父發火，這事云飛嵐便只好怪在季恒一個人身上，“一定是你又對師父亂說，師父從前才不是這樣的。”嘴上雖然埋怨著，云飛嵐卻沒能舍得離開這個溫暖的懷抱。

“是，都是我不好。”季恒讓步，“那師父，你擔心到這種地步，還要騙自己說你當我是你的弟子么？”

云飛嵐這才明白了他們二人騙自己的目的，從季恒懷里退出來道：“你不要再胡扯那些有的沒的。”

“還是不肯答應啊……”季恒嘆了口氣轉過身去，聲音里透著濃濃的失望和寂寞，“那你又何必理我死活，這樣的事遲早會有，師父不愿答應我的話，就算能夠成功報仇，我也不知道接下來活下去還有什么意義了，倒不如死了的好，一了百了，省得我還要日日念著你，空受折磨……”

明知道他又是故意裝出這副樣子來欺騙自己，可云飛嵐就是控制不住地為他難過了起來，再也不想聽他沒完沒了地說下去，云飛嵐拉住季恒的手臂讓他轉了個身，對著他那尚在一張一合的嘴，雙唇便棲了上去。

眼中閃過一瞬的驚訝，季恒很快反客為主，加深了這個吻。今日的驚喜還真是不小，季恒想，你的回答，我笑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