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恒稍稍安撫了云飛嵐，而后將自己落崖后的經歷簡單說了，得知他有這般奇遇，云飛嵐和李修都為他高興。李修還有事要進宮去，便留了他們好不容易重逢的師徒二人單獨談心。

云飛嵐呆呆地看著季恒，似乎還是有些不敢相信他已經回來了。

他眼中再次浮起的水霧讓季恒心疼，不忍任他繼續胡思亂想，季恒假作不滿地嘟起嘴，“這么久沒見，師父都沒話對徒兒說么？”

云飛嵐努力忍住又要掉落的淚水，“恒兒，你瘦了。”他想探手撫一撫季恒的臉頰，可又想起季恒落崖那日聶威說他喜歡自己的事，便覺這樣做不妥，只在袖底輕輕握了握拳。

“師父瘦得更多。”眼前的身子又見單薄，雖知都是為了自己，季恒卻還是埋怨起云飛嵐來，“徒兒瘦了是因為崖底除了梨子什么都沒有，可師叔這王府要什么有什么，師父為什么不好好照顧自己呢？”

“我……”云飛嵐被他說得委屈，鼻頭發酸。

季恒哪還舍得再多說半句，忙探臂一把將人攬入懷中，“都是徒兒不好，讓師父這般擔心，徒兒真是該死。”

這個懷抱不知為什么讓云飛嵐無比安心，竟而忘了掙開。在季恒懷里吸了吸鼻子，云飛嵐悶悶地道：“別再提死字。”

對云飛嵐乖順的回應非常滿意，季恒輕撫云飛嵐的發，“好，不提。”

宮里傳回話說李修要在宮中用晚膳，下人得知后便不再等他，為云飛嵐與季恒將豐盛的晚膳擺了上來。

季恒看著桌上二十幾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直驚得好一會兒說不出話，連云飛嵐都很是意外。吞了吞口水，季恒問云飛嵐，“師父，你每日在王府都是這般生活的？”

云飛嵐搖頭，“平日里小修在也不過是四菜一湯，今日這是……”

管家周伯在一旁微笑為他二人解惑道：“是主子進宮前特別吩咐的，季公子平安歸來是件值得慶賀的大事，叫下人們多備些上好的酒菜，說晚上回來要和季公子好好喝上幾杯的。可這臨時傳回話來，皇上要留主子在宮中用膳，主子那邊抽不出身，特叫奴才跟季公子說句抱歉。”

“師叔怎地這般客氣？”季恒大嘆可惜，“慶賀不慶賀倒是沒什么，不過我是真想和師叔喝上幾杯的。”

云飛嵐取過季恒的杯子為他倒上一杯酒，“往后機會又不會少，也不必非得趕在今日。”

“師父說得是。”季恒又看向周伯，“這么多菜我和師父也吃不完，周伯不如坐下來一起吧，還有那位隨行大哥。”

“不了不了，”周伯一邊擺手一邊喚了下人都退下，“二位難得重逢，必然有很多話要說，我這老頭子可不來妨礙你們。”說著也退開了。

“多謝周伯啊！”季恒對著已經走遠了的周伯喊道，又看向身旁的云飛嵐，“師叔王府里的這些人，還真都不錯啊。”

云飛嵐為季恒夾菜，“是啊，我在這里的期間，都是多虧了他們一直照顧。”

季恒見云飛嵐的杯子還空著，也為他滿上一杯酒，“師父，喝一杯吧？”

云飛嵐笑了笑，舉杯與季恒的碰在一處，“謝謝你回來，恒兒，謝謝。”沒有經歷這一次意外的話，或許自己永遠都不會知道季恒于自己而言有多么重要，若真地失去了季恒，自己活在這世上還有什么意義？

原來還有人是如此牽掛自己的，季恒心中感動，“無論走多遠，我總會回到師父身邊的，我怎么舍得丟下師父你呢？”

二人相視一笑，喝干了杯中的酒。

兩個人都是沒怎么碰過酒的人，便也不多喝，只一味地勸著對方多吃點。不過這一大桌子菜只他們兩個是怎么也吃不完的，云飛嵐和季恒不禁都說李修浪費。吃飽喝足了，云飛嵐一邊帶著季恒逛著這大得不像話的王府，一邊聽著季恒講關于他腰間懸著的那張面具的事。

“這華礽前輩真是可憐，”聽季恒說起石壁上刻的字，云飛嵐心里一陣難過，“他有沒有寫下自己傾情之人的名字？”

“沒有，”對此季恒也覺不好辦，“而且事情又過了這么多年，要找這人一定很難，都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在世上。”

云飛嵐側頭看向他，“我陪著你慢慢找便是，會找到的。”

季恒停下腳步，“師父……”

“嗯？”云飛嵐也停了下來，“怎么？”

季恒眸中滿是深情，“我不想……不想留下華前輩那樣的遺憾。”

云飛嵐不懂他的意思，卻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什……什么？”

季恒忽然握住他的雙手，“師父，我落崖之日你便明白了我的心意，聶威他說的不假，我喜歡你，不是弟子對師父的喜歡，而是季恒對云飛嵐的喜歡。我那時以為自己活不成了，便沒問你心里是怎么想，如今我回來了，師父，你的回答呢？”

云飛嵐對上季恒專注的目光，在那一刻忽然有了好像自己就要融化在他熱切誠摯的視線中一樣的感覺。心在胸腔里瘋狂地跳著，云飛嵐幾乎忘記了該如何呼吸，被季恒握在掌心的手迅速冒出了一層汗，云飛嵐驚嚇般地掙開季恒，連連向后退了好幾步，“你……你在胡說什么，我和你……不行……絕對不可以……”心中回想起在碧水澗時藍青煙問自己是否對季恒動了心的事，云飛嵐知道自己是在意季恒的，那時他只道季恒已經不在了，始終在心底逃避著，不愿將這份感情想個明白。現下季恒就站在自己面前，他問自己要一個答案，終是無處可逃了，可若要自己邁出這一步，卻是難上加難。

季恒又怎知他這百轉千回的心思，立時便不高興了起來，“你到現在還在惦念那個聶威么？”

云飛嵐愣住，一時沒明白他怎么扯到聶威身上去了。

見他這個樣子，季恒胸中忽地竄起一團怒火，轉身便走。

云飛嵐這才醒悟他是誤會自己了，忙拉住季恒的手臂，“恒兒，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拒絕你不是因為聶威，是因為……因為……”

季恒半回過身子看著他，“因為什么？”

冷硬的語氣讓云飛嵐心中微痛，放開了季恒，“因為我是你的師父啊……”

看到云飛嵐落寞地低下頭去，季恒暗罵自己該死，明明知道他其實是個內心比誰都要敏感脆弱的人，自己怎么還會這般不顧及他的感受的。都怪那個混蛋聶威，若不是他是云飛嵐曾經喜歡過的人，若不是他差點將自己害死了，自己又怎么會因為想到他，想到自己深愛的人還有可能惦著他便莫名將火氣發到云飛嵐身上。不由分說地將云飛嵐緊緊擁入懷中，季恒放軟了聲音道：“師父，對不起，我不該對你發脾氣，你別生我氣了，好么？”

云飛嵐掙了掙，沒能掙開，見左右無人便也隨他去了，“我沒有生氣，也不怪你，都是我從前瞎了眼才會信了他，你放心，我對他已經沒有任何留戀了。”

“真地么？”季恒輕笑，“那師父喜不喜歡我？”

云飛嵐在他背上拍了幾下，“你不要胡說，我是你的師父，我們兩個不可以的。”

季恒扶著云飛嵐的雙肩驚喜地看著他，“這么說師父不答應僅僅因為我們是師徒，而不是師父不喜歡我？”

不懂他為什么這么開心，拂開季恒的雙手，云飛嵐微微蹙起眉，“恒兒，你一定是哪里弄錯了，你連我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怎么會喜歡我呢？”

“誰說喜歡便一定要知道長什么樣子的？”季恒撇嘴，“聶威他知道你長什么樣子，可他便是真心喜歡你么？”見云飛嵐沉默不語，季恒繼續誘哄，“我雖然沒見過師父的臉，但聶威說你很美，這點我還是信的。他說喜歡你，定然是只喜歡你的臉，他的喜歡就是這般膚淺；可我喜歡你，是喜歡你這個人，喜歡和你在一起的感覺，這與我是否知道你長什么樣子無關。我或許無法把這種感覺說清楚，但我知道，我想要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我會拼盡一切保護你不受傷害，如果你眼里心里裝著旁人，我會嫉妒不開心，這難道不是喜歡么？”

云飛嵐抿緊雙唇，覺得雙頰滾燙滾燙的，他想自己的臉一定紅透了，還好有面具遮擋，不然給季恒瞧去了，自己這個做師父的還有什么臉面對他？背轉身去不敢再看季恒，云飛嵐清了清有些干燥的喉口，“不對，一定是……是你沒有機會見到旁的什么人，才會……才會錯以為喜歡……喜歡我……”

季恒才不管他們是不是師徒，又從云飛嵐身后將他抱住，“誰說我沒見過了？飛花門的那些妙齡女子我也見了，軒轅宮那些豐神俊朗的堂主我也見了，可卻沒一個能讓我動心的。我只惦著師父，時時刻刻都讓我掛懷的，這世上便只你云飛嵐一個。”

“你……”云飛嵐再次掙開他的懷抱，快步往房間走，“直呼師父姓名，沒大沒小的，我都管不了你了，跟我回去見你師祖，讓他老人家好好教訓教訓你！”

“是，是。”季恒腳步輕快地跟在云飛嵐身后，臉上滿是得色。他的師父沒有喝止他，便說明他并不討厭自己對他的坦白，這不就表示他心中其實也是喜歡自己的么？看他的樣子分明是害羞了，不過是礙于二人的關系嘴上不便承認罷了。因禍得福，不僅學了曠世奇功，讓云飛嵐接受自己的日子想來也不會太遠了，季恒愉悅地想，經歷這一次險些丟了性命的劫難，倒也值了。