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阡陌樓那件事后,李修忙得厲害,云飛嵐惦著早點帶季恒回去給藍青煙看看,也好叫他放心,便與李修說了聲,離開了王府。
若不是上次李修帶著他回來一次,云飛嵐還真有可能找不到碧水澗的所在;即便是前不久才回來過,云飛嵐還是在林子中多繞了好一陣才終于找到了澗邊的斷崖。
一路都跟在自己身后陪著自己亂轉的季恒什么也沒說,云飛嵐卻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上次和小修回來的時候,我……我腦中很是混亂,這才沒能記得到底是怎么走的……”
季恒低笑出聲,“我明白,那時候師父想的自然是我。”
那時的確是為生死未卜的季恒擔心得魂不守舍,云飛嵐嘴上卻不愿承認,“我那只是趕路太累了。”
“好,”季恒也不去與他爭辯,“師父說什么便是什么吧。”心中卻暗道自家師父害羞嘴硬的樣子真是太可愛了。
因為季恒沒來過這里,云飛嵐擔心他入澗之時不知該往何處落腳,特別叮囑他要小心。卻沒想到季恒的身法比之自己還要輕靈許多,一口氣到得澗底,不費吹灰之力。早聽他說學了門了不得的功夫,親眼見到了才忍不住暗暗贊嘆,開心之余卻又有幾分失落,云飛嵐一邊往前走一邊低聲道:“這功夫當真了不起,比我先前教給你的不知道要高明多少。”
季恒牽過他的手,“沒有沒有,是師父教給我的功夫我沒練好,我都打不贏師叔呢,所以還是師父的功夫更高明。”
“那是你師叔功夫練得好,”云飛嵐的聲音越來越低,“還不是我不及他……”
季恒連忙說好話,“師父不要在意那些事好不好,反正我們師徒總是在一起,從前都是師父保護我,往后我來保護師父,不好么?”
云飛嵐還要再說什么,便見藍青煙自對面走了過來,忙丟開季恒的手,不自然地道:“快……快去給你師祖磕頭!”
季恒真是越來越喜歡云飛嵐這副緊張的樣子,嘿嘿笑了兩聲,應了聲好。
云飛嵐走到藍青煙面前,微行了一禮,喚道:“師父。”
遠遠便瞧見這個容貌出眾器宇不凡的男子,季恒心中也是敬佩非常,又惦著自己跟云飛嵐的事還需此人的允可,當即不敢怠慢,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道:“恒兒給師祖請安。”
藍青煙將季恒打量了一番,也對這個徒孫很是滿意,探手扶住他的腕,“起來吧。”
知道藍青煙表面上是在扶自己起身,實則是在查看自己脈象,季恒緩緩站起身,將下意識提起的內力又壓了回去。
藍青煙手上是帶了些內勁的,習武之人受制之時真氣會本能地沖向受制之處以求脫困自保,可季恒卻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反應過來,足見其心思之靈敏。感受到季恒體內真氣在一收一發間的激蕩,藍青煙微笑著放了手,“你倒不必對我這般小心,萬一傷到了自己,我可不好跟你師父交代。”
“恒兒怎敢對師祖無禮?”季恒微微低了頭,卻對云飛嵐眨了眨眼。
云飛嵐歪著頭看著他二人,不懂他們在說什么。
“進去坐吧。”藍青煙轉過身,引著他二人往當中的那排房舍走去。
季恒同云飛嵐并肩跟在藍青煙身后,四周環視了一圈,碧水青山,鳥語花香,讓人心情也跟著舒坦了不少。往云飛嵐身邊湊了湊,季恒低聲在他耳邊道:“師父長大的地方,可真美。”
幾人來到室內,云飛嵐請藍青煙在上位坐了,季恒來到藍青煙面前,再次一跪到底,“徒孫季恒叩見師祖。”
藍青煙欣慰地笑了笑,扶了季恒起身,“你這左一跪右一跪的什么時候算完,反正你早已是飛嵐的弟子,我若不認你這個徒孫,飛嵐還不得又哭又鬧?”
“師父!”云飛嵐急道,“徒兒什么時候又哭又鬧了?”
藍青煙笑,“找不到恒兒的時候,你可不是又哭又鬧么?”
云飛嵐更急了,偏生季恒還蹭到他身邊來問了一句“是真的么”,讓他恨不能就此躲起來再不想見到眼前這一老一小。
著他師徒二人也坐了,藍青煙詢問起季恒是如何死里逃生的事來,季恒便簡單說了。
藍青煙聽了點了點頭,“如此輕易便可斷筋再續,這門功夫確實厲害,我適才也試過你的內力,深厚得不像是你這個年紀該有的。不過還是可惜,若不是內功心法有所缺失,你的內力一定不止現在這樣。”
云飛嵐倒是不覺可惜,“缺失便缺失吧,最重要的還是恒兒平安無事。”
“不錯,”季恒笑看云飛嵐,眼底一片溫柔,“既然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我寧可神功練不全,也還是想留著我這條小命回來見師父。”
云飛嵐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示意他不準在藍青煙面前胡說。
藍青煙視線在他二人身上轉了一圈,心道李修說的果然是真的,季恒對云飛嵐用情不淺,不過看樣子云飛嵐還是沒有邁過那道坎。
“你說那們功夫叫做‘一脈經’?”藍青煙努力回想,“這么厲害的功夫,怎么我沒聽說過……”
季恒將刻在石壁上的字又說與藍青煙聽,“想來他因為所愛之人的反應心中難過,自此隱退,還從未在江湖上用過這門功夫。”
藍青煙覺他說得有理,“照你說來他的年紀要比我小些,如果他這般有天賦的話,我在外邊走動的時候應該也聽說過這人才是。”
季恒探手摸向懸在腰間的面具,心想問問藍青煙說不定會有找到那人的線索,便道:“師祖,創了這一脈經之人名叫華礽,師祖可知他生前有沒有什么心儀之人?他獨自在那陰暗之地抱憾而終,徒孫承他救命之恩,理當幫他了卻這門心愿。”
“華礽……”藍青煙眼中亮了亮,“原來是他……”
聽他們說得起勁,云飛嵐也跟著好奇起來,“師父識得他?”
“我跟他也算得上是朋友了,”藍青煙眉宇間有著淡淡的愁,“我歸隱到這里之前,便聽說過他消失不見的消息。至于你說的那人,依我猜,該是那時常與他結伴而行的顧承懷。”
“顧承懷?”季恒看了看云飛嵐,云飛嵐搖頭。
“你們沒有聽說過這人?”藍青煙有些意外,“按理來說不該啊,此人嗜武成癡,當年武功便已不容小覷,應是早在武林中聲名大振才對。”
季恒將腰間的面具取下遞到藍青煙面前,“確實沒聽說過此人,師祖,他可是這般長相?”
藍青煙接過面具細細看了,“便是此人不錯,這面具我也是見過的,最后一次顧承懷來與我切磋武藝的時候,華礽手上拿著的便是這東西。那之后我有幾年沒再見過他們,再后來我便隱居在此了。那時的華礽還只是個少年,卻沒想到那竟成了我見到他的最后一面了。”
這么說還是不知該到哪里去找,云飛嵐有些失望。季恒卻不在意,相反很是樂觀,“多虧了師祖,這么快便能知道這人的名字,看來幫助華前輩完成心愿的事不會太難。”
藍青煙微一點頭,“左右華礽人已不在,為他找人這事也不急于一時了,可有什么事是你們兩個眼下要做的?”說著眼中帶了幾分戲謔看向云飛嵐。
云飛嵐看不懂他眼中的深意,只以為是師父在詢問自己,便道:“是有一件事,恒兒他一直都想為父母報仇,從前徒兒學藝不精,害恒兒也報不了仇,如今他練就了這一身好功夫,一定是能夠手刃仇人的了。”
季恒卻是懂了藍青煙的意思,為了面皮兒頗薄的云飛嵐,他好心地沒有說破,“是,目前這事放在首位,其他的事情徒孫想慢慢來,畢竟日子還長。”
日子還長,這是做好了要和云飛嵐相守一生的打算了,藍青煙贊賞地對季恒笑了笑,可卻不甚贊同他所說的慢慢來。人們總覺得往后還有許多的時間,可誰也無法預料有什么事會發生,曾經以為的那些許許多多的時間,卻在不知不覺中便被忽視錯過了。相守不是件容易的事,一世也其實并不如所想那般漫長,可惜還是有人看不透。看他二人便知,季恒是已經走出了這一步,而自己的這個傻徒兒卻還在原地打著轉,繞不過那個彎。無法和自己相愛的人守在一處究竟有多痛,沒有人比自己更了解,所以藍青煙不希望云飛嵐錯過了季恒,最終也似自己這般半生孤苦。站起身,藍青煙對云飛嵐道:“飛嵐,恒兒喜歡吃什么我不清楚,你去廚下吩咐他們做來吧。”
云飛嵐不疑有他,當下便應了一聲出去了。
看著云飛嵐走遠,季恒走到藍青煙身側,“師祖是有什么話要對徒孫說么?”
藍青煙邁步向外走,“隨我出去轉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